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因为那一场大雨彻夜未眠的不只是许南清,还有阮柠。
妒意本就在她心里生了根,而今夜叶行远无视自己的样子更让这妒意被大雨浇灌,一夜满枝头。
第二天一早,阮柠便爬起来让随行的婢女秋水为她梳妆。
秋水以浓厚的脂粉遮掩了她一夜未眠的憔悴面庞,随后,秋水拿着那根梅花金簪,有些为难地说:“姑娘,我们今日这妆和衣裳都偏艳丽,这金簪再戴上就过于凌乱了。”
阮柠瞪圆了眼睛,发狠地说:“戴!必须要戴着!你一个丫鬟你懂什么好看不好看?这是本姑娘的荣耀,必须戴着。”
秋水瑟缩了一下肩膀,连连称是,在她满是珠翠的头上簪上了那根金簪。
阮柠路过叶行远的营帐,发现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往常叶行远都会早起练武,自己也每日都在同一时间起来,找各种借口去「偶遇」或者「寻」他。
而今日,营帐门口却安静的出奇。
晋良看见阮柠站在门口发呆,走上前问:“阮姑娘可有事找将军?眼下将军还未起呢,若有事您可以过会再来。”
还没起?
阮柠虽然还未出嫁,可话本子倒没少看,眼前这营帐里发生了什么事她也猜到一二。
阮柠当即红了眼眶,头也不回地跑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晋良守在门口。
太子玉嫔今儿倒是起得早,昨晚太子喝多了原本宿在自己这处,可半夜被太子妃生生叫走了。
旁的人都为玉嫔感到可惜,她自己却不觉得,回帐子里妹妹的睡上了一觉,一早便起来,吩咐婢女准备茶具茶点,自己慢悠悠地煮茶。
不一会,婢女通传将军府的阮姑娘来访,玉嫔露出一个微笑,赶紧让人把她请进来。
映入眼帘的就是晃花了眼的绿闪红缠枝纹对襟袄子,外面还撘了个鹅黄色外褂,头上更是和春天花丛里一般缀满了各式各样的首饰,看得人眼花缭乱。
玉嫔心想,这暴发户一般的做派当真是个心眼子浅的,看来她没看错人,只要随意指点两句,阮柠定能成为一把好用的刀。
因此,玉嫔露出了一个几句亲和力的笑容,起身招呼道:“阮姑娘能赏脸来我这儿真是让人高兴,你瞧,我特地让人准备了君山银针,想着姑娘们都爱喝,你今儿要是不来,这一等一的好茶可就糟践了呢!”
阮柠见太子玉嫔对自己如此客气,不禁飘飘然起来。
昨日玉嫔突然来找她搭话把她吓了一跳,可见东宫的贵人能主动和自己搭话先是一惊,随后又有些窃喜。
她出身微寒,靠着哥哥的军功也算是个小门小户了,可面对叶行远这样的家世,她还是有些自卑,更别说还有出身高贵的许南清。
因此她拼了命借叶行远的光和各种贵女搭话,也因着叶行远的关系有不少人捧着她,她非常享受这样的感觉,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
她今日到玉嫔这里来赴约,也存了要搭上贵人的念头。
你许南清不是家里和太子关系好吗?哼,我阮柠靠自已也一样可以。
阮柠想到这,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快意的笑容,说:“玉嫔娘娘能记着柠儿,是柠儿的福气。”
“我虽是太子玉嫔,可说到底我也大不了你几岁,我看着你像妹子一样亲切,叫我玉姐姐就成。”
“玉姐姐。”阮柠只觉得对方真诚极了,当即和玉嫔姐妹相称。
玉嫔面不改色,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阮柠,说道:“看看,多标致的人儿,难怪叶大将军喜欢得紧,金屋藏娇呢!”
阮柠脸一红,低声道:“玉姐姐怎么拿我说笑呢!”
