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玉香楼,街上行人来往,日头正大,我二人不知去何处,正商议间,洛竺跟在屁股后面赶了过来,遥遥可见玲珑婀娜的身影相伴。他指着贺敬又要大战三百回合,可人家贺敬不理他啊,拉着我的手准备往御环道上去。一旁的阿娜见他这般倨傲,一个箭步冲在前,指着贺敬使劲儿跟洛竺抱怨“本公主见过你,当日疏勒进城,不就是你迎接的嘛!不过是国公府的公子,敢对我哥哥不敬,天大的胆子!二哥你还能忍得下去,在疏勒我要让尔罕把他大卸八块!”
我心想你这姑娘,疏勒再好,如今你也是身居异处,该低调也要低调一点吧。本来我想拉着贺敬走的,看她这样子不让贺敬治她一治,简直对不起我国强悍之势啊。我拽了拽贺敬的袖子,他看了我一眼,继而盯着阿娜道
“你要知道,我虽然在大元不能把你大卸八块,可夏林军能让疏勒的将士五马分尸。”贺敬扭头,盯着那指指着自己的手指,目光幽深“疏勒进皇城,我接你,那是出于我国礼德风范。你既然看不惯,也可以举兵攻城,到时候我再迎接你,也算得上是成王败寇的下场。如今尔等忍得下去也得忍,忍不下去,更得忍。”
空气凝结了片刻,我似乎能感受到他们兄妹二人一瞬间升腾的怒火,连同郢书拔出的剑,快而稳的击向身旁人的胸膛,我一时紧张,迎身挡在贺敬跟前,反被他长臂一揽搂在怀中,疾步退了去。锋利的剑尖儿被日头照的刺眼,我被这光映的迷起眼,抬头看着贺敬仰起的下巴略有些担忧,万一他们下了杀心,他带着我这样一个拖油瓶,该怎么办啊。
就在那把剑离我二人仅有数指宽时,左侧一把长剑直袭剑身,只听叮的一声,逼得郢书不得收身止步,被挡回的长剑借力迎面而来,他仰身一卧,手中剑转了一圈转而攻向不知何时站在我二人跟前的汤峙。
这人平时看着一言不发,没想到执剑之刻竟像变了个人似得气势如虹。面对郢书的的进攻,他毫不在意,还有心思回头看我们,急得我差点都要提醒他了,反倒是贺敬伸出手,示意我静声观看。
本以为郢书杀意浓浓,汤峙会费些劲,没想到他立起剑身竟轻而易举的挡了下来,浑身一阵剑气大盛,只用一招便化解了郢书的攻势。洛竺惊异,郢书跟在自己身边多年,与大将军相比,不说有几分胜算,那也是过得上几十招的勇士,竟被贺敬身边的侍卫,这般不放在眼里。
郢书显然不甘心挽了剑势,换了一招再次攻上,汤峙冷笑一声,欺身应战。街上行人见有人打架,纷纷退了好远,一步也不敢上前。我站在贺敬身后,遥遥看着对面二人亦是紧张的观看着二人争斗,你来我往间,剑铮碰撞声刺耳,不多时郢书脸颊便多了一道血痕。纵使我不懂的什么功法,但也看得出汤峙在和他闹着玩呢。
“看不出来,汤峙这么厉害。”我偷偷趴在贺敬身边跟他咬耳,一刻也不曾忽略洛竺二人的动作,怕他们暗中捣乱,反害了汤峙。
“难道我不厉害吗?”贺敬回首看着我,眼中带这些漫不经心,听得我直翻白眼,这人总是要比个高低,我对着他伸了个大拇指,夸赞道“你最厉害了,有这么厉害的侍卫。”
“此人剑法造诣出众,郢书你不是对手,莫要再战。”见郢书欲要举剑再战,洛竺拉着他的手臂分析着“他似乎对于疏勒剑术很了解,招招试试皆能化解,若激怒了他,今日你能不能回去,还不说定。”
“属下……”
“不比多说。”洛竺打断他的话,技不如人须甘拜下风,况且此人留有三分余地,倒也不至于反目成仇吧。
“哥哥,他虽然擅长剑术,可我疏勒并不擅长,为何哥哥不出手,打他个措手不及呢。”阿娜并不满意,她们骁勇的好儿郎,不该败在斯文败类的手上。
“你可知大元讲究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若是提早使了全力,亮出底牌,还跟人家玩什么?”只是口舌之争,就要力争上游,心性不定,图什么大业。
“可是哥哥!”她咽不下这口气啊!
