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信鸥 第1章 第一幕

在不久前收到那封信时，伊诺克就做了一个决定。他站在窗前，轻掀开窗帘，阳光倾漏洒向漆黑一片的屋内，所落之处与周遭格格不入。

一束慎漏进的光在伊诺克脸上找到了一席之地，少年面目稚嫩，额前微卷的金发微遮着眼，却没法掩埋那一双青眸的清亮美丽。

房子隔音并不算好，楼下人的欢声笑语尽数传入伊诺克耳中，伊诺克低着头俯视着下方，他平静地看着即将住进他家的另一家人，搬着成堆的行李，欣喜地讨论着未来的生活，好似他们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伊诺克察觉到他叔叔想抬头望来的目光，及时收回手，走到床前，窗边独留下一束光落寞地照在屋中。

伊诺克跪下身弯腰看着床底，那里静静放置着一个他从家中地下室搬上来的大箱子，箱子上放着一个黑色笔记本，伊诺克使劲将箱子拉了出来，他坐在地上，直接将箱子上的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他看到了最后一页上记录的咒语。

伊诺克将手放在箱子上，轻念出咒语，解除了箱子上的封印。

屋外脚步声不停，更为伊诺克下定了决心，他深呼一口气，打开了箱子，入目便是一位被微弱红光映衬的黑发男孩。

箱子仿佛是男孩的棺材，男孩躺在其中像一具尸体，泛着红光的花将男孩紧紧包围着，男孩脸色本如死灰般惨白，因红光照拂镀了层红，使得此情此景更显诡异。男孩又像是以花为被，睡的安详，隐约间能看到男孩苍白的手中拿着一把银色匕首。

伊诺克扶起男孩的肩，见男孩全身**，给男孩套上了件自己的外套，系上外套扣子后，他拿起了男孩手中的银色匕首，往自己手上划了一刀，另一只手扶起男孩的头，手中所流下的血尽数滴在男孩嘴上，血红的鲜明，有些血顺着男孩下颌流入脖颈上，滴落在花中。

不消片刻，男孩身体发生了变化，肤色虽未有血色，但与刚才的“尸体状态”相比正常不少。

同时，喝到血的黑发男孩睁开了眼，一双银灰色眸子看着面前陌生的少年，神情迷茫，下意识舔了舔落在唇上的血，大脑一直隐隐作痛，黑发男孩细细打量起了伊诺克，看模样估计才十四五岁，整个人看上去稚弱胆小，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

男孩见此伸出手握住了伊诺克受伤的手，接触到了温冷滑腻的血，清楚看见血的男孩眼中布满了渴望，他此刻恨不得把伊诺克的血吸个干净，他压下眼中疯狂，花的红光映衬在两人脸上，男孩沉静开口：“你是谁？”

话一说出口男孩先愣住了，他现在声音怎么这么嫩，男孩看向自己抓着伊诺克手腕的手，意识到了不对劲，自己的手怎么这么小，他从箱子里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全身，当前荒唐的情形似乎压过了他对血液的渴望，他阴沉着脸，俯视着坐在地上的伊诺克，一时恼怒不已，一把揪起伊诺克的衣领，咬牙切齿怒问道：“我为什么变小孩了，告诉我，这又是哪位该死的女巫干的事。”

伊诺克差点下意识伸出手护住自己，他讨厌别人碰自己，这让他很不自在，他捏紧拳头以缓和当前的恐慌，看着面前愤怒的男孩，叫出了男孩的名字，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希瑞斯，我要与你签订血契。”

“你怎么敢直呼我的名字，”希瑞斯松开伊诺克衣领，一副惹人嫌的孩子模样，嫌恶地看着自己抓过伊诺克的手，上面还残留着伊诺克的血，他转而抬眼不满地看向伊诺克，恶狠狠地道，“与我签订血契，你有什么资格与我签订血契？”

希瑞斯说完偏过头去，眼中闪烁着想要复仇的火焰，他一定要找出害他至此的人，希瑞斯环顾着四周，压下心中满腔怒火，他再度看向在他眼里如同个累赘的伊诺克，他一直没见伊诺克回应他。

