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雪时寒 第1章 第一章

我叫唐元雪，因为当年我娘生我的时候正值元春，下了一场大雪，所以父亲为我取名元雪。哥哥名叫唐君白，他说君子应是一清二白，官场上诡谲云涌与明争暗斗不适合他，倒是喜欢风花雪月，吟诗作乐。当然，风花雪月是真，吟诗作乐嘛……

我们身处大元朝，是当今霸主，周边邻国附属并无大征战，所以也算是安逸了几十年，父亲说他自从老皇帝上任就没怎么操心，整日里上朝打卡，下朝补眠，倒也是轻松。如今百姓安居乐业，群臣安分守己，老皇帝的日子除了每年节日祭司、年末宴席，倒也没什么大事。

又是一年元春，宫中庆贺上元佳节，我随父母进宫参宴，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因来时果茶喝的太过内急，于是和我的贴身丫鬟薄香一同去了净房，回来的路上远远就瞧见一群官家子弟在欺负一个傻子。

那个傻子我认识是皇上七子，名叫李献词。因幼时高烧不退，烧坏了脑子，据说他的名字也是因为当时淑妃说对了一个词，哄的皇帝高兴，便赐了献词二字，皇帝老儿不仅在朝堂冷漠，后宫更是如此，身为皇家人可真是十分可怜。怪不得母亲总是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富贵有余生死有期。

那个欺负他的人我也认识，不正是国公府的小公子贺敬嘛，为人嚣张跋扈，因着身份高贵，身后总是跟着一群尾巴。

“贺敬，你吃饱了撑的又欺负别人。”我看不过去，带着薄香一路走到几人跟前指着贺敬的鼻子指责。

当然这也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这个场面也不是第一次。小时候每每在外面和他碰面，都会看到这厮带着一群人欺负这个欺负那个，好在我菩萨心肠碰上他都得救人与水火！况且上次大冬天的他还骗了人家跳进塘里摸鱼，多冷的天啊，也能干得出来，明明长得人模狗样的，净不干些人事。

他见是我，收起凶恶的表情，一副风流模样调笑到“我说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凶巴巴的丫头。”

“我凶巴巴怎么啦！总比某些人是小狗好得多。因为他苦读十年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不以为然，反正本小姐就是这么彪悍惯了，又没让谁来喜欢我。

“喂，你说谁是狗！”他气急，伸手指着我像是要打我似的。

我挺起腰杆脸伸了过去“谁吭声我就说谁，怎么着还要打我啊！来来来，让圣贤看看教你打人速成**效怎么样吗？”

“对你用武简直是有辱斯文！你这个野丫头，大过年的，我不与你计较，本公子前院喝酒去了，真没意思，走！”贺敬扬起的手，挠了挠眉头，对着身后人摆摆手离开了。

我冷哼了一声，转身对着李献词询问“你没事吧。”

他只对着我傻笑，长得这么丰神俊秀的一个人儿，套上一身锦白大袍，简直是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啊。只是那张脸上多了几条黑印子，锦白的衣服上还有几只大脚印。

我叹了口气，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这么欺负人。我蹲下身给他拍了拍衣襟，又拿出手帕替他擦擦脸。爹不疼，娘又疼不到的孩子，还要被这些人折辱，命运多坎坷啊。

“好啦，你没事不要孤身一人走来走去的。听闻骠骑大将军的儿子武功高强，为人正直。你多与他交往，待他日这厮再来欺负你的时候，就让廉晁打得他满地找牙！”我挥舞着两只手，对着空气打了几下。

他傻笑着应了一声，两只眼睛直直盯着我，像是我多好看似的。我啧啧两声，抬手揪了揪他的脸颊。嫩白细滑的小脸瞬间就被我捏出了一道红痕：“你这个傻子，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对谁都是笑嘻嘻，就是因为你这样人家才会觉得你好欺负啊。”高人一头的男子被我这般欺负，私心里还是有满满的成就感。

他捂着脸似懂非懂的眨眨眼睛啊了一声：“母妃说我只要笑起来，就没人会讨厌我的。”