“够了!回去吧。”洛竺怒斥阿娜,他很少这般大声在妹妹面前说话,因为在疏勒的时候,她很听话,偶尔任性几回,那也是女子家的娇嗔,纵容也不为过。自从她偶然得到一副美人图后,况且这图中人竟是一男子,而后就变得任意妄为,非要跟来大元,瞧一瞧这个男子,到底真如画中人一般,如谪仙降世。他就说了,长得好看的男子,其心可诛,不能久信。
阿娜哪里肯,在宫中受屈就算了,那是她的心上人,忍忍过去再回头哄哄。她们算的什么,也敢给她气受!当下不顾洛竺劝诫,夺了侍从利刃使了双刀朝对面女子颈部甩了过去。双月弯刀一如弯月,被光照的萤光大盛,刺目双刀旋转着,眨眼间就到了二人跟前,贺敬踢出汤峙的剑柄,凛然长剑跃入手中,只消刹那,两把弯刀皆被长剑挡下,他持剑借着弯刀余劲猛然一甩,又还给了弯刀的主人。
洛竺一个翻身,双手齐齐接下利器,身形站定后,对着贺敬面露凶光。虎狼之势一触即发,我被这场面吓得腿脚发软,拉着贺敬的衣衫才堪堪站住。他握了握我的手,片刻松开,双指并拢抚了抚剑身“不要离汤峙太远。”
我还没回话,这人疾如狂风,长剑耍做骤风急雨,冲着洛竺袭去,剑风扑面,洛竺心生惧意,收了愚弄之心,紧握双刀全力以战。在他心里这不仅是两个人的比试,更是两个国家的荣誉,一旦败了,那便是输了他们好儿郎的热血!
他虽心惊,却不凌乱,出招时有条不紊,尽管对方气势披靡无双,攻势凶猛,洛竺稳守阵地,两把弯刀左右不停抵挡贺敬长剑翩飞的招式,铿锵的交战中,令旁人看的心惊肉跳,只怕出错一步,血流遍地。我正看的出神,哪里想到心存恶念的郢书竟朝汤峙杀来,他手中有剑,汤峙空手应对,更加令人忧心,一时怨怼,我冲着郢书大喊起来“你们疏勒人就是这么趁人之危吗?自己拿着武器偷袭不说,还欺负旁人空手,这要是打赢了你们,羞不羞!”
“无能之辈,欺人太甚!”
一旁的百姓听我这么说,纷纷附和,皆骂疏勒人阴狠狡黠,谩骂之余,还有气急的路人,从篮子里拿了新买的蔬菜,冲着他们扔了起来。郢书听着这些人越骂越难听,一张脸涨得通红,当下扔了长剑,与汤峙赤手空拳的打了起来。我一看达到了想要的效果,也不担心了,搅和着百姓指手画脚的批判他们,以此来乱了他们的心性。认真之余忘了还有一个阿娜公主,她在一旁观察我许久,面对众人喊叫,又是我再串掇,拾起郢书的剑冲着我就斩来。
“姑娘快逃,这贼人要杀你。”我还没反应过来,倒是一旁的小哥先发现了,推着我往一边倒去。阿娜一刀落空,而我狼狈趴在地上,眼间剑刃又起,我是拼了命的边爬边跑的往人群里躲,口中亦是大喊“疏勒公主杀我大元子民啦!”
离得远的百姓啐了她一口,含怒道“忒不要脸的女子,战场上打不赢我们的好儿郎,反而在这儿欺负我们!”
