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恢复和平之后,不少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人在南境军的安排下,基本迁移到附近的各个村落里生活,曾经被屠戮殆尽的樟木村也迁进了许多来自不同地方的人。
许家兄弟的坟建在樟木村外的山上,叶行远让人把樟木村所有的村民都安葬于此,许家兄弟的坟居于中央,立了碑,像是守护神一样守护着樟木村一方水土。
许南清站在哥哥和弟弟的坟前,神情温柔,眼里缺带着十足的痛意。时至今日,她都认为哥哥和弟弟应该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埋骨荒山。
可人生大概就是这样,她顺风顺水过了十几年,一朝梦醒,苦难才是常态。
她俯下身,为哥哥弟弟倒了两杯酒,语气平和地说着他们走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好像在话家常。
叶行远也在她身边蹲下,一边陪着她给许家兄弟摆些祭奠的糕点,一边说:“兄长、阿玉,我知道我们曾经多有误会,可我是真心爱阿清,我今日对你们起誓,我会好好护着她,让她下半生平安顺遂。”
许南清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转头对叶行远说:“将军,方才我看山坡上有几棵腊梅开得好,麻烦帮我折一支来吧!”
叶行远点点头,起身往梅花处走去。
见叶行远走的稍远了些,许南清点燃了手中的纸钱,一边焚烧一边说:“昔日爷爷、父亲还有哥哥你,你们都是忠君爱民、高风亮节的人,而我如今却成了别人口中通敌叛国的祸国妖孽,是我给许家丢脸了。”
“不过你们放心,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证明我许家的女儿绝做不出通敌叛国的事。”
“我还记得小时候哥哥你教我的第一句诗,‘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哥哥,阿玉,你们会保佑我一切顺利的,对吧?”
说话间,叶行远带着梅花回来了。
“你和他们说了什么?”叶行远问。
“我祈求哥哥和阿玉保佑我,一切顺利。”许南清笑着回答。
叶行远揉揉她的脑袋,坚定地说:“会的,有我在,一切都会顺利的。”
许南清轻声应下,站起身子伸手环住了叶行远的腰,顺势靠在了他的怀里
“阿清最近倒是很主动,等这段日子忙完,你再重新嫁给我一次,好不好?”叶行远感觉心里被幸福填的满满的,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不少。
“好。”许南清说着,踮起脚在叶行远的唇间啄了一下。
年轻的将军彻底笑得合不拢嘴,他不顾身体的虚弱,抱起许南清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直到有些头晕目眩才停下,然后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阿清,我何其幸运能再得你的青睐。”
“你让我觉得,就算我现在病入膏肓明天就要死了,能得到你的爱,我也死而无憾。”
“不对......我不能说这种话,我要好好活着,我会好好活着,我要守护你一辈子。”
叶行远激动地语无伦次,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丝毫看不到平日里沉着冷静的模样。
许南清掩藏住眼里的不舍,只余切切深情。
“嗯,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许南清说。
你要好好活着,好好守卫东安疆土,替我看遍世间风景。
陆剑恩坐在许南清的对面,已经沉默了很久,显然是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半个时辰前,许南清找到他,让他帮忙把自己送去南麓,送到闻宿身边,她要找机会杀了闻宿。
“就算杀不了他,我也要让他至少断了一条腿,让他再也不能带兵打仗。”许南清如是说。
陆剑恩摇摇头,说:“许姑娘你饶了我吧!若是让叶将军知道我把你送到南麓去行如此危险的事,他能把我的皮扒了。”
许南清认真地说:“当然不要让他知道。陆小将军,我知道你们有计划想要逼迫南麓先违背约定出兵,我可以成为你们计划里的一部分。闻宿曾向要利用我来针对叶行远,我会假意屈服于他,再趁机要他的命。”
陆剑恩其实在心里没有办法否认这不是个好主意,但他不仅知道许南清的计划有多凶险,更是知道叶行远有多重视许南清,他已经能想象到若是叶行远知道许南清要以身犯险,会是怎样可怕的情景。
