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于神明的你 第1章 chapter 1

“咚……咚……”中国鼓的声音，像沉重的雷声。一下，一下，捶打着。铜铃的声随即，“叮铃……叮铃……”交相起伏的声音中，混杂着祷音。那是村民们诚心向神明祈祷的尾音。在空旷得只有繁星的夜空中，微弱的光点夹杂着丝丝虫鸣，像一幅画卷，各种不可思议的模样都在此交汇，流入这座青翠却又黯然的山间。

小小的库雷坐在自己的屋前，看向洼地中星点的光亮，直勾勾地盯着那座祠堂。不知怎的，他的心因这静谧的氛围而雀跃着。就算那远远地传过来的声响也只能零星地触及他的耳膜，但他无可救药地喜欢着。

“这个祭祀，是不允许小孩参与的。”妈妈愠怒的话语回荡在库雷的脑海。虽然算不上很乖的孩子，但努力听妈妈的话的库雷头一次感到无比的难受。一想到妈妈在祠堂能吃很多好吃的，还能看到精彩的表演，库雷就再也坐不住。他“蹭”地从家门口站起，将自己的拳头攥紧，做出鼓气的动作，颇有一番小大人的姿态。“我要悄悄地去看！”稚嫩的童声坚定地说着。

库雷踩着松软的地面，沿着唯一一条通向祠堂的小径向山脚洼地处走去。库雷讨厌妈妈搬来那么高的地方。其他小朋友的家都住在山脚处，每次他想找朋友玩时，都要走一段下山的路。想到这，库雷着急地一路小跑着，万一自己到那的时候，祭礼已经完了怎么办？他穿过被草木与高大的林木所遮挡的小径，顺着陡峭的山岩壁滑下来，到了村长家的背后。

这条线路是库雷自己发掘出来的，为了能更快地赶到山脚。沾沾自喜的库雷拍了拍被泥土打脏的深蓝色裙裤，赶紧望向祠堂那边，幸好，歌乐和祷言都还没有结束，库雷蹑手蹑脚地向那边走去。

“噗嘶……”快到祠堂的时候，库雷听到了某人细小的招呼声。他转过身，看到了房子边缘探出半个头的小小身影。

「原来是村长家的那个小个子」库雷想到。虽然担心再和他聊会儿天，自己可能就看不到祭礼了，但库雷仍悄悄地走了过去，毕竟是自己在村庄为数不多的朋友。

“赶时间呢，出什么事了，小白？”库雷叉着腰，严肃地说。

“那…那个，你要去祭礼吗，可是…大人都说不能去的…”被称作小白的孩子仅仅攥着胸前的衣襟，颤颤巍巍的说到。

库雷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是太想去看祭礼了，即使可能会被母亲揪着耳朵念叨一通，他也甘愿。

眼下只好连骗带哄的说：“没事的，万一有什么我来承担，小白你呆在家里就行！千万不要说出去哦。”

库雷略带玩笑的语气让小白放下心来，“那，再见……一定不要被发现哦”朝着已经有点走远的库雷挥着手，小白的身影渐渐被浓厚的夜色所笼罩，不见踪影。

离祠堂越近，那暖黄的灯光便越显得妖治，像自夜色中生长出的曼陀罗，悄然蚕食着深不可测的黑。人影随着念诵声自镂空的门栏间流入深邃。库雷藏在正门旁深色木造就的大柱子处，透过镂空的蝴蝶纹样向内偷偷看去。

四周的夜明灯将屋内照得透亮，在中间青绿混白的榻榻米上，火红的头发燃烧着，随着神乐铃清脆的响声，纯白的巫女伴着鼓点起舞。“咚”，白色长袖向前掷出，红裙随着铃音摆动，有如自天上坠落的仙子——那是妈妈。

库雷从未想到那个勤勉，偶尔会骂他的妈妈，此刻却如此美丽，眼神弥散着从未见过的柔情。一时间，库雷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虽然他对祭礼很感兴趣，但自己还有着其他的目的——为了见到那位神明大人。

有一次，因为无聊，库雷趁着妈妈出门干活的间隙，偷偷溜到了祠堂处，只因为祠堂是整个村里最风光的建筑了。由上好的木头造就，以榫卯样式做连接，金色的牌匾与气派的鸟居，很难想象出自这样一个小村子。

可惜，库雷刚想打开正对鸟居那扇有着蝴蝶的门，便被村长叫住。

“你在这里做什么。”威严的语气将库雷吓了一跳，僵硬地扭头看去，只好语焉不详地说：“来，来玩……”

“这里可不是你这样的小孩该来的地方，这里，是神明大人的坐席。”村长望向门内，眼中满是憎恶。

“那，为什么神明不在这里？”库雷天真而又不解地问。“只有在祭礼的时候，神明大人才会屈尊观看，你的话，还早的很呢。”库雷有些不服气，凭什么只有长大以后才能看祭礼呢？每年听见祭礼的声音，任谁都会觉得，只是大人们玩闹的借口而已。库雷甚至觉得大人们还不如他们这样的小孩，至少不会刻意掩盖自己想玩的想法。