“就是就是,好不要脸,就这公主模样,比我们皇室宗亲差远了。”
“哪是差远了,根本比不上嘛!哈哈哈”
周围人群也不惧怕,说着说着都笑了起来,这下越发激怒阿娜,她见追不上我,被人挡了几次,狠狠地朝着路人挥了两下,见他们躲闪,朝着我使剑扔来。我一时急慌,看着剑尖儿越来越近,脑中一片空白,这一瞬间竟觉得浑身湿汗,绵软无力,心中默念死期已到了。
恍然若失之间,腰间一张大手用力一揽,鼻尖充斥着淡淡草木清香之味,我一抬头,献词那张如玉清辉的脸正看着我笑。他把扇将剑打歪了方向,铮的一声,长剑刺入后面三尺的酒家旗柱上。
“雪儿可伤着了?”他拉着我看了几眼,笑意渐离,冷眼相看阿娜“公主之尊,就是这么视人性命为草芥的主儿吗?”
“不不,不是的,我只是不小心……”阿娜见是七皇子,瞬间慌了神,手足无措的像他解释一番,神情诚恳,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这么回事呢。
我知道这人打着献词的主意,人若乖巧也就算了,竟是这般不讲道理,我才不能让她得逞,大元的姑娘千百万,肥水岂能流入外人田,于是我狠狠在他面前装了一把柔弱“献词,你都不知道,她被你拒绝,心声怨怼,背后编排你被我听到了,我就是为你打抱不平,偏偏她听不过,就要举剑杀了我。”说着说着一张脸装满了委屈,拉着他的衣袖就往后躲。
“雪儿莫怕,有我在。”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雅模样,将我拉在他身侧,手臂浅浅环着我。我怕他真的被阿娜容貌迷惑了,以手做墙小声在献词耳边唠叨“你可别娶她啊,这暴脾气发起火来后院都要移平了。”
“如她这般,我怎会看上她?”李献词低下头配合我说着悄悄话,看的那方直眼红。瞧着二人亲昵状态,一下子就明白了七皇子说的那句为他喜爱的人腾位置,给谁腾位置?是眼前这个嚣张的丫头吗?
“你、你竟然……”阿娜指了指李献词,又指了指我,震惊之余又带着些许的愤怒。莫非看献词对我这么好吃味了?那感情好啊,最好伤心之下,怒回疏勒,多么清净。
“大庭广众之下阿娜公主还是收敛一些吧。”李献词话音刚落,应天府里的京兆府尹就带着一干侍卫着装佩剑的赶来了。他恭敬的朝李献词揖了一礼,转而让侍卫将争斗的几人团团围住“二王子不顾大元礼节,扰乱京都秩序,还请陪着本官走一趟京兆府尹吧。”
“又不是一个人打架,为什么只让我哥哥陪着你走!”这些人,这些人都是故意来给他们质难堪的吧!怎么一个两个都这般不讲道理!
再唐元雪被威胁的一瞬间,贺敬就脱离了战斗,他本想着先去救人,再杀了那个女人以泄怒火。但看到白衣男子时,他停住了。因为就算再赶,他也拦不下那一剑,他离得有些远了。这种无能为力让贺敬心生滞闷,看着二人相拥而立,心下更是堵的厉害。
“因为他是疏勒人,若是你想,大可陪着一道去了。”贺敬将剑扔给汤峙,来到挨得极进的二人身边,站在了女子身旁“是我不小心,又让你受了惊吓。”
“嗐,我哪有这么娇贵,其实一大部分也都是我这口舌之争惹的祸,我自己清楚,况且也没受什么伤,惊一惊吓一吓胆更大嘛。”我松开献词的衣衫,拍了拍胸脯“不过真够吓人的,我还以为今天就交代这儿了呢。”
再看另一方,郢书不知何时拾起佩剑站到洛竺身旁,警戒的巡视着侍卫,以防他们对主子不利“今日你们谁都不能带走主子!”
