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将白。林祯一袭布衣牵着马,不舍的看着周围将士们:“各位保重,保重!”
道别完后,林祯带着几千林家军踏上了回京的路:“走吧,也好几年没回去了,回去看看家人也挺好的。”
自王阜接替职位后,青钟城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将军和副将走了罢了,然而城内这几天士气却不如以往了。
元和六年腊月初八,青钟城内突然着火。
“快救火!等等那里还有人,快救人啊!”
摊贩惊慌失措的叫喊着,突然他眼前被高大的黑影挡住视线,一把尖刀从他胸口穿过,疼痛瞬间袭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杀人凶手,大股大股地鲜血从口中溢出,他看着那把刀被拔出,接着便倒地不醒。
刺目的鲜血刺痛了来往行人,“杀人了!杀人了”,一时间城内混乱不已。
接着城外便传来大军过境的声响,是敌袭!接到战报的王阜立马派人疏散城内百姓,却发觉城内被敌人混入,伤亡惨重。
但好在发现的及时,经过一天的清洗扫荡,揪出了暗处潜伏的奸细。然而城外盘旋的敌军迟迟不见退兵,也不进军,城内恐慌不散。
此时领兵的是巴必先,他摩挲着自己缠满绷带的右臂,那上面有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是之前和林祯对决时不慎被他砍伤。
此后右臂便不能提重物,也不能拿刀了,他也只能左手重练弯刀,一朝成了废物的他无不痛恨林祯。
自从得知林祯已走,他就等这天很久了,自愿请命已图拿下青钟城。他要摧毁掉林祯所有珍视的东西,最后血杀林祯来祭奠先前死去的将士们。
“报——收到将军来信”,一小卒上前将信递给巴必先。
巴必先看完后大笑,挥刀指向青钟城:“时机已到,众军士随我攻城,拿下青钟城就在今日。”
大军压境,斥候火速上报将军。王阜神色慌乱的看着急报,酒杯落地,怦然碎裂。随即反应过来,召集全城军士。
“杀——”
数十万大军齐齐扑上去,城内守将也反应迅速,爬上城墙,在箭尖上涂满了火,向敌军射杀。
“火攻!放箭!”
不时有敌军爬上登云梯,大桶的油顺着城墙泼下,随即火焰四起,到处都是哀嚎声。
漫天的浓烟滚滚,焦灼难闻的尸臭直冲云霄。后面的人踩着前面的尸体,依旧扑杀,双方死伤无数。
“将军,快没箭了”,有人绝望的喊着王阜。
王阜杀红了眼,拔剑大喊着去城下与敌军决一死战:“誓死守住青钟城!”说完便亲自带领将士冲了下去。
这场厮杀持续了两日,腊月十三这天城内粮草所剩无几。苗疆先前被屠,此时已无力再来救援,而昆西援军迟迟未到,士兵们依靠在城墙边上稍作喘息,衣衫早就破败不堪。
“将军,守不住了”,一年龄不大的士兵哭着说。
王阜眼眶猩红,两日未睡的他亢奋异常,面容憔悴不堪,语气愤怒的道:“在有扰乱军心者,斩!”
哭嚎声从战争开始那一刻,便未停歇过,哭声传到耳朵边让人心烦,王阜无力的叫来副将:“把这信传给林祯,要快!”
得令的小卒,快马加鞭一路北上追赶林祯的军队。
早已接到留下的残存林家军信息的林祯,在腊月十二便往青钟城方向赶路。
他们星夜前行,路上林祯无不痛骂东嗪小人,王阜蠢货,这都能被敌人渗透。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君命皇命了,林祯冷然想到,那些人怕是又要参自己一本了。
腊月十三夜晚,林祯一行人和王阜派来寻他们的人撞上了。
“将军!青钟城有紧急军报”,那人飞奔下马大喊着,接着便被林祯手下人带去跟前。
林祯皱眉看了他一眼:“走,路上说。”
“青钟城内粮草耗尽,城内将士只留百余人,东嗪那边联合下宜、下萍围攻青钟,青钟危矣,求将军救命!”那小卒眼眶通红的看着前方,嗓子沙哑地生疼。
“知道了。”林祯看完王阜手信后,便神色森寒,浑身散发着戾气。
去时三日路程,回来时硬生生缩短至一日半。终于到了青钟城下,满天的浓烟呛得人生咳,林祯指挥着手下将士从后面杀入,加入战场。
“是林将军!他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城楼上有眼尖的军士看到了北面厮杀过来的白衣将军,在一片肮脏的战场中,他就像光一样带来了希望。
很快,那边城防撕开了一道口子,林祯手执墨花月白剑干脆利落地杀了一众敌军后,跃墙登上城楼。
林祯看到倚在墙边的王阜,神色复杂地道:“王阜将军,你带着城内百姓去往昆西,这里我来守。”
王阜捂着受伤的左耳,希冀的目光含着点点泪水:“林将军,靠你了。”
王阜踉跄走了几步,旁边士兵扶着他站稳。他便下令:“受伤军士带城中百姓退往昆西城,快!”