此时的伊诺克垂着头，似乎在发呆，额前的头发落在他眼前，叫人看不分明。

希瑞斯更生气了，大脑还一直隐隐作痛，他深吸一口气，试着唤回理智，他此刻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大多数能力被某个女巫封印了，他要是一个人在外被人认出的话，难逃一死。当下，的确是找个与自己签订血契的血仆更能让自己安心。希瑞斯冷冷地看向伊诺克，这小孩感觉比他还不靠谱，希瑞斯无奈扶额，心中满是嫌弃，不过多条选择多条路，怎么着也得拉个垫背的。

希瑞斯见伊诺克到现在都没反应，他决定给他个台阶下，“你要是真想当我的血仆……”

“不行就算了，”伊诺克站起身，打断了希瑞斯的话，垂下眼静静地看着希瑞斯，阐述了事实，“并不是只有你这一个选择。”

伊诺克这番话对于刚醒不久，还受孩子身体影响心智的希瑞斯眼里简直可以称为嘲讽，希瑞斯快被气昏过去，他现在竟然沦落到了被选择的地步，他生出了非得让伊诺克成为他血仆的想法，如果不行，他想杀了对自己无礼的伊诺克。

伊诺克拍了拍身上的灰，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在自己门前徘徊，意识到了不妙，他连忙抱起还站在箱子中的希瑞斯，将箱子推进床底，后将希瑞斯塞到了柜子里。

“你放开我……”被抱起的希瑞斯气道，试着挣脱，他何时这么受人摆布过。

随后他便被伊诺克捂住了嘴，“别出声。”

还没等希瑞斯反应过来，伊诺克关上了衣柜门，就在此刻，他的房门被敲响，伊诺克站在衣柜前，看向门口，他的叔叔打开了房门，房间一下子明亮了不少。

叔叔一脸笑意地看着伊诺克，“伊诺克，我们一家已经把东西都搬来了。”

伊诺克低下头，眉尖轻皱了下，没有回应他叔叔。

叔叔也不恼，在他印象里，伊诺克本来就是个古怪寡言的孩子，对于一个养尊处优长大不懂世事的孩子，他没什么好太去在意的，现在房子到手，剩下就是从伊诺克口中套出伊诺克父母遗产的位置了，他走过去坐在伊诺克床上，现在好事将近，脸上有份压不住的得意，“伊诺克，你放心，为了你的父母，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伊诺克受伤的手背在身后，他的视线仍未在叔叔身上停留。

说罢，他叔叔又添了一句：“以后我们一起好好生活……”

这时伊诺克感受到背后衣柜一股力袭来，叔叔还在那巴拉巴拉，他皱着眉试着抵挡，但无济于事，希瑞斯已经一脸愤恨的冲了出来，一出来便指着摔倒在地的伊诺克骂道：“好啊你，这么快就找到能选择的人了，你知道我多厉害吗你还找别人，你知道我成长速度多快吗，你简直是世上最蠢的蠢货，你……”

希瑞斯简直快崩溃，自己一醒来就被迫面对自己能力几乎全无，大脑还一直疼的他不能好好思考，甚至还不断因为各种糟心事被气到现在，他听着又一个他不认识的人的声音，试图去理解话中意思，大脑却全然疼的让他曲解了意思，一想到他瞧不上的伊诺克竟然反过来瞧不上他，去选择别人，他简直快到失控的边缘，只好好想宣泄一通，对着伊诺克一股脑说了好些前后不搭调的话，说到最后希瑞斯语气中甚至还夹带着一丝委屈。

伊诺克一听，就知道希瑞斯误会了，他缓和了神色，现在看来，希瑞斯似乎不太聪明，他在心里想了好些今后和希瑞斯该怎么相处，他抬头看到自己叔叔没弄清状况的疑惑神情，未等叔叔反应过来，他连忙抱起希瑞斯，拿过桌上早早备好的小箱子，朝门外跑去。

希瑞斯习惯了高高在上，一切以他为主，容不得眼皮底下有瞧不起自己的人存在，他刚想着伊诺克怎么无礼，正委屈着呢，下一秒就被伊诺克抱起狂奔，希瑞斯整个人都懵了，几缕睡了多年翘起的杂发颠来颠去的。

叔叔虽然还没弄清状况，但现在伊诺克在他眼里，可是个移动的小金库，怎么能让伊诺克就这样跑了，叔叔下意识慌忙跟着伊诺克跑了出去。

伊诺克跑的很快，但没到一会儿就没影的程度，再加以，伊诺克家附近都是山，他叔叔总是能很轻易地找到伊诺克。

与此同时，抱着希瑞斯跑的伊诺克累极了，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感觉自己的步子越发沉重。