“怎么是说笑呢?这京城里谁不知道,叶大将军对你极好,若非许家那个姑娘横插一脚,你和叶大将军也是一段佳话呢!”
阮柠当即变了脸色,虽然表面上是忧伤和无奈,可眼神里的怨恨和嫉妒却没有逃过玉嫔的眼睛。
“哟,说着柠儿妹妹的伤心事了,哎呀你瞧我这嘴,是姐姐的不好。不过,虽然许家姑娘占了将军夫人的位置,可只要叶将军心里有你,对你好那就成了,拴住男人的心才最要紧呢!”
阮柠眨眨眼,问:“怎么拴住男人的心呢?”
玉嫔娇媚一笑,说道:“这也得分人,你先通姐姐说说,叶大将军平日里喜欢什么,和许家姑娘的关系怎么样,我知道这些才能帮你呀!”
“行远哥哥是个顶好的人,他宽容待下,对自己却是极为严格,满心都是边境安危,从前在南境打仗,他永远是冲锋陷阵的头一个,毫不退缩,是个用猛的好男儿。”
阮柠说着,脸上又染上一层红晕,叶行远在她心中的形象高大伟岸又迷人,是自己最崇拜最喜爱的人。
玉嫔见她一脸怀春地模样说着废话,心里只觉得好笑,待她说的差不多了,便又开口:“叶大将军确实是个难得地人才,那他在府里和许家姑娘关系如何?”
“早先在府里的时候,行远哥哥就没进过她舒柳院的门,可这回她似乎是给行远哥哥下蛊了一般,昨夜他们竟然宿在了一道,玉姐姐,你说行远哥哥会不会就这样被她迷住了呀!”
玉嫔莞尔一笑,安慰道:“你莫要多想。许家姑娘生的好看,引得男人情不自禁那是正常的,这正说明叶大将军是个热血男儿。不过男人嘛,得到了就不会珍惜了,你千万不要表现出因为这件事伤心或者难过,你同往常一样,你越不在意,男人的人就越痒痒。”
阮柠歪了歪脑袋,有些疑惑。
玉嫔拍了拍她的手,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惹得阮柠有些焦急:“这怎么行!万一行远哥哥真的要把我嫁出去怎么办?”
玉嫔摇摇头道:“不会,你放心吧!叶大将军待你好,肯定不会就这样把你嫁出去,你这般说说不过是给他敲个警钟,让他有些危机感。”
“真的可以吗?”阮柠还是有些不放心。
“哎呀,你还不相信玉姐姐吗?一个时辰后你把叶大将军约到围场附近,我会在暗中带着人过去同你一道做戏的,你就放心吧!”
送走阮柠,玉嫔才收敛起笑容,冷冰冰地抱怨道:“笑了这么久脸都僵了,素珍,过来帮我拔筋。”
素珍走去,一双小手在玉嫔姣好的肌肤上拨弄起来。
“主子,咱们玉家和他们许家都是太子殿下的人,咱们这么做会不会让殿下不高兴啊?”素珍有些担心地问。
玉嫔懒懒地开口:“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殿下身边得力的只能有玉家一家,许家不听话。那个许严,父亲多少次暗示他要为殿下做些事他都不搭理,我们这么做是为殿下拔除隐患。这样我们既能从将军府获得情报,又能以许南清为突破口瓦解许家,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叶行远睁眼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得老高,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睡得正香的人儿,不由得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
昨夜同样是自己头一次开荤,一时间把持不住多吃了几顿,吃得大汗淋漓也不觉得饱。
而怀中人脖子和肩膀上的红痕是昨夜饕餮的印记,明明吃了一晚上,可此时的叶行远却又有些饥肠辘辘了。
他呼出一口浊气,强行压抑住了自己的食欲,轻手轻脚地起身。
刚穿戴整齐走出营帐,便看见一个花里胡哨的人影朝自己跑来。
“行远哥哥!”阮柠轻快地喊道。
叶行远心情好,笑着问:“这个时候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阮柠笑得娇憨,却突然红了脸,小声说道:“就是......就是我想请行远哥哥帮我掌掌眼。”
“掌什么眼?”
