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之城 第21章 Chapter 021

说不出的凝视感并没有止步于跨年夜。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洛恩偶尔会产生同样的朦胧错觉。

这份他不习惯的来自暗处的关注，像是无中生有的幻象，洛恩无法辨明来源，这对直觉敏锐的他来讲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仿佛那个来源无法被正常人类以常规方式发现。

更奇异的是，除了些微的本能警惕以外，这种偶然浮现的感觉并没有让洛恩感到不适。或许是因为，在洛恩看来，那个来源已经超越了人类的范畴，是某种更宏观的存在，同时，他也没有感觉到任何恶意。

有时候，洛恩会错把这种感觉归咎于潜藏在某处观察他的暴风雪，这足以证明对方的温和无害，和一只好奇的小猫咪没什么两样。

在刚入住伊利斯的时候，洛恩就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守护着这座格外和谐美好的城市。他对那样未知的存在充满好奇和探知欲，现在看来，或许反之亦然，即使洛恩坚持认为，自己没什么特别，顶多是思维方式和世界观比较怪异罢了。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份关注正是一些事件即将发生的前兆。

新年的第二天，洛恩就选择回去上班。

倒不是报社老板剥削压迫员工，洛恩实在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干，他不是一个格外喜爱节日的人，除了那些仅在节日期间发生的传统活动之外，在洛恩眼里，新年的第二天和一年之中随便的一个工作日没有任何区别。

而且，新年期间，街上总是挤挤攘攘的，就连图书馆也访客暴增，洛恩的日常活动严重受到影响，不如回去工作，还能赚到更高的工资。报社可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不停运转的，更何况是伊利斯最大的报社之一。

伊利斯中心报社占据整整一栋小楼，洛恩的位置是四层靠窗的一个小木桌，和其他员工办公桌之间的距离全然不同，颇有种与世隔绝、偏居一隅的感觉。

这是报社老板专门给他安排的位置，洛恩的同事们也都是温和体贴的性格，从不主动去打搅他的工作，即使是闲暇的时候也不会主动搭讪，但若是洛恩有什么问题要请教，或是需要什么帮助，他们又会毫无怨言地伸出援手。当然，洛恩在力所能及的地方也会尽力帮助他们作为回报，以一种光做不说的方式和态度。

作为一位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又是初来乍到的外地人，洛恩的工作能力很强，态度端正认真，对所有人都是拘谨谦卑的态度，除了性格内向以外完全没有缺点，更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在同事们眼里，这位年轻人就像是个兢兢业业的小机器人，效率很高又默不做声，仔细观察的话长得还挺帅气，让人不禁萌生几分好感。同时，对洛恩本人来讲，这样的工作环境也是基本可以接受的，他需要经济来源才能留下，留在这个自己无比热爱的地方。

说来也巧，洛恩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关系还行的导师，导师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女士，十分欣赏自己这位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她也是洛恩在莱拉尼极稀少的朋友之一。

这位导师的家乡就是伊利斯，听说洛恩对这座小城感兴趣之后欣喜非常，还热情地帮他介绍了这份工作，洛恩正是在被远程选定入职的前提下坐火车前往伊利斯。洛恩十分感谢自己这位导师，否则他得先在莱拉尼打工攒出一笔积蓄，才能有勇气正式启程。

这天，新年的第三周，很多员工都度假归来，原本空旷冷清的建筑里也添了几分人气。

洛恩像往常那样埋头工作，全然无视四周的节日假日氛围。无论是工作还是读书，他都倾向于全神贯注，而非三心二意，这也是大家以及老板器重他的原因之一，留在伊利斯的年轻人本就不算多，这样不骄不躁耐心稳重就更是稀缺。

不过，在下午的某一刻，仿佛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什么，洛恩的思绪倏地停了下来。

他整个人茫然一瞬，抬眸四顾，忽然间宽广起来的视野中，靠近窗户的职员们都在往外张望，间或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就连经常在四层办公区游荡的小白狗也趴在落地窗前，快速摇着尾巴。

