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新月 第13章 南风

落秋怔了怔，她意识到她和四公主周围一直有小厮跟着，或者是监听。落秋迅速回想她刚刚有无做出反常举动，想了一遍，认为自己作假没有破绽，但还是多少觉得后怕。

四扇绘着山环水绕的浅绛色屏风，古色古香的沉檀木桌椅，四公主拿起紫檀色的茶盏，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落秋手边，又再给自己倒了一杯，淡淡地说“这家的碧螺春也算有特色。你尝尝”落秋捧起茶杯，喝了一口，也觉得不错。落秋憋了半天，凑到孟月归身边，很小声地问四公主“那春满楼总不能靠茶水挣钱吧？”四公主轻笑出声，转瞬变了脸色，轻轻吐出两个字“南风。”落秋听了，惊讶地半响没说话，她暗自想，南风？是她以为的那种南风吗？这春满楼做的勾当，若真如四公主所言，那确实是挣钱的好来头了。

南风馆，不同于寻常青楼，是男子卖身卖艺之所，地位低微的男子出卖色相赚取金钱，男倌，也称小倌，地位甚至比歌姬舞姬还低，是官府都不予记录的贱籍。落秋沉默了许久，今年是孟国皇帝在治第三十八年，开国皇帝原为前朝将领，蓄意起兵造反，篡了前朝皇帝的权。落秋儿时隐隐听父亲说，前朝末年，土地大量被世家把持，民不聊生，百姓无以为业，大量男子无法谋生，稍有姿容者不得不出卖色相，自投贱籍，当时不乏容资俊美者进了南风馆，成为达官贵人的消遣。再后来，南风之势甚至盖过烟花柳巷，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多以南风为乐。

落秋记得父亲说起这事的痛心，父亲说，若百姓安居乐业，若达官贵人真的一心为民，又何苦让大量无辜百姓成为贵族的玩物呢？父亲频频叹息，所幸自孟国改元建国以来，明令禁止娈童男风，只允许艺妓卖艺不卖身，落秋想了很久，不到四十年，南风又卷土重来了？孟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春满楼的出现，难道仅仅是满足京都贵族官僚的特殊癖好吗？落秋想着，多少有点难过。直到落秋再次抬眼，发觉面前不仅是四公主孟月归，还侍立着两个面容姣好的男子。

落秋惊讶，再次打量，看这二人身量相似，面容白净，长发若鸦，一个是紫衣，一个是蓝衣。落秋大惊，心里想，四公主难道已经把人都点好了？这也？属实大开眼界了。碍于两位男倌，落秋不能直接询问四公主此举何意。

“虞公子，这两位小馆还新着嘞，您慢慢享受。小的先告退”小厮脸上笑意不止，在“新”这个字故意拉长了尾音，意味深长又所意不明，落秋听了觉得谄媚，或者反感。她暗自想，难道高门子弟所谓的君子之德都是装装样子的吗？念圣贤之书，习君子之礼，却行如此之事，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四大高门，也不算的什么名流。

蓝衣男子见落秋低头不语，双眉紧锁，打趣道：“可是姐姐不喜欢人家？”又转向四公主孟月归，装腔作势地撒娇。落秋听了大为吃惊，暗暗觉得今天没白来，大开眼界了，便紧紧盯着四公主，看孟月归如何反应。四公主站起身来，看似亲昵地抚上蓝衣男子的面容，纤长的手指划过蓝衣男子的眉眼，最后停留在男子的唇上，四公主若有若无地挑逗，眼神戏谑。落秋眼睁睁地看着四公主捏着蓝衣男子的下巴，强迫蓝衣男子与孟月归对视，然后落秋听到四公主说“只要我喜欢你就够了。”落秋怔住了，她明知是逢场作戏，但听到四公主所说，多少还是有点失落。

“样貌还不错，叫什么名字？”

蓝衣男子似乎对四公主的行为习以为常，听到顾客询问，便忙牵上四公主的手，回答道：“客官唤我梓蓝便可。”四公主含笑不语，甩开梓蓝的手却毫不犹豫，问道“那另外一个呢？你们会些什么才艺？”紫衣男子不似梓蓝那般轻浮，低下头，回答道“小的名叫紫陌，我们二人都擅长弹琴。”

四公主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你们弹一个擅长的吧，解解乏。”语罢，对落秋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落秋走到四公主身旁，却不料四公主拽着落秋的手腕，硬生生把落秋抱在怀里。落秋内心十分诧异，四公主难道是看似柔弱吗？碍于面前两个小馆，她不能不配合，她现在是公子的姬妾，她想了想就接受了四公主的举动。落秋在徽州没有涉足过烟花柳巷，不知道纨绔子弟的姬妾是什么样的，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会，忽然想起柔贵妃请安时的姿容媚态，犹豫了片刻，觉得模仿柔贵妃应该问题不大。落秋咬了咬牙，想着自己高低是皇帝的妃子，四公主是皇帝的妹妹，她四舍五入陪四公主演戏应该问题也不大，于是她狠狠心，把头靠在四公主肩上，手环在四公主脖子上。落秋明显感觉到四公主呼吸一滞，但刹那间又恢复正常。在外人看来，美人在怀，闲听丝竹绕梁，不得不称赞这位公子好兴致。