伊诺克大口喘着气，声音很轻易的就传入希瑞斯耳中，希瑞斯在心里暗暗吐槽伊诺克体力不行，还得他帮忙，他现在虽然没多少能力，但压制个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希瑞斯一时有些脸红，他才意识到追着他们跑的人是位普通人，他刚才是多昏头，因为一个并不能与伊诺克签订血契的普通人，就跳出来指着伊诺克骂选择别人什么的，一想到伊诺克可能在心里骂他蠢希瑞斯就觉得丢脸。

希瑞斯向后看去，叔叔眼看着就要追上伊诺克了，蓦然感受到一种力量的压制，下一秒他似乎是被迫对上了希瑞斯的灰色眼眸，眼眸隐约间似泛着红光，目光冰冷，他一时惊恐，摔倒在地时看到了希瑞斯露出的一双尖牙，叔叔生生惊出一身冷汗，他认出了伊诺克怀里的男孩是怎样的怪物，他的身体先于大脑感受到了恐惧，身体直打颤，怎样也爬不起来。

伊诺克以为叔叔还在身后追着，没敢回头，跑的快没气了，心脏猛跳，他总觉得自己命快跑没了，来不及想什么好的说辞，伊诺克便胡乱对希瑞斯道：“希瑞斯，你一定要记得这一天，因为这一天是我开始为你拼命的一天。”

听到这话的希瑞斯陷入了沉默，他干什么了要他拼命了，不就跑了会儿吗？他也没要他命啊，伊诺克怕不是个傻的。他后来才发现，伊诺克惯会拿这种话对付人。

希瑞斯还是记住了这一天，没有真正忘过。

伊诺克回过头，已经看不到什么人影，他放下心在一颗大树旁停下，手抵在树上，双颊泛红，不停喘着气，现在他的身体似乎都不是他的了，他难受的试着干呕了会儿。

希瑞斯一等伊诺克停下，就从伊诺克身上跳了下去。

伊诺克恢复好后，看到希瑞斯并没有离去，想着事情还有转机，他再度开口询问道：“希瑞斯，可以和我签订契约吗？”

希瑞斯冷笑着，一副你算老几的欠揍样，借着伊诺克的力站在了伊诺克的箱子上，将手放在了伊诺克额上，轻蔑一笑：“算你识相。”

伊诺克嘴角一抽：“……”

希瑞斯脸上的笑淡去，“跟着我念，我……”

“我。”

希瑞斯沉默了。

伊诺克低着头，和希瑞斯大眼瞪小眼，乖巧地等着希瑞斯的下一句。

“……蠢货，你全名叫什么？”希瑞斯倔强地移开视线。

伊诺克：“伊诺克·克莱伦斯。”

希瑞斯对上伊诺克的目光，念道：“我伊诺克·克莱伦斯以我的生命起誓……”

“我伊诺克·克莱伦斯以我的生命起誓……”

“我将自愿与希瑞斯·斐代尔·普莱奇签订血契，成为希瑞斯·斐代尔·普莱奇的血仆。”

“我将自愿与希瑞斯·斐代尔·普莱奇签订血契，成为希瑞斯·斐代尔·普莱奇的血仆。”

希瑞斯的另一只小手捂住伊诺克的嘴，伊诺克手扶着希瑞斯，怕他摔倒。

“我希瑞斯·斐代尔·普莱奇愿意与伊诺克·克莱伦斯签订血契，接受伊莱克·克莱伦斯成为我的血仆。”

两人维持着姿势过了好几秒，希瑞斯望向伊诺克：“契约没有反应，你是不是有什么中间名忘了？”

伊诺克闻言，轻轻笑了，“你竟然不怀疑我是不是自愿的，而是问我有没有中间名。”

希瑞斯听到这话直皱眉，“成为我的血仆，还能不愿……”

“埃文，我的中间名，”伊诺克嘴边的笑还没淡去，现在愿意了，“我是忘了。”

“名字只是个代称，忘了也正常。”希瑞斯看着伊诺克脸上的笑，很是疑惑。

纠正了名字后，两人再度重复了一遍刚才的仪式。

“我伊诺克·埃文·克莱伦斯以我的生命起誓……”

