高若游见了许逢予进来,就止住了话头,让到一旁,没继续往下说,许逢予示意她出去,她还看了越冬一眼,见她点头才退了出去,冷衣倒是没动。
许逢予瘦了很多,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露出一种疲惫感,好似随时都会倒下去般。
越冬道:“你是到妖精窝里鬼混去了吗?”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
许逢予脚下一个踉跄,眼前一阵阵发黑,很好,看来她一点问题都没有,完全没有受到惊吓后的惊恐害怕,白瞎了他一出皇城就来看她这份情谊。
“你少看些神话志怪的话本小说罢。”许逢予唉声叹气,他苦哈哈的干活,还要被怀疑是去鬼混了,简直没天理。
许逢予与越冬面对面坐下,已经习惯她坐没坐相的样子,甚至还觉得有两分顺眼。
“看起来还好。”他说。
越冬回他:“你也说了是看起来。”
她也是第一回直面这样血淋淋的刺杀,诱杀迟曲死士那回不算,那是她问过冷衣有把握才干的事。
这回被皇后派人埋伏完全在意料之外,来人的强悍更是出乎她的想象。
面上没事,但她还是诚实地选择了尽量不出门。
“京兆府只怕查不清楚,等我腾出手来,再细细探查。既然不是迟曲,来人的目的就必须要弄清楚。”许逢予道。
他可还没闲下来,只是抽空出来一趟,不然关于他被杀死在皇城里的谣言就要满天飞了。
“哦。”越冬犹豫着要不要把她知道事情告诉许逢予,比如被冷衣处理掉的皇后弟弟的尸体,比如春花宴上皇后的试探。
不过她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张家和皇室的关系太紧密了,而前世最后,许逢予也同意她嫁给张照临,她无法判断许逢予对皇后想要杀了她这件事会是怎样的态度。
许逢予又看了她一眼,越冬倚在窗台上,转着手里的帕子,帕子上的老虎被她揉来揉去,扭曲得不成型。
越冬被他看毛了,又记挂着高若游刚才说的事,想许逢予赶紧走,就问他:“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我那办了件大事的妹妹。”许逢予面露苦色。
越冬想他说的大事是哪一件?堵迟曲的门,还是惊了付大人,又或是她把许侯府给掀了的事。
不说清楚她很难回应。
“很好。”许逢予气笑了,“你也知道自己做了不止一件‘大事’。”
越冬回以微笑。
许逢予道:“付家暴露的事情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是啊。”越冬答得毫无负担。
许逢予被噎了一下,这么诚实的吗?连装都不装一下,看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便道:“等张庭舟回来了,会提审你。”
越冬不太想被张庭舟提审:“跟我有什么关系?”
许逢予眉峰一聚,气势自成:“你才承认了和付府的事有关……”
他后半句没说出来,咽了下去。
倒是越冬笑了起来:“审人审多了竟审到我头上来了。”
许逢予晃了下头,不该在这个时候来见她,自己精疲力尽,她倒是以逸待劳。
“你如何察觉出付家的问题?”许逢予问。
越冬道:“猜,加试探。”
说白了就是诈出来的。
可能还有一点威胁。
当然了,从面具人那里看到的那张银票很关键,就是不知道是那个人故意透露,还是只是单纯地没料到她会上门去要那一半赎金,刚好他那个时候又只有这两张银票拿得出来。
许逢予哭笑不得,她倒是什么事都敢做,还真给她做成了。
把朝堂搅得一塌糊涂,她自己半点不沾身。
“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越冬迅速打断他,他们计划着什么,有什么顾虑,跟她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她只关心自己的小命。
这些个满嘴承诺的男人一个都靠不住,她只好自己动手,如果在这期间破坏了他们怎样的布局计划,那都跟她没关系。
又没告诉她,她当然不知道。
许逢予败下阵来,还没进来就已经可以预见的结果他又何必再多挣扎。
他道:“掀了侯府,去堵迟曲,都不是大事。第一件月观已经处置干净,没有多少人知道是你做的事,对外说的是侯府演练,从前也这么干过,无人会生疑。关于第二件事,我们和迟家历来有仇,不过是一次微不足道的交手,输赢都正常,迟曲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多恨你一分。”
越冬恨惊奇:“我都踩他脸了,这都能忍?”