小白狗名叫“恶鬼吞噬者”，是报社饲养的四条宠物狗之一，常驻四层，又聪明又灵性，据说还有不知名的超自然能力，估计是因为被那位不靠谱的报社老板取了这么个名字。大家平时更喜欢叫他卡斯帕，就是动画片里小鬼魂的名字，报社老板对这一事与愿违的结果表示很无语。不过，大家公认他是个神奇的小家伙，除了洛恩。

洛恩见过更神奇的动物——没错，在暴风雪面前，卡斯帕不过是普通的可爱小狗罢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洛恩对卡斯帕的超自然能力保留态度，但他还是忍不住向窗外看去。

中心报社是一栋真正的历史建筑，每层的天花板都很高，无论楼内哪个区域都空间感十足，如同气势磅礴的宫殿一般。

与他们一街之隔的是一座小型商场，内里是全现代的结构，地表以上一共有三层，还有个单独用来搞活动的半层小平台，洛恩坐的位置刚好可以俯视商场的天台和小平台。

此刻，有个身穿黑衣的年轻人正站在并无保护设置的平台边缘上，距离坠落只有一步之遥。他身后天台上有几个神色焦急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个在打电话，其他都在试图和平台上的年轻人沟通。商城门口附近聚集了一些行人，谨慎地站在平台的一定距离之外，神色各异。

这难道是？洛恩不禁蹙起眉，鸢尾城是个人性化的宜居城市不错，大部分居民生活幸福，但是这种事也不是完全没有。不过，这附近的建筑很多都比这更高，小商城本身就是个扁平的构造，这个高度生还的几率不小。或许是因为这位年轻人还在犹豫。

工作人员显然已经报了警，洛恩不需要再做什么，他正企图分析这一景象前因后果的时候，小白狗卡斯帕忽然发出一阵急切的叫声。

洛恩回过神来的刹那，一道黑色的虚影在他眼前闪过，人群慌乱散开，遮挡住了洛恩的视线。平台上已经空无一人，几位工作人员以最快速度跑向天台边缘，不可置信地向下张望，有人情不自禁地捂住脸，其他人则是茫然地保持着俯视的姿势，仿佛还没反应过来。

办公区窗户旁的几位年轻职员也触电似的收回视线，不自然地转向其他人，仿佛窗户外面有什么可怖的恶魔。他们神色木讷愣怔，显然是第一次目睹这种情况。

洛恩面无表情地看着救护车和警车赶到现场，和年轻人做出决定只差了一分钟的时间，短暂的错过令人惋惜。

警方快速封锁现场，围观者不得不退散到更远的地方，有些路人摇摇头继续踏上旅程，还有些人依旧一脸惊诧或是惘然，他们望着医护人员把黑衣年轻人抬上救护车送去抢救，刺耳的声响逐渐远去，这才重拾一丝现实感。

小白狗卡斯帕不再大叫，却还是黏在窗户旁边，一副恨不得亲自下去帮忙的焦急模样，前爪在滑溜溜的玻璃上蹬来蹬去。一位年轻的女同事不忍心看他这样，把小狗从窗口抱走，卡斯帕乖巧地呆在女孩的怀抱里，黑豆似的眼睛里似乎也有几分悲伤。

仿佛又感受到了什么，卡斯帕向着窗口叫了两声，换来女孩手忙脚乱的安抚。

洛恩再次向下望去，警方的人正在勘察现场，还有几位警察像卫兵一般站在封锁线外，耐心为路人解答问题。

这时，一辆银色轿车在不远处的路口转了个弯，在路口警察的注视下驶入这条被封锁的街道。

略显陈旧的不起眼小车在警车中间找了个地方停稳，驾驶员从车上一下来，就受到了两位警察的热情迎接。从背影上来看，他应该是位男性，有着一头银色的短发，穿着米色风衣和黑色长裤，比迎面而来的人还略高一点，有着肩宽腿长的高挑身材。