狠绝之间,如狼无情。
“郢书,我跟他们走。”洛竺拍了拍郢书的肩膀,无所谓的松着肩“你要不放心,跟着我一起来也行。”
“阿娜回去找大王子,启程的这段时间,切不可再惹事。”说完也不看我等一眼,跟着京兆府尹就走了,留下干瞪眼的阿娜,看着我三人好几眼才跺脚离去,也不知道脑子里想的什么,神色古怪。
“献词,你怎么会知道他们在打架,还把京兆府尹带来了。”说罢我又问道“你今日怎么有空出来玩啊。”
好在他来了,不然这一刀下来,我不被劈个脑袋开花,也得落后身受残疾的下场。
“汤峙没有护好你的安全,也是该罚,对不起雪儿,都是我的大意了。”贺敬板正我的身子面向他,我朝他笑了笑又看了眼汤峙,那人头低着也看不出表情,不过也是郢书挑衅在先,怎能怪得了他呢?
“这不没事嘛,下次我记得往你身边跑就是了。”我眨了眨眼睛,看着贺敬愧疚的脸色挂上笑容才放了心。
“那我们一会儿去做什么?这会儿正值晌午,虽是夏末,但也酷热难耐,不如去前面的戏院听会儿戏喝点茶吧。”他颇为自然的拉过我的手,旁若无人道“那里的玉仁松子好吃的紧,我想你应该喜欢。”
“好啊好啊,最好能喝点他们冰梨膏。”我二人一拍即合,准备往颐和园里去“献词,你准备干嘛啊。”
“我倒是无事,宫中清闲幽静,很久不曾听过戏了,不知雪儿可愿献词同往?”李献词看着两人相牵的手掌,眸光闪烁,他把着扇子扇了扇,清风舒爽,全送给我了。
他最近不曾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被谁欺负人去,今日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让他失落呢“我没什么不愿意的,就是怕你回晚了,别受罚啊。”
“怎会,宫中宴请国公爷,贺小公子没去都不怕责怪,我与他相比,怕是小巫见大巫了。”李献词说起这话的时候,瞧着贺敬面含笑意,令他气结。
我一听便想起贺敬回府时,同他一起的贺英了,本是今天国公府里的人陪圣上食膳,可偏偏遇到了我,冒着这等风险陪着我吃喝玩乐,真是太儿戏了“贺敬,你怎能如此,万一皇上怪罪下来,你怎么办。”
我有心想怪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这厮也不放在心上,反而满不在乎道“和他们一起吃饭无趣,还不如看你吃的香甜些,也能有胃口。”
李献词笑了一声,附和道“贺小公子说的没错,确实食之无味,不过还要委屈你了。”说着拿出一卷黄皮纸递给他,黄皮卷上不知写了什么,贺敬看罢猛然盯着李献词盱衡厉色“你阴我?”
“怎敢,我只不过替父皇传句话罢了。”他也不恼,霁月清风的模样令贺敬越发窝火憋气。
我看二人一个横眉怒目,一个温醇谦逊,不知在较什么劲,难道黄皮卷上写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吗?于是我伸手要拿贺敬手中的卷子看一眼,却被他握紧了。他这才放弃了与李献词对视,转而略带歉意的看着我“皇上命我进宫一趟,眼下却是不能陪你听戏了。”
老皇帝就是天王,他召唤谁敢不去,我也能理解,于是拍拍贺敬的肩膀大方道“没事,这人什么都不多,时间还不多嘛,快去吧,我们一次再听啊。”
“我让汤峙送你回国公府,等我回来再送你好吗?”
“这倒不用太麻烦,唐府的路我也识的,雪儿一个姑娘家,怎能独自前往别人府邸。”李献词忽略那人带刺的眼刀,低头询问我“母妃进来十分想念兰姨,命我带了些锦蜀送去府上。”
“好啊,母亲也时常唠叨着久不见你,正好今日你可以多陪陪她。”那样我就可以解放了,不用听母亲循循教讳了。我也不知道贺敬要几时到,不敢再耽误他时间,于是将他往一边推去“你快去吧别担心我了,保证安全到家”
“贺小公子路上慢点,我与雪儿就先离去了。”说完李献词也不等我再多说两句,推搡着就往唐府的方向走去,无奈之下我朝着贺敬摆摆手,算是离别了。希望他去了宫中不要被责骂才好,一路心思波折到了家,才收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