许逢予忍不住说教她:“你都知道被人踩脸不能忍你还要去。”
越冬心想,她那天踩的可不止迟曲,还有京兆府和卫军营。
许逢予跟着就来了:“京兆府和卫军营,且不说京兆府,那京兆尹是你的族叔,自不会跟你计较,可卫军营归属卫将军府,我们和卫将军府虽算不得政敌,但也有利益冲突,你这样做难道不是在把他们往对手的位置上推吗?族叔不会介意因为你挨一回骂,但是卫军营会,他们负责宵禁,想要为难你或者侯府都很容易。”
越冬没心没肺:“哦。”
原来那个大冤种京兆尹也姓许。
上京这格局也挺有意思,迟家在禁军管皇城,卫将军府的卫军营负责宵禁,京兆府又归给许家,皇帝稳坐钓鱼台,反正这三家肯定不会联手,一旦其中一家有异动,另外两家不会干看着,他的安全就有了极大的保障。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京兆府和卫军营近来挨的骂多,也没谁会来找你的麻烦。”许逢予道,“但是付家的事情不同,张庭舟虽然把你给瞒下了,却并不意味着诸事大吉,你要有心理准备。”
他也不会拦着张庭舟提审她,说是提审,但实际上一开始就已经瞒下了,现在就不会大张旗鼓地找她,左右就是找个借口,把该问的问一问。
不过也该给越冬一个教训,让她以后行事不要这么莽撞。
正事说完了,许逢予又问越冬:“有没有受伤?”
越冬答得干脆:“没有。”
眼看许逢予要走,又道:“你能不能让你的人不要再跟着我了。”
“不行。”许逢予断然道,这事没得商量。
越冬半低着头:“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
许逢予又坐了回来:“自然知道。”
这都是他的侍卫,大部分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这是他们的责任。”
越冬不认同,“没有谁的责任应该是死去。”
许逢予心中叹息,开解道:“这是偶然事件。”
“如果……”越冬说,“如果想要杀我的人手里还有更强的力量呢?你安排再多的人给我,他们都要死。”
许逢予道:“但是你可以活下来。”
“可我不想背负着别人的生命活下去。”越冬道。
她是想活着,但也不想因为她要活下去而使得无辜的人死去。
许逢予犹豫片刻,道:“陛下对这件事很重视,让京兆府查只是个幌子,真正查案的其实另有其人。这样一只武备精良的力量,陛下看了也心惊。”他用余光看了冷衣一眼,接着道:“你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但是不让许侯府的侍卫跟着保护这件事绝无更改的可能。
越冬似懂非懂,她在一支让皇帝都心惊的力量的埋伏之下,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皇帝会不会也因此而猜疑许侯府呢。
毕竟除了她,许侯府这边甚至还有三个侍卫存活。
许逢予轻轻拍了下她的头,“安生几日吧,行不行?”
越冬仰头看着站起来的许逢予,没应,许逢予也不介意,转身离开。
高若游又进来,见越冬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没有打扰,许逢予走了有一会儿,越冬忽然去看冷衣。
是因为有冷衣,她才能活下来。
来埋伏她的人完全不知道冷衣的实力,做出了错误的预估,以为他们可以将许侯府的侍卫和她杀得干干净净,但是冷衣和麒麟改变了战局,所以他们没有在杨笏的人到来之前退走,事情才发展到了现在的地步。
皇帝会对来埋伏她的死士的实力而震惊,同样也会对冷衣起疑心。
冷衣不懂她这个眼神,没给反应。
越冬又垂下眼眸,左右这只是她的猜测,她本人又不会对皇帝造成什么威胁,即便身边有个厉害的人又怎么样,难道还不许她为自己的安危考量了不成。
与其担忧她和冷衣,他还不如好好想想睡在他身边的皇后会不会想开了把他给剁了。
不过这个可能性也不大,皇后没有孩子,皇帝死了,她的荣华富贵也就到头了,他们夫妻两是现下最紧密的利益结合体。
越冬才发觉高若游还在这里,高若游发现越冬来看她,就道:“方才见姑娘的话似未说完,就没离开。”
越冬点头,那个承恩公次子是怎么回事?
张照临管张庭舟叫堂叔,皇后的那个小侄女也管张庭舟叫堂叔。
所以张庭舟他爹是承恩公的兄弟?皇后的亲叔叔?
那她这回的仇可算是结大了,张庭舟回来估计就不是提审她,而是将她直接关进牢狱里。
就算是皇后的兄弟埋伏她又怎样,那可是人家的堂姐和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