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清这回真是被气到了,她没想到阮柠在叶行远心里居然有如此地位。
往日里许南清都会在晚上命人往叶行远的书房里送些吃食茶汤,这几日她气的根本想不起来这茬,只顾自己在院子里生闷气流眼泪。
习惯了许南清晚上往书房送点心的叶行远连着好几晚都没有尝到可口的点心,这才发觉不对劲。
他唤来晋良,问:“夫人这几日可曾来过?”
“没有。”晋良摇摇头。
他又问:“那她这几日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啊?孟姗昨日才来同您禀报过,说夫人这几日都在舒柳院没有外出,舒柳院的下人除了鸿雁姑娘去了两次松逸斋买点心也没人出去,且鸿雁姑娘也没有和其他人有接触,您还说没有奇怪的动作便不用日日禀报了。”
晋良以为自家将军忘了昨天听到的内容,便又重复了一遍。
这么一说,叶行远想起来昨日自己确实是这么说的。
那晚在书房里,许南清双眼通红的模样好像烙铁一样在他心上烙印了一大块,心头的伤口结痂发痒,痒得厉害,痒得他抓耳挠腮的想知道许南清在做什么。
他想见她。
叶行远是个行动派,他立刻合上书,起身就往舒柳院走去。
可真当他到了舒柳院门口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的双脚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挪不动。
许南清披着外衣坐在院中的桂花树下仰头看着月亮,眼角依旧红红的。
月光下姣好的面容同多年前他第一次遇见许南清时候的记忆重叠,一阵风吹来,浓郁冷冽的桂花香气让叶行远神思荡漾。
这个画面过于难忘,以至于到后来,他余生的每个秋日都不敢再闻桂花香。
最终,他向后退了几步,轻手轻脚地原路返回书房去了。
翌日在三皇子府中,叶行远被三皇子好好教育了一番。
“阮柠固然需要照顾,可眼下许南清才是你的夫人,成了婚夫妻一体,你这么做不是杀了自己人的威风,让你夫人以后怎么治家?”
“殿下说的是,我确实糊涂了。每次阮柠一提起阮峰,我便会想起他死在我身旁的样子,便乱了分寸。”
三皇子听到这话也没法反驳,阮峰的死确实是他们心里绕不过去的坎。
叶行远离开家去南境参军,第一个认识的便是阮峰。彼时,阮峰是军营里最年轻的十将3,(参考宋朝军队官员名目,统管十人的小长官叫十将)叶行远便在他的管辖之内。
后来叶行远一路立战功成了南境军的统帅,阮峰也同他一路厮杀,成了他得力的副将。
可最终,阮峰爱上了南麓国的女间谍,那女子将他们的军防图泄露给了南麓国的大将,导致他们被南麓人打了个措手不及,阮峰最终死在了突围之中。
那女间谍也在阮峰死后跳崖自尽。
眼看叶行远和三皇子都陷入沉默,在门外多时的三皇子妃端着一盘子点心走了进来。
“怎么了这是,你们平常不是有说不完的话吗,怎么今儿这么安静?”
“见过娘娘。”叶行远赶忙起身行礼。
三皇子一见到自己的妻子便笑开了花,连忙说:“你来的正好,行远犯了糊涂把他夫人惹恼了,好几日都不理他,这不他找我诉苦来了。你快给他出出主意,怎么哄人。”
三皇子妃顺势坐下,问:“这是怎么回事?行远的夫人可是这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不仅长得美还颇有才情,这样的美人你也不捧在手心里还惹她生气吗?”
“这......我只是一时糊涂。”叶行远挠挠头,一脸尴尬。
三皇子见状,便将事情和三皇子妃又说了一遍。
三皇子妃听完摇摇头,嗔道:“行远你可当真糊涂,为了一个外人和一个下人驳了你夫人的面子,更何况还是两个女子,你让人怎么想?这要是我丈夫做了这等糊涂事,我干脆把这两个女子都抬进府里做妾算了。”
三皇子听完,一口茶喷了出来,急忙说道:“你说行远就说行远,扯到我身上干什么?我这府里可没有别的女子。”
叶行远皱眉,说道:“这......我叶家有训,不纳妾。”
“你真是个榆木脑袋,我说风凉话呢!我的意思是你这么做不仅让你夫人脸上难看,还伤了人家的心。”
“那依娘娘之见,我眼下该如何是好?”叶行远诚恳的问。
“自然是先认错,然后给她个礼物,要表示对她的尊敬,要帮她在人前立好威,让人知道你叶行远叶大将军是认这个夫人的。”
“啊对对!皇子妃说的没错,你要给你夫人撑腰。”三皇子连忙应和。
叶行远点点头:“行远明白。”
三皇子妃想了想,从头上拔下来一支梅花金簪,递给叶行远,嘱咐道:“这只簪子是我常戴的,你拿回去送给你夫人,说是你给她的赔罪礼,送些贵重的东西不仅能表达诚意,更能让旁的人看出你对她的重视。”
“多谢娘娘。”
叶行远接过金簪,紧紧攥在手里。
道理他是都明白了,可这话该如何同许南清开口,在朝堂上能和五六个文官吵的有来有回的叶行远此刻是真的犯了难。
他甚至觉得和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林右相吵十次架都没哄许南清来的难。
就这样,他手里攥着金簪,脑子里乱哄哄地走进了将军府,直到自己坐在书房里,手也没有放开。
“将军,阮姑娘在门口,说有事找您。”
晋良的话让他回过神,他点点头,随后阮柠抱着琵琶走了进来。
“行远哥哥,柠儿今日新学了个曲子,想着你最擅音律,特来请你帮柠儿指点一二,可好?”