“将军保重”,王阜最后看了一眼林祯,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林祯见他们开始撤退了,自己重新厮杀回战场。
“将军小心,快走!”副将双目猩红、声嘶力竭的喊着。
是夜,四周烟火漫天,到处都是哀嚎声。
火光照在那些人的脸上似恶鬼索命般可怖,不时有鲜血染红他们的刀。此刻人们才意识到这场屠杀是无休止的,杀红了眼的东嗪人根本不顾百姓生路,看着刀下一个个无辜性命就此消失,百姓们心中一片绝望。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你们偿命”,有人点燃了自己扑向敌方,以求多杀几个敌人,前赴后继;也有人挡在百姓面前,洒热血为他们搏一个生路。
此刻林祯背部的伤口在打斗中再次撕裂开,泊泊的鲜血直流,很快大半个肩膀染红。他看着周围不断倒下的人,喉头涌上一阵腥甜,咬牙咽了下去,提起墨花月白剑再次冲上前,以一当百!
“众将士听令,还活着的,带城中百姓退回昆西!林家军随我断后,其余人全部撤退!”
随着命令结束,受伤军士互相搀扶着,不断有人上前组织撤退,很快城空了大半。
林祯一剑刺穿正欲杀小孩子的敌军,抱起落单孩子丢给副将,命令道:“带着他,你也走,昆西那边需要人去守。”
宋珉脸颊被划伤,鲜血还在流,然而听到命令后僵直了身体,语气带着些急迫:“将军你先走,那里更需要你!”
“这是命令!你去,我守,快走。”
林祯看了看后方还在撤退的人群,语气强硬:“这里只有我能守得住!他们的目标是城内数万人性命,我走了后面那群百姓就危险了!你放心,待你们差不多退完,我会带着剩下人回去!”说完提剑杀向前方。
宋珉咬牙抬头看着那个混迹于战场的人,清瘦却又挺拔的身影,随着剑花的挽动,不时有人从他身边倒下。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左手抱起瑟缩在墙边的小孩,右手拿着刀冲向后方的大部队:“撤退,快,快!将军等我带援军回来!”
听到声音的林祯回头,笑了一下,随即扭头抹了身旁敌人的脖子,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
林祯嘲弄地看着眼前的人,眸中一片冰冷,血液衬得他脸异常白皙妖艳。他执墨花月白剑穿过敌军,剑过人亡,一个个敌军在他面前倒下。
见此有害怕者开始后退,他似地狱来的恶鬼一般,一人即是一军!
然而敌军此次来了数十万军,青钟城易守难攻,但在对方绝对兵力压制下,这唯一优势也不再有。
林祯这边只带了五千兵,还分走三千人撤退,现留存的少之又少,看着身边一个个倒下的林家军,林祯此刻异常冷静,反复思考破敌计策。
火光冲天,照的四周越发明亮,东方天际微微泛白。
留存的人越来越少了,林祯自己情况也不容乐观,衣衫早已被血浸透,身体上大大小小的刀伤剑口,有些甚至血肉外翻,看的尤为可怖。
他半眯着眼看到一个人——敌军将领业砜。
业砜一步步逼近林祯,在十尺之间停下。
林祯冷眼看着业砜的动作,剑背在身后随即冷嘲道:“怎么你们东嗪这么落魄?竟然使出偷袭这种下作伎俩?说出去也不怕人耻笑。”
业砜来时就一直看着林祯清瘦的背影,他不时皱着眉头,脸上表情晦涩难辨。此刻面对林祯如此的嘲讽,他也不觉生气,依旧盯着林祯。
“久闻林将军大名,今日一战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将军身边只剩百余人,此战将军怕是要败,将军何不投降,我主一向爱惜名将,他日定会得到重用。”业砜拦下士兵,示意士兵把他们包围起来。
“这还没睡呢,就这么能做梦?”林祯嗤笑道:“你又何知我会败?”
“林祯,我主爱才,若是投降你和手下人尚且能活!”
那人话音刚落,就被林祯一个石子击穿,打落下马。那边有人上去查看那人气息,却发现他已经死掉了。
“你们也配?”林祯嘲讽着。
“无耻老贼,该投降的是你们!”残存的林家军恶狠狠地看着敌人,咬牙切齿道。
业砜神情难辨,语气有些微颤的看着林祯道:“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回答他的只有再次迎敌的将士,乒乒乓乓刀剑相撞的刺耳声。
“杀!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了,为我们百姓报仇”,有人这样喊着,于是士气再次高涨了起来,他们高呼着冲上前,面对生死竟无一人面露惧色。
然而在怎样厉害,也总会有力气用尽的那一刻。
地上尸横遍野,有些尸体甚至被马蹄踏成了齑粉,分不清是我军还是对面了,残存的林家军此时不过百余人了。
林祯退居一旁观测着敌军来往方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对面马上的业砜。业砜和之前不一样了,那时候他还不叫业砜,林祯摇了摇头,他不是小石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