我看他笑颜如花的模样心下是一阵万马奔腾，可不是吗？这笑起来一对小酒窝，眯眯眼的，简直不要太迷人好吗？

“指不定那些人就是看到你笑的比他好看才欺负你的。”看他笑的越来越欢，我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真是上天给他关了一扇门，开了两扇窗 。

后来他给了我两颗糖，还是宴席上的，我本来不想要，但看到他兴奋又紧张的表情，打开吃了一颗。而后牙疼两天，这都不说了，孩子高兴就行。

宫宴结束后，我与父母乘车回家，车上父亲说皇帝老儿欲要立二皇子李明玉为太子。这位皇子可是皇上的心头娇啊，贺敬与他比，简直就是乖乖儿。此人傲慢娇纵，目中无人，大街上遇见他顶多就是和鼻孔打个招呼。

我又想起那个傻里傻气的七皇子了。都是亲爹生养的，人家孩子都两个了。

没过几天，不出意外的又下起了雪，我站在亭中望着阳光下的白雪，心中欢悦不已。喊了丫鬟驾了马车，去了城郊云影湖。此湖虽平波如镜，但冬日无论再冷都不曾结过冰，清澈湖水中天晴时，朵朵白云映入水面，一时竟分不出天上地下。

我到的时候湖边亭上早已站了一个人，此人一身白衣胜雪，身材修长，远看已是气度不凡，不知会长的如何模样。走进了才看清竟是李献词，我心想不会是近日遭受刺激想不开了吧。

“喂喂喂，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你看看你这张脸如玉似珠的，跳进去就冻成大猪头了，死相难看，遗臭万年啊。”我也顾不得什么用词不当了，拉着他的衣袖往后拽。

“为什么会遗臭万年？”李献词抬手看了看拉着他衣袖的小手，迷茫的问着。

“因为丑是一种罪！”我认真的对他解释：“这种罪会遗臭万年！”

他抿唇笑了起来，像是听懂了似的，你说你一个智商五岁的小孩儿，你能听懂吗？

“那我这样的长相，会是什么罪？”

我摸着下巴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撇着嘴评价道：“那得看人家姑娘舍不舍得为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了。”

听了这话，他笑的更欢。果然是个大傻子，只会傻笑。不过傻人有傻福啊，皇家事乱如杂草，牵扯其中还不像一只放在案板上的鱼吗？我真庆幸自己生的平凡。

“天寒地冻的早些回家吧。”我怕他想不开啊，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儿，时常见见，也令人心情大好啊。也不知道那些嫌弃李献词的姑娘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傻子很重要吗？很重要吗？

“回家？”他复又迷茫了起来，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绵羊，看得我母爱泛滥啊。这是怎么了？我还没有孩子怎么就这么容易滥情！

既然如此那就出去耍耍吧，反正我闲着没事，带着他去了羑里巷，听哥哥说里面琴娘舞娘什么的，风姿不凡啊，正好也想看看。我这样出去野不是第一次了，三下五除二的换好衣服，就我俩人去了锦云阁，里面可真是香，香的我打了好几个喷嚏。期间李献词好几次想说话，都被我拦住了。

好在这里优雅，姑娘们都懂规矩、识大体，有一瞬间我都觉得自己这个闺阁女子有些不合格。

琴娘和舞娘都上来了，一舞一曲简直不要太美好，我碰了碰李献词的胳膊，给他挤眉弄眼，示意他好不好看。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不太高兴。

可是这两人长得，十分我都能给打八点九分啊。

看他兴致不高，我也没心思了，待结束了，李献词匆匆拉我离开，还好提前挂了哥哥账上，不然真是会被抓成霸王舞啊。

得了，好死不死的出门就遇见贺敬了，后边还跟着个大爷李明玉。这厮真是墙头风吹的快·，这就勾搭一块儿了。不过他俩乌龟对巴豆，但是看着挺合眼的。我立马拉过李献词低头捂着脸匆匆离开，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祟，竟然觉得贺敬瞪了我一眼。

“下次你不要来这里了。”李献词黑这个脸，又说了一句：“也不要再穿这样的衣服。不好看”

