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迟决定把书烧了,毕竟这东西来路不明又满口胡言,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就在他刚掐指念咒,打算焚了这书,便见这古怪的书忽然消失不见了。
“你了不起!你清高!你一言不合就烧书!”那书躲到书架后面,骂骂咧咧道,“我说双修可以治就是可以治,你爱信不信!”
钟迟自然是不信的,且不说这书精来历不明,就拿他能把双修一事随意挂在嘴边的脾性,想来就不是什么正经精怪。
他虽心急救人,却也不可能什么法子都胡乱尝试。
这精怪见钟迟并不上当,心里也急了,立即嚷嚷起来:“你不信就去试试,若是没有效果,我随你处置。”
钟迟没理会他。
这精怪说得轻松,双修哪是随便能试的?只有道侣之间才能如此,他和林竹默又不是那种关系。
“那你就看着他死吧。”
钟迟不中他那激将法,只是继续在藏书阁中翻阅资料。
“他今夜亥时就会出事,不用双修的法子,那他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这句话说完,那精怪便消失不见了。
钟迟翻书页的动作停下,盯着泛黄的书页,神情严肃,似是陷入沉思。
今夜亥时。
钟迟虽不信那精怪的话,但也不能真不当回事,若林竹默真的出事……
一旦预想这个后果,他的心里传来一阵钝痛,钟迟清楚自己是赌不起的。
他决定在林竹默的院子门口守上一夜,只求个心安。
只是里头的人毕竟是元婴期的实力,虽然因经脉枯死而成了半个残废,但神识却未受损,自然是能发现钟迟这个金丹的。
林竹默从屋子里走出,一身白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露出了里头雪白的肌肤,手里还拿着个酒坛子,看着不像是修仙之人,反倒是个放浪形骸的狂士。
钟迟早见惯了他这幅模样,毕竟自身体出问题之后,林竹默便愈发不在意自己的形象,甚至连性情都变了许多。钟迟管不到这些事上,只希望对方身体能有好转。
“……你喝酒?”钟迟皱眉,目光落在那酒坛之上。
若是寻常也就罢了,但林竹默经脉枯死,再喝酒对身体的损伤也是极大。他正要说出一堆大道理,告诉面前的家伙,饮酒伤身。可林竹默却是笑着打开酒坛子。
“你闻闻这里面可曾有半分酒味?”他笑着,将酒坛递到钟迟的面前。
“这是我自己倒腾出的凉茶,只是用酒坛子装着而已。”
钟迟一闻,果真是凉茶,紧蹙的眉便稍稍松开。
“要一起喝吗?”林竹默虽然语气上是询问,但行动上却是主动拉起钟迟的手,带他坐到一旁的石凳子上。
钟迟并未拒绝。
凉茶也不知是用什么泡的,浅尝一口,只觉清香。还有淡淡的甜味留于唇齿之间。
绕是钟迟这种并不重口腹之欲的人,也多喝了几口。
林竹默见他爱喝,面上的笑意深了许多,正欲从对方嘴里讨来几句夸奖的好话,心口却是忽然一痛,哇得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钟迟被吓了一跳,他忙伸手扶住林竹默,见怀中人面色苍白,还止不住得往外吐血。
“林竹默!”钟迟感受到对方体内微薄的灵力也在消散。他焦急地叫着对方的名字。
冷静如他,也只有事关林竹默才会手忙脚乱到无措。
“我没事……”林竹默摇头,他紧咬着下唇,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又不是第一次吐血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之前的吐血和现在的一样吗?
钟迟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到现在还有心思来安慰自己,他的气息完全混乱,本就不充沛的灵力外泄,连实力都从元婴掉到了金丹大圆满。
……甚至还有继续往下掉的趋势。
急的时候,再冷静的人也会慌乱,钟迟忽然想起那精怪的话,此时他似乎只有那一个法子了。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林竹默去死。
“林竹默,接下来便算是我唐突了。若你无事,钟迟便随你处置。”钟迟抱起那气息混乱的人,径直往屋内走去。
林竹默似是察觉到什么,苍白的脸上露出复杂之色,他试图推开钟迟,说自己没事,不需要用那种法子。
“是不是……藏书阁的书……”他说起话来到底有些困难,却也不妨碍钟迟理解。
“……可能会折损你修为……为我……不值当。”
“况且……我也不是你的道侣……”
钟迟一听林竹默竟知道此法,便知这方法多半是真实有效的,哪里还听得见其他?