“我昨日......昨日晚上吃酒的时候,不小心跌到玉家小公子的怀里去了,他......他也没有怪我,反而......反而问我有没有受伤。行远哥哥,我好像,好像有点喜欢玉家小公子呢!”
叶行远皱眉:“玉家?哪个玉家?”
“就是,太子玉嫔的那个玉家。”
“你喜欢那个玉公子?”
“哎呀行远哥哥!你在说什么呢,这么大声我不要名声了吗?”阮柠扭捏至极,看得不远处的晋良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偏得叶行远早已习惯,以为女儿家就是这样。
他当初答应阮峰的,便是照顾好阮柠,为她寻个好夫家,保障她的后半生。如今小姑娘自己来说有心仪之人,他作为兄长,自是要帮忙掌掌眼的。
于是,叶行远应了一声,跟着阮柠身后往围场走去。
太子背着手走在前面,礼部侍郎玉致朗跟在后面,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明天就是秋狝的最后一日了,父皇要嘉奖三日狩猎最多者,我看今年又是老三拔得头筹吧!”太子说。
“三殿下武艺高强,确实是个将帅之才。”
“只可惜了那么多生灵啊,它们原本好生生地活在这山林之中,却被一箭射死。”
“殿下仁善。”玉致朗恭维道。
太子回头看了他一眼,轻笑道:“行啦,你也别恭维我。我知道,朝中不少人觉得我这是妇人之仁,他们觉得南境这仗就该打。可一将功成万骨枯,打仗要死多少人啊!”
玉致朗忿忿道:“殿下说的是,上一回我还因为这个和叶行远吵了一架。说起来他原先也是读书人,怎么违背圣人所说的教化之道非要行那暴力之事呢!”
提到叶行远,太子想起了许南清请求自己为她指婚叶行远的事,随后说道:“说起来,许家姑娘嫁到叶行远府里有段时日了,也不知道我当初许的这段姻缘究竟好是不好。”
“回殿下,似乎是不错的。我听人说昨夜这对小夫妻似乎打得火热。”
太子挑眉,笑骂道:“你这人,怎么连人家房里的事都打听?你多大年纪了,知不知羞啊!”
“哎哟殿下你错怪我了,我昨晚冒着大雨去茅房,路过他那营帐无意间听见的,动静可不小呢!”
“行了别解释了,这话可别往外说,莫要坏了许家姑娘的名声。”太子笑着说。
“不过,殿下。既然许家姑娘已经得了叶行远的喜欢,咱们是不是也该让她回报些什么了?毕竟这叶行远是三殿下的人,又是主战派,和我们处在对立面啊!”
玉致朗说着,抬眼看了看太子,太子回头,神色晦暗不明地注视着玉致朗,久久没有说话。
这话被在围场营帐另一侧的叶行远听得一清二楚,他双拳紧握青筋暴起,眼里满是怒意和悲痛。
阮柠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她没想到居然会听见这样的话,此刻她也不敢再提玉公子的事,只得跟在旁边,大气不敢出。
半晌,叶行远嘴角扯出一个嘲讽地笑。
他以为自己会和阮峰不一样,也以为许南清和南麓国的女探子不一样,没想到他还是着了她的道,还是自愿的,还甘之如饴。
回想起昨晚的缠绵悱恻,简直像个笑话。
太子那边久久没有声音,叶行远却也不敢再等,他害怕太子说出能确认许南清就是按插在自己身旁眼线的话。
他要回去问许南清,这是留在他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
他离开了围场,因此也就没听到太子接下来的话。
“朝廷纷争,皇权争夺是我们要做的事。我身为太子,做不出用恩师的孙女为棋子来施行阴谋的事,这种话你以后莫要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