我心想，你一个傻子还知道什么是审美啊，很不错啊。连连答应了他，好歹也把他当朋友了，这点建议还是会听的。

为了补偿他，我特意去了摊子上要了两个糖人，给了他一个。他似乎很喜欢，吃的喜笑颜开的。难怪在锦云阁郁郁寡欢，原来我是没对着他口味啊。

大都繁花似锦，便是冬日街上行人依旧很多，本来是想着看看风景，没成想与这厮吃了一街的小食。基本上也是我吃他看着，可能第一次见我这种吃相奔放的女子，李献词得表情一路都是惊讶。我告诉他，以后娶娘子就得找这样的，性情好，不做作！他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过看我的眼神好了许多。我走时揉着肚子直打饱嗝，把他送到宫墙底下就回家，路上悔恨不已，下次还是要克制啊。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啊，接下来的时间我基本就像是一个熊，整日躲在被窝里不出来。就算是烧了地龙，还是觉得没有被窝有安全感。

过了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那天我正种着一株栀子花，母亲的贴身丫鬟唤我去正堂。我洗净了手便去了，到地方才知道李明玉要当太子了，正是三月二，日子还挺吉利的。三月三拜祖先，两个大事一块解决了。当日我与母亲盛装打扮，哥哥与父亲早早就进宫了，因着时间太早，母亲许我磋磨一会。

那日李明玉真是大放光彩，一身五龙戏珠的黄袍加身，威风的不得了。你看他那张嘴，牙齿都露了十八颗吧。人头攒动，我试图寻找李献词，却被贺敬先瞧见了，他盯着我一直看像是我有病一样，我冲他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母亲瞧见忙拉过我的手，恭敬低头。

那天一直都没遇见李献词，也不知道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待大典结束后，我趁着人乱之际偷偷跑去了玉华殿，听说他就住在那里。不怪我脑子不好，实在是皇宫太大了，我竟然迷路了。我泄气的坐在一处凉亭，正要准备走时，贺敬过来了。他凶巴巴的指着我的脑袋怒骂：“你这种野丫头脑子里都是屎吗？”

对于这句话我很想回复他：我脑子里都是你，又怕他把持不住，只得闭嘴不言。

“那锦云阁是什么地方，达官贵人、朝野权臣。你要是冲撞了哪一个有你好果子吃！”他越说是越气啊，我嘟囔道：不是没遇见吗？结果他都跳起来了。

“那是因为当天皇上急召，都进宫了！”

我说：“那你还和李明玉偷去。”

“我们谈正经事。”贺敬说完又觉得不对，点了一下我的脑袋：“你别左一句李明玉，右一句李明玉的。现在是太子！”

好吧好吧，如今承袭，并非禅让。不服不行……

他见我一脸的不在乎，又气又急啊，我觉得比我爹都像个爹，至少我爹对我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束不严啊。按照他的话，早晚有一天有人治得了我。

“你是在找李献词吗？”

我听他这么称呼，睁大眼睛指着他训：“你别左一句李献词右一句李献词的，人家是皇子！”

“哟，现学现卖啊。”他可能是被我气笑了，两手都掐腰了。

“我们可都是同一阶级的人。”

“我爹是国公，你爹是中书侍郎，你给我同一级，你确定吗？”

我当然知道，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我挺直腰杆儿告诉他：“你不姓贺又能算的了什么，你爹是国公，那是你爹的本事！”

“我爹我爹，你能不能有个尊称，女子知书达理，贤淑良德你到底有没有。”贺敬真是头疼，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这么彪悍的令人……想要练武啊。

“你看看朝野上下不缺知书达理的女子，一个个有几个过得好的。我觉得自己快乐一时是一时，那种东西对我没用。”我挥挥小手不愿在搭理他，指不定母亲正在寻我寻得焦头烂额，去晚了又是一顿思想教育。

“真是一肚子歪道理，简直和你配的很。”他看我要走，拉住我的手，我示意他松开。

“我带你找路。”

“这么短的路程都能迷路，脑子里不是屎都是什么。”末了他又加了一句，我这暴脾气刚想发火，又得依仗着人家带路，还是忍一时风平浪静吧。

后来回了家，贺敬得人过来告诉我李献词被人关在了冷宫的后院里，整整一天啊。玉华殿和冷宫离得那么远，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定是那些人哄骗了过去，欺负他了。

爱莫能助啊，为此我气的少吃了一个包子，不过晚上倒是睡得依旧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