这样子可与藏书阁中的他判若两人。
林竹默见他执意如此,脸色愈发难看,连咳了两声,鲜红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衣。
“若你在意名分,我之后会把结契礼补给你,现在先不要想那么多了。”
钟迟把人抱到榻上,正思考着下一步该做什么。可林竹默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把人推到一边。
“你没必要如此,”林竹默认真道,“道侣是自己喜欢的人,你若是因为这个原因和我结为道侣,对谁都不好。”
兴许是回光返照,林竹默的脸色居然稍稍好看些。
只是他的修为已经降到金丹初期了。
钟迟:“什么对谁都不好?你若出事,于我而言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可望着林竹默的表情,钟迟心里的那股气,忽而泄掉了。
“……你不肯接受,是因为心悦之人?可以你如今的情况也撑不到,我把人绑过来给你双修疗伤的时候。”
况且钟迟并不想这么做。
林竹默:“……”
把人绑过来?亏他想得出来。
其实林竹默知道自己的情况,吐血这种事情,一天一小吐,三天一大吐,多正常呢。
虽然修为倒退这事是头一回,但林竹默感受到自己枯死的经脉不再受强大的灵力压迫,反倒是好受许多。
“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不是两情相悦,也毫无意义。”林竹默叹气,“我真的没事,你不信的话就在这陪我坐着,我死不了。”
钟迟有些迟疑,但林竹默如此坚持,他也是别无他法。
两个时辰后,林竹默的修为降到了练气期,但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甚至可以下床自由走动了。
“我说我没事吧?”他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松散,斜斜地靠在书桌旁,得意地望着钟迟。
钟迟这才放下心来,他觉得之前的自己也是关心则乱,不然也不会先入为主,听信了那书精的鬼话。
但话说回来……
林竹默真的有心悦之人?
钟迟的心里升起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他应该问林竹默那本书的事情。
但对方有心上人的事情压在他的心头,让钟迟不想再想其他了。
不知道多少年了,钟迟强迫自己变得成熟,背起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责任。已经很多年没有意气用事了。
他可以成为那些弟子眼里的可靠大师兄,也一直保持冷静,以稳重的外壳示人。
可对林竹默,终究是不一样的。
数年前。
钟氏满族被仇家屠杀,若非某位前辈出手相救,钟迟怕是早就魂归天地了。
然后,这位前辈丢给钟迟一份秘籍,就被这位前辈扔到了清虚门。
当时的林竹默就是清虚门的掌门了,虽然他当时年纪尚小,但天资比钟迟曾听闻的所有天才都要可怕。
钟迟初来此地,又是寄人篱下,自然是又敬又惧,生怕这位少年天才瞧不起自己。
但是林竹默并非那样的人,他见钟迟年少便遭此大难,难免心疼。
虽说林竹默也是个孤儿,但他可没什么血海深仇,无非就是运气好些,被清虚门的前任掌门收为徒弟,从流浪娃变成仙二代,一下子从穷光蛋变成拥有一座山的资产。
那可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谁听了不直呼幸运?
林竹默待钟迟自然是极好,只是他天性松懒,又不爱修行,难免会有带着钟迟游玩耍乐的心思。
他的恩师走得早,自然没人管他,可钟迟心里记挂血海深仇,那自然是不愿意耽误修行的。
“……哎,那你好好修炼吧。”被钟迟拒绝很多次的林竹默叹气,摇着头失望地离开了。
钟迟那时就觉得像林竹默那样无忧无虑的人,就不会喜欢自己这种苦大仇深的类型,对自己多加照顾,想来也是出于同情。
他们本不是一路人。
可没想到,自从那一日过后,林竹默竟也开始专心修炼了,甚至开始料理起门派的事情。
之前的清虚门其实就林竹默和钟迟两个人,偌大的山门,怎么看都有些空荡荡的。
可林竹默上进起来,便收了不少弟子,专心教他们修行习武。
他从来没指点过我。
钟迟心中复杂,总觉得心里不太自在,但他并没有指责对方偏心的立场。毕竟那些弟子才是纯正的清虚门传人,而自己至多算是个住客,终究是外人。怎么能奢求林竹默的指点呢?
钟迟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练剑,成为这清虚门的局外人。
“你想什么呢?”林竹默几日不见钟迟,终于在某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他。
见钟迟面色不虞,林竹默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乐呵呵道,“那位前辈给你的功法我又没学过,胡乱指点,只会害了你。”
“我忽然上进,不过是因为看你努力,我这么懒惰,真会让我师尊蒙羞。”
“要是跳出棺材板来打我,那可是就有些可怕了。”
“那你为什么忽然要收弟子?”钟迟没忍住,还是问起此事。
林竹默笑了笑,只是深深地望着钟迟,却并未回答,只说这是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