不过看着村长的脸，库雷知道自己肯定也没有办法探索这里，只好灰溜溜的回家去了。

那天回去的时候，妈妈正着急地找寻着库雷，于是又被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通。

这次，抱着一定要看到神明这样的想法，并且也对村长的态度感到疑惑。明明是带来幸福与希望的神明，为什么会做那么坏的事情呢？

可是妈妈跳的舞也很好看，比之前那个吵吵嚷嚷的妈妈好多了……

心中无限纠结着，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想去看看神明的样子。「对不起，妈妈！ 」库雷悄悄在心中想到。

库雷弯下身，悄悄地溜到了祠堂的背后。凭借上次潜入失败的经历，找到了一扇糊了纸的屏风做就的门，蜡烛微弱的灯光映照出隐约的人影。不知怎的，库雷觉得在此处的绝不会是自己熟知的村里人，直觉告诉他这一定就是神明。

他悄悄拨开外面的门栓，推开一条小缝。在摇曳的烛光下，橘黄攀上黑发的一角，将这黑揉进了深棕的木色中。头发如水帘般自身上垂下，一直拖到地面上。隐约露出的纯白色和服像黎明，将黑夜分开来，库雷不禁想起村中出嫁时女子洁白的衣装，那时锣鼓喧天，那位女子也如同这般，穿着纯白的和服，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头上还戴着有一圈红边的白色盖头。

仿佛看穿库雷的样子似的，清冷的声音响起：“来这做什么，小孩。”库雷被吓了一跳，「他没有回头！可是，怎么……」虽然男子的声音不大，但库雷还是担心会被村里的人听到，踌躇了一会儿后，库雷闪进屋内，复又将门关好。他蹑手蹑脚地靠近这个人。坐在了这人的身旁。

刚一靠近这副散发着淡淡寒气的身体，库雷没由来地紧张着.心脏仿佛要越出躯壳。他只得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手死死捏紧自己的百褶裙裤。沉默落进鼓点与铃声的交织，虫鸣像心照不宣的映照。那人身上淡淡的山花香气让库雷稍稍放松。于是，在沉重的鼓声中，库雷悄悄暗向那位神明的脸。

没有想象中的面具或可怖似怪物般丑陋的脸，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是仿佛能容纳一切的黎黄，苍白的皮肤下是淡红的唇，睫毛如帘，轻覆在琥珀的眼瞳之上。眼角微垂，略透出一丝锐气。深黑的发将头轻轻包裹着，翘起的发尾贴在颈边，同苍白的皮肤鲜明的对比着。刘海浅浅笼罩在额间，偶有发丝挂落在眼旁，与今晚充满暖意的夜如此相似。

“好美……”稚嫩的童声回荡在狭小的房间，库雷怔怔地望着神明，此刻心底漾起涟漪，呼吸似乎都静止着。

好一会儿后库雷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无礼的举动，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些慌乱地看着神明的反应。

神明看向库雷，澄澈的眼中是止不住的憧憬，微微一怔，随即转过头去。嘴角却是浅浅的笑容。复又变回那副冷淡的模样。

“回去吧，这不是你应在的地方 ”他抬起手，轻轻触碰着库雷的脸。库雷只觉得寒意随着脸渗进骨髓，眼前的人影显得模糊不清，耳边只留下一句“若你以后能找到我的话……”

似乎是在一瞬间，眼中的景色早已变回了自家刷的有些发白的墙，和叠好被子的木床。没有了那温暖的浅黄，乐声和铃声仿佛远在千里之外，只余脸上残留的凉意，昭示着这是现实。库雷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家。可眼中残留的却是神明的身影。

他急匆匆地向外跑去，任凭风吹刮着自己的脸颊。没有错，自己在一瞬间就回到了家中。看着祠堂的方向，库雷一边惊叹着，不愧是神明大人，竟有如此奇特的力量；一边心中像被人捏紧一般苦痛，仿佛神明将自己的心偷走了。

“好想再见到他”没由来的想法，从库雷的脑子里蹦出，他暗暗下定决心，等成年以后一定要再见他一面。

祠堂的灯亮渐渐暗了下去，大人们的说笑声渐渐逼近，然后又渐渐淡去。妈妈醉醺醺的身影渐渐从路的那一头显现出，就像往日那样，库雷又像往常一样，用小小的身躯尽力扶着妈妈，一切的一切都跟往日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小小的心已经属于了另外一个人。

直到自己好不容易照顾完妈妈，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库雷都还在想着那位神明。

「他，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库雷仔细在脑海中描摹着那样貌，「说起来还不知道神明大人叫什么呢，我这个笨蛋，为什么当时没想起来呢，明明妈妈说过见到人最重要的就是先问名字……」

睡意在纷杂的思考间渐渐袭来，库雷紧了紧被子，昏昏沉沉间最后想到的，是长大后与神明的再次相见。

像是断线的那句话的回应，库雷模模糊糊地说着：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