“哦,好。”叶行远心不在焉的答道。
直到阮柠一曲奏完,叶行远还在发呆,以至于刚刚阮柠弹了什么曲子,他根本不知道。
阮柠也发现了叶行远的异样,放下琵琶关切地问:“行远哥哥今日可是有烦心事?”
“啊?我吗?没有什么。”
阮柠皱眉,仔细打量着叶行远,随后看见了他手里的金簪,只一眼便认出这金簪是三皇子妃的心爱之物,之前在宴席中见过。
她心念微动,雀跃地开口:“咦?行远哥哥手里拿的是要送给柠儿的生辰礼 吗?原来行远哥哥还记得柠儿的生辰在三日后啊!”
“什么?”叶行远根本不记得阮柠的生辰,被她这么一捧,当即也有些懵。
“柠儿十七岁的生辰啊!自哥哥走后,柠儿好久没有过生辰了,行远哥哥能记着柠儿,柠儿很感激,柠儿多谢行远哥哥。”
说完,阮柠便趁着叶行远愣神的空档从他手里抽出金簪,顺手戴在了自己头上。
“好看吗行远哥哥?”阮柠笑着问,脸颊也适时地红了起来。
不好看,叶行远在心里说。
“阮柠,你听着,这不是......”
叶行远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阮柠打断:“这簪子还是金色的呢,柠儿从来没有收过这么贵重的礼物,行远哥哥待柠儿真好。”
罢了,叶行远扶额,他被阮柠吵的头疼,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他想,反正一根金簪而已,一会自己出门再给许南清挑一根好了,对,是作为丈夫亲自给妻子挑选的礼物。
这一晚,许南清依旧没有去找叶行远,似乎是昨夜在院子里吹风受了凉,今日她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吓得鸿雁赶忙去找大夫来给她看病。
大夫给她号完脉,温声道:“夫人寒邪在表,喝两幅汤药发发汗,多注意保暖多注意休息就成,没什么大碍。”
许南清笑了笑,对大夫道谢,随后起身将大夫送到舒柳院门口,回身之际,就看见叶行远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许南清本来还在生气,可她确实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叶行远只要一站在自己眼前,她的气便消了大半。
她站在原地对着叶行远福了福身,随后年轻的将军走了过来。
“怎么请了大夫,出什么事了?”叶行远关切地问。
“偶染风寒而已,将军无须担心。”
“秋日天气凉,你多注意些身子,生病总归是不好的。”
“将军能关心我,我很开心。听闻将军近日公务繁忙,怎得有时间到我这来?”
被许南清这么一问,叶行远才想起算是自己第一次到舒柳院来,上一次不算,他没进来。
至于自己为什么来,叶行远不知如何回答。
原本在路上演练了千万遍的说辞当着她的面却连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最后,他只得摊开掌心,将手里那支做工精细的桂花金簪递到许南清面前。
“我今日偶然发现这只簪子,觉得很配你,便买来送给你。”
什么偶然发现,这明明是他在京城所有叫得上号的首饰铺子里都逛了一圈最终挑选出来的,足足花了他二百两银子。
许南清满脸惊喜,她接过金簪仔细把玩,那一簇簇桂花还用碧玺点缀了花蕊,当真精巧又华贵。
见她对这簪子喜欢的紧,叶行远也跟着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多谢将军能想到我,我很喜欢。”许南清仰起脸,对叶行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美得晃人眼。
“你喜欢就好,你是我将军府的主母,多添些好的首饰是应当应分的。”
许南清高兴之余,小女儿心性便自然流露,她拉起叶行远的手,把桂花金簪塞到他手里,说:“那将军帮我簪上。”
“好。”
叶行远轻笑,只见女子稍稍低下头,一脸娇俏,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心至极,在她乌黑的发髻上流连半天,最终将簪子轻轻戳进发间。
许南清举起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头顶的那根簪子,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问:“好看吗?”
“好看。”叶行远诚实地回答。
好看极了,这是他自记事起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