梓蓝与紫陌抚琴，弹的是《春江花月夜》，落秋听了片刻，察觉二人弹错了好几个音，内心疑惑，为何小馆的水平如此不精进？落秋继续听，发觉二人漏了一段，若是正规琴师训练的，不会犯如此严重的错误，合理的解释是二人半路出家，学《春江花月夜》只学了个皮毛，并未练熟。落秋开口道“可还会些别的曲子？”落秋想试试二人弹琴到底有几分水准。

梓蓝说“小的还会《紫竹调》”落秋听了前半段，倒也没发现什么错误，可是后半段快板部分明显速度不够，尾音拖的太长，不够干脆。落秋暗暗盘算，紫竹调属于初级阶段，难度小，二人今日的弹奏如此失常，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二人缺乏练习，可能是接触弹琴时间太短，那若是这样的话，二人之前并非小馆，那又以什么为生？

突然，四公主冷冷地说“弹错了。”孟月归不耐烦地说“别弹了。”顺手，四公主将茶杯摔在地下，碎了。梓蓝和紫陌不敢再弹，惊恐地看向四公主。“来多久了？弹成这个样子就是春满楼的待客之道吗？”孟月归的声音毫无温度，是责问，是不满。

紫陌开口道“回客官的话，我们二人来此处三月有余。”梓蓝埋怨地看了紫陌一眼，说道“您若是不满，我们二人还会些别的。”

三个月？落秋陷入沉思，仅仅三个月确实学琴时间短，不过二人之前，肯定不是做小馆，二人性格差异明显，梓蓝善于谄媚而紫陌少言，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四公主似乎愠怒，叫二人下去。紫陌和梓蓝低着头退了出去，小厮听到动静，问“客官可是不满？”四公主轻蔑一笑“二人琴艺不精，而且，紫陌不解风情。”小厮赔笑了两句，说“您教训的是。二人确实学琴时间短，入不了您的眼。不过此时小馆们都已经被点完了，您看？”小厮脸上似有无奈，无奈地摊手，似乎希望四公主理解。四公主冷哼一声，并未理睬。落秋觉得反常，她似乎隐隐约约猜到了四公主的安排，但不确定，大胆一试。落秋主动吻在四公主侧脸，柔柔地说道“公子既然不满，那今晚不如...”落秋当着小厮的面，努力饰演姬妾的角色。在小厮眼中，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落秋没想到，四公主看了她一眼，竟吻了她，低声说“也好。”便对小厮罢了罢手，说“滚，不许打扰。”小厮心领神会，快步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房门。落秋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亲了，刚想开口，却见四公主做了嘘声的动作。

之后四公主抱起落秋，径直走向床榻，四公主的脚步显得急促，抱落秋的动作却是温柔的，四公主伸手放下床幔，淡青色的幔帐垂下，落秋不知四公主意欲何为，直到四公主附身在她耳边说“冒犯了。”落秋察觉到，四公主她，她，她竟然解了自己外衣的带子。

落秋大惊，内心暗暗想，不是，不是，说好了自己演姬妾可是也没说包括这种内容啊？四公主神色复杂，眼神温柔却又似澎湃无声的海，但未沾染一丝**。落秋放下心来，直到她听到隔壁房间，客官与小馆调笑与告饶声，颇为下流，不堪入耳。落秋霎时间明白了为什么四公主要求自己演姬妾了，也霎时间明白春满楼主要赚钱来源了，那两个小馆，被四公主赶出去之后会怎么样呢？会挨打还是会被送入另一个客人房中？她顿感五味杂陈。

四公主解了落秋外衣，温柔又炙热的吻印在落秋的肩头。落秋双手拽紧四公主，低声问“该怎么配合？”四公主并不惊讶，在落秋耳边落下一吻，轻轻地说“制造声响，有人在听。”

落秋不知道四公主吻了她多少次，四公主低声一遍遍念着她的名字，琥珀色的眼眸多少染上了**，落秋没经历过这种场合，一时间不知所措，四公主环上她的腰，褪去她半数衣衫。落秋先是有点发蒙，随后反应过来，制造声响，她似乎懂了。她想了想，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她开始摇床。

半响，四公主直起身子，帮落秋穿好衣服，说道“人走了”。落秋松了一口气，心想可算走了。四公主看向落秋，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交给落秋，说“冒犯了，这是孟某的赔偿”落秋犹豫了半响，还是接过了那块玉佩。

四公主压低声音，说“如果我没猜错，那二人来自北方，并不属于京城人士。梓蓝的手上明显有耕种留下的茧子，他劳作至少也有三五年了。”

落秋贴着四公主耳边问道“那为何会入春满楼？”四公主静静地说“北部部分城市丝织品价格被炒高，大量农民不经营田地，转向去纺织。结果丝织品价格后来又大幅下降，可能百姓没赚到钱，卖儿卖女了。”

落秋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想了一会，问道“这不就类似管仲的商战？”

四公主说“很聪明，不过我也只是猜测，我们之后要顺藤摸瓜，搜集到足够的证据，端了春满楼。北方城镇我之前派过人，希望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