见陆剑恩许久没有回应,许南清接着说:“我知道你心里的顾虑,可如今将军因为我一直在遭受非议,昨日我听见他与人的争执,若是长此以往,我怕这军营里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不服他,到时候只要闻宿稍微添把火离间一下,南境军或许将会溃不成军。”
听完这话,陆剑恩猛然抬起头,眼里闪烁着动摇。
他何尝不担忧许南清所说的问题,所以这段日子才马不停蹄地和叶行远商讨如何用计攻破南麓内部,让他们快些出兵,好酣畅淋漓地打一丈,把那些恼人的流言全部斩除。
可很明显,人心一旦出现了裂隙,信任崩塌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军中不少人对于叶行远的信任和尊敬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其中不乏有曾被叶行远救过的人。或许是他们将叶行远是做一个无暇的存在,一旦他有了凡人的弱点,便跌落神坛,巨大的落差让信仰者只想毁灭他。
陆剑恩想,局势确实等不及了,今日许南清的话更是直击他的内心。
“好,我会帮你。”陆剑恩的嘴巴比脑子更快地说出这句话,因为在他心里已经认可许南清的自我牺牲,是眼下对南境军来说,最好的法子。
许南清闻言,脸上露出感激的笑,说:“多谢陆小将军成全。我听闻三日后将军要去青山关外的工事巡查,不如就在那个时候将我送去南麓吧!至于之后的将军,还要劳烦陆小将多多照看,我会尽力活着回来。”
陆剑恩认真地嘱咐道:“三日后我会让我们按插在南麓王宫的人把你带去闻宿身边,你一切多多小心,切莫冲动行事,我......我真心希望你活着回来。”
许南清笑道:“我的命好,中了绝命散都没死成,闻宿杀不了我,我此番不仅是为了南境,也存了证明我许南清并非通敌叛国之罪人的心思,我许家的名声,我自会洗清。”
她意气风发的样子落在陆剑恩眼里,同多年前自己在宴会上第一次看见她时候明媚的模样重叠,那时她还未出阁,站在梅花树下,美得令人惊叹。
而今天,这株梅花同样傲然,更添凌冽的美感,耀眼到让陆剑恩不敢正眼去看她。
他的语气也不自觉变得温和:“嗯,那我等许姑娘凯旋归来。”
三日后,叶行远一早与还缩在被窝里不肯起床许南清道别,去关外巡查工事。
“夫君这就要走吗?”许南清拉着他的袖子,眼里满是不舍。
叶行远握住她的手,哄道:“嗯,关外工事庞大复杂,需得花些时日,不过我会尽快回来,你就在这里好好等我,好吗?”
末了,似是反应过来什么,轻笑着调侃:“夫人昨夜和现在都如此主动,到让我有些舍不得,不如我晚些再走?”
说完就伸手往被子里探去,惹得许南清惊叫:“别闹!那你快走,快点去!”
叶行远放开她,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说:“等我回来。”,随后整理好了有些凌乱的衣裳走出房门。
听见门外马蹄声逐渐远去,许南清这才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简单收拾些细软便前往和陆剑恩约定好的地方。
青山城某处不起眼的茶楼,一身南麓人打扮的江赢坐在大堂里喝着茶,他在等许南清。
江赢潜入南麓已经有些时日,如今在南麓内府大臣门下当门客。内府大臣多掌管南麓王庭的事务,由他来引荐许南清是最合适不过的。
不一会儿,一个带着笠帽的女子走进茶楼,腰间一个别致的木雕坠饰引起了江赢的注意,他清了清嗓子,朝着店小二喊道:“小二,再来一壶茶,要清茶不要苦茶,配上甜味糕点最佳。”
许南清听到这句暗号,缓步走到江赢对面坐下,说:“清茶味甘,苦茶配上甜味糕点才是上佳。”
江赢看了看对面的女子,从袖中也掏出一块木雕,暗号加信物,双重验证之下,二人算是彻底确认对方的身份。
江赢收起那木雕,低声道:“许姑娘高义,江某佩服,不过许姑娘此行凶险,江某只能将你送到闻宿身边,无法保证姑娘能否顺利出来。”
许南清摇头,轻声说:“江兄弟处境也凶险,你我二人都为大业,早将生死置之身外,不需要你为我的命许下任何诺言,能帮我至此,我已经很感激了。”
江赢有些意外地看了许南清一眼,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柔弱至极的女子居然有如此勇气,让他打心眼里觉得佩服。
他起身,对着坐在板凳上的许南清作了个揖,恭敬地说:“姑娘巾帼豪杰,江某着实佩服。江某不才,不能拍胸脯保证能让姑娘全身而退,但江某会尽力协助姑娘,达成心愿。”
许南清也起身,对江赢回礼:“江兄弟言重,你我都是为国效力,愿江兄弟也能顺利完成任务,愿我们都能活到东安再次开疆扩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