银发男人和警察展开交谈，从画面上来看，他似乎也是警方的人，或者至少是和他们联系密切的存在，两位警察对他的态度像是报告工作一般，言行举止中是明显的尊敬。

洛恩刚刚对这位神秘男士产生一点兴趣，对方就倏地转过身，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在两侧街道和报社建筑上快速扫过，大约是在观察案发地点四周的环境。

这栋楼窗户旁的围观者不少，银发男人并没有和洛恩对上目光，他的视线只是恰好从洛恩所在的角落窗口旁边划过，这样看似毫无征兆的举动还是把洛恩吓了一跳。洛恩明明感觉到对方即将看过来，却不知怎的没能及时移开目光。

或许是因为，在对方侧身抬眼的刹那，洛恩看清了银发男人的长相，不由得恍惚了一瞬，这才险些和对方对视。

银发男人继续和警察交谈，似乎没有再次回望的意思。洛恩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砰砰乱跳，他像是几分钟前的路人那样，难以置信地凝视着那个方向，眼神中透露出的却是诧异的惊喜。

那位不知名的青年…有着一双灿金色的眼睛，和洛恩记忆中那个人的眼睛有三四分相像。

这很可能只是个巧合，银发青年和洛恩正在寻找的那个人的相似点就止步于此，他们显然是不同的长相，甚至气质和年龄都截然不同，但是，洛恩无比想要抓住这一丝希望，毕竟，在他看来，那个人外貌中最独特之处就是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瞳。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第二个给他这种感觉的人。他们之间或许存在着什么血缘关系也说不定。

这时候，洛恩更倾向于相信，伊利斯是个很小的城市，任何两个人之间都可能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遇到朋友的兄弟姐妹不也是很正常的事？

幸好，他已经把今天的工作解决得差不多，刚才就在为明天的工作做准备。洛恩飞快地向老板请假，获批之后就神色恍惚地一溜烟跑下楼，大家都默认他是受到了刚才场面的刺激。

洛恩拎着包来到楼下的时候，银发青年还在，近距离看来，他比洛恩也高一点。这家伙居然穿着带跟皮鞋，或许是为了给风衣的大摆作衬托，简单计算一下，两人的身高应该差得不多。

洛恩印象里，他十多年前遇到的那位青年也是高个子，不过，也可能是他是个小孩子的缘故。总之，转瞬间，洛恩的脑子里已经完成了好几套有关基因遗传的理论。

他这样鬼鬼祟祟偷看的行为十分可疑，很快就吸引了对面站岗警察的注意，洛恩只好假装自然地向反方向走去，找了个更隐蔽的地方继续观察。

好在他一直很擅长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发现他的警察除了面露困惑以外没做出什么举动，银发青年以及做报告的另两个警察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洛恩在大街小巷里绕了一大圈，终于来到银发青年面朝的方向，成功混入围观人群之中，这里人还不少，对方不至于单单关注到他的视线。

银发青年的长相并不出众，唯有那双眼睛能给人留下一点印象，这么看来，洛恩发现，或许是性格所致，对方眼眸的形状和颜色那个人很像，给人的感觉却全然不同。

他记忆里那个人眼中总是流淌着温柔与耐心，让人感到放松又安心，柔软的金色像是冬日的暖阳，和他对视是种舒服又难忘的经历。

然而，这位疑似警方相关者，眼睛的形状是柔和漂亮的，瞳孔的形状却和常人存在着微妙的区别，有点像是猫科动物，再加上带着不知名高贵感的透彻颜色，他的一双眼睛透着威慑力十足的冷冽和野性，怪不得报告情况的两人对他毕恭毕敬。这位陌生人显然很不好惹。

洛恩心里已经略带惋惜地确定，这不是他要找的人。

不过，他还不打算放弃，即使对方的气质让正常人都有些退避三尺。

小洛日常被某猫猫的马甲包围hhhh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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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Chapter 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