“我希瑞斯·斐代尔·普莱奇愿意与伊诺克·埃文·克莱伦斯签订血契……”

空中弥漫出一些莹莹的小白点，围绕在两人周旁，离契约完成还剩最后一步，希瑞斯搂着伊诺克的脖子，将他往下压，希瑞斯凑近伊诺克的脖颈，尖牙咬破了自己的一只手，他将流血处放在伊诺克唇上，另一只手仍紧搂着伊诺克脖子，微踮着脚让他有些站不稳，伊诺克适当地又弯了点腰，希瑞斯随即咬上了伊诺克脖子。

冰冷的唇接触温热的血，温热的唇接触冰冷的血。

伊诺克舔了一下希瑞斯的血，觉得和自己血的味道没区别。

“……好了。”希瑞斯跳下箱子。

伊诺克的手腕上多了枚红色的图案，不一会儿，图案便自行隐去，伊诺克蹲下身，在箱子里翻找着什么，朝希瑞斯看去，看到希瑞斯腕上也有红色图案，又低下头去，拿出一条围巾给自己戴上，又从箱子里拿出一袋血袋，抬手递给希瑞斯，“我的血。”

“准备还挺充足。”希瑞斯接过，伊诺克借此看清了希瑞斯腕上的图案，与他腕上的图案一样，伊诺克心中满意，站起身来。

希瑞斯叼着血袋，他的头已经没有那么疼了，不一会儿，血袋便见了底，等补充好体力，希瑞斯才关心起别的事来，比如，“我身上怎么就一件衣服。”

他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全身就穿了件及膝的外套。

伊诺克想了想，脱下了身上较长的外套，递给希瑞斯：“穿这件……”不容易走光。

希瑞斯忍不住走过去锤了伊诺克两下，“你个混账，弄醒我都不给我准备衣服啊。”

伊诺克没怎么应对过小孩，面前此景有些无措，自知理亏，声音弱了下来，没正面回答，“附近没人，换衣服没事的。”

希瑞斯再次被气到，看着伊诺克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面上羞愤，灰眸上似染了层水光，伊诺克给希瑞斯套了件自己的白色披风，能把希瑞斯整个人好好遮住，穿着还有些拖地。

希瑞斯适才不情不愿地在披风里换衣服，换好衣服后他戴上了披风上的帽子，并不打算还给伊诺克，他不能久晒太阳，再者，长披风安全感满满。

希瑞斯刚觉得自己这辈子脸都丢尽了，便心中大惊，他如今对情绪的感受与之前大有不同，都怕丢脸了，希瑞斯细想了下，估计是封印的缘故，找个女巫解除封印一事刻不容缓，但在此之前，他得了解伊诺克与他签订血契的目的，“伊诺克，现在你成为我的血仆了，想要什么可以直说。”

“帮我找到害死我父母的真凶。”伊诺克关上箱子，理了理围巾。

“这就是你的目的。”希瑞斯不可置信，就这原因？

“嗯。”

“这至于让你唤醒我吗？”希瑞斯对这理由不免失笑，虽然他曾为人，但他一直对于亲缘关系没有很深的感受，他只觉得伊诺克所求太简单了些。

“你是最方便的选择。”伊诺克不想与希瑞斯在这个话题上久聊，再者他也不懂希瑞斯到底是怎么评判事情重要与否，他抱起笑着的希瑞斯，“走吧，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

“你抱着我干嘛。”希瑞斯没好气地道，他很少让自己处在劣势的处境。

“等会走出树荫你不可避免会被太阳晒到，我不想你因为太阳晒多了没了，这样的话，唤醒你完全是在给我添麻烦。”伊诺克手放在希瑞斯头上，往自己肩上推了推，哄孩子一样，“靠好了啊。”

希瑞斯刚准备说些什么，伊诺克已经走到了太阳底下，出于对阳光的厌恶，希瑞斯还是安分地靠在了伊诺克肩上，他能很清晰地闻到伊诺克脖子上传来的血香气。

伊诺克拦了辆马车，手轻轻放在希瑞斯头上，听着他的呼吸声，察觉到希瑞斯睡过去了，伊诺克为此松了口气，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和希瑞斯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