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两人渐行渐远,邱晓静的高声斥骂也消于无形,香沉宁静的屋里就只剩下一桌美味的素食菜肴,几壶清茶,一瓶国产白酒和空了瓶的罗曼尼康帝,对了,还有两个沉默的人。
周兆昌在外面彻底没了声音后,放下酒杯调节气氛,说:“还不如凑合在你办公室吃了呢,大老远的非要跑来喝什么茶。不过你也别生晓静的气,她是为你好,不光是她,还有你家里那边的人,他们现在是没对宁希动手,可看的都是你的面子,他们相信你有分寸,所以才听了你的话给你时间,可时间如流水啊,一天挨着一天过得多快?真等她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有了要生下来的苗头,你看你的亲妈我的干妈,再怎么慈眉善目怕是也坐不住。”
“我真后悔呐,当初出的是什么鬼点子,什么新人替旧人,你丫就他妈装的,男的最他妈会玩这一套,一两滴眼泪给人小姑娘哄得一愣一愣的,殊不知都他妈是鳄鱼!”
他是在好言相劝,虽然自己过得都醉生梦死,但还是希望兄弟能够有个好归宿,别把好好的日子过瞎了。
“干妈给你提的那个庄家小妹,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谭旭最烦他哪壶不开提哪壶,仰头灌了一杯白的,说:“我说我心里有数我真有数,我就是玩玩,闹得再大我都能收得回来,你们放心吧。”
周兆昌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当然知道他心里有数,他经常干出格的事,而且干事之前一定会把退路先铺好,他腹黑有城府又报复心强,这是圈里人都知道的事,更别提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了。
但怎么说,谭旭这人有时候偏激得很,作出的决定异于常人,就比方说这次,让宁希怀孕,让一个女孩怀孕就只是为了满足他那恶作剧的诡异癖好,即便同为男人,他也实在难以理解。
他倒不是心疼姑娘的身子,只是怕他这个兄弟可能会赶在他进监狱之前,一只脚先踏入精神病院。
谭旭不想再谈这个,省得自找麻烦,直接跟他谈下午的正事儿,说:“你跟小董说一声,周明瑞那个项目投了吧。”
“啊,你真要投?”周兆昌惊讶。
“是你投,不是我投。”谭旭点着桌面提醒。
“那还不都一样,你不是怀疑他跟陈禾睡了吗?就这你还愿意帮他?你是谁,赶紧从我兄弟身上下来!”
谭旭被他逗笑了,咳了两声,就着他手里的火点了根烟,松了下僵硬的脖颈,无奈地说:“那怎么办,她问来的事我能不答应?”
“嗨,人又没说非得让你帮他,见到面了她任务不就完成了?再说,他周明瑞谁啊,见了就得投?”
“算了,我也没法跟她开口,说什么,说我觉得你俩睡了所以我不愿意?还是说我觉得那个项目不挣钱所以懒得弄?那显得我多没用。”
靠,周兆昌真他妈无语,他什么时候这么爱面子了。
“那你自己干呗,又挣钱又能在她面前挣个面子。”
谭旭弹了弹烟灰,长叹一声骂这世道:“现在的人一个比一个精,消息早传出去了,周明瑞找了她来说情,我真要点头同意了,别人不说周明瑞的项目好,只说陈禾这个中间人有用,到时候牛鬼蛇神都得排着队去找她,净给她添麻烦。”
周兆昌一愣,万万没想到他是这么想的。行吧,他是真服了,就算他擅自给他定义的“装深情”三个字唐突了。
“不过,你帮他就只是为了不在陈禾面前跌份?不能吧?”他狐疑道。
谭旭可不是走一步想一步的人,他走一步,恨不得把剩下的九十九步都看穿。况且,他不觉得他真这么爱面子。
谭旭笑得别有深意,道:“所以我才推给你,而不是推给别人。”
“想拿住他?”周兆昌勾起一抹了然的笑,跟同伙密谋似的,橙黄的灯光下观赏着手里的水晶玻璃杯。
“也不是,你就好好做,真用得着的时候我再找你,那个项目真能起来你信我,那小子虽然年龄不大又好高骛远,但不眼高手低,稳扎稳打,团队和商业模式都不错。”
“你还是怀疑他俩有私情。”周兆昌一针见血。
谭旭淡淡吐出一口白烟,烟雾缭绕中深沉的眼眸隐隐含着一股子戾气,他说:“陈禾不是那样人,但你知道,我疑心病重,谁都不相信,现在我暂且不追究,但真要有那么一天,就是你帮我的时候,不然真让那小子在别人手里做大了,想拿捏?麻烦。”
周兆昌替周明瑞感到胆寒,作为同为姓“周”的本家,决定替他说说情,于是漫不经心道:“别吧,我看那小伙子挺不错的,机灵又有上进心,是个好苗子。他俩的事你心里有数得很,不过是介意他俩一起待了一个晚上,但你能做的能查的都查了不是吗,什么也没发现。男人疑心病重只会把女人越推越远,更何况,你自己都彩旗飘飘了,还有脸介意这事儿?真让陈禾知道了,有你好受的。”
谭旭烦,烦躁地说:“你不说她就不会知道。再说,我这不是放过他了么,她那边我也一句没问。总之你别管,先去做吧,你那公司那么大,也该做点正事儿了。”
行吧,周兆昌也不再劝,但是提起公司,谭旭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看了四周无人,为防有人听墙角,压低声音提醒:“手里能停的项目先停一停吧,上面已经定下了特派员,不日就要起行,那人是我哥的学弟,岳家有依仗,刚直不阿,你等风头过去了再说吧。”
周兆昌玩弄着火苗,不在意地笑:“风头哪有过去的一天,你说的这事儿我早知道了,不过就是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也得由下往上掀,等挨到我老爹,还早着呢。”
“总之你注意点儿,你还真当那是你周家的天下了?”
“嗨,注不注意都那样,我又不跟你和老李似的有个好爹,上梁早就歪了,我这做下梁的能怎么办?”
谭旭抽着烟,眉头紧皱,接二连三,后来都不用打火机,烟头一对直接点燃,这会儿功夫已经抽了大半包,烟灰落到西裤上,他都懒得掸。
他最后悔的两件事,第二是遇见陈禾,第一就是在周兆昌第一步走歪的时候没能拦住他。
周兆昌知道他的想法,走过去拍拍他的肩,笑道:“别担心,已经注定的事儿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指不定我就真能这样自在逍遥一辈子呢?再说了,我也不是没有退路,咱们国家跟国外还是有壁的,美利坚,爱尔兰,法兰西,真要是跑了想抓回来也难,只是那时候就得麻烦兄弟你多跑跑了,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愿意跟我做兄弟的话。”
谭旭心中始终沉着一颗大石头,但明白最难过的人还是他,于是故意笑骂:“真他妈不乐意跟你做朋友,老子八辈子就跟你绝交了,你连累了我多少年自己不知道?”
从小一起长大,光部队大院里的人都一窝一窝的,但因为周兆昌父亲的缘故,跟周家来往的人寥寥无几,尤其是那种清白人家,生怕一招不慎被他们连累,谭家也是这样,只是谭旭坚持,所以谭家老爷子和他母亲才没有很是阻止,唯一的要求就是自己的儿子别学坏就成了。
周兆昌笑,他当然知道,谭家清白,谭旭清白,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后来由于自己的发现也好,家人的嘱托也好,总之都跟他渐行渐远,只有谭旭,为了跟他做朋友,连他最在意的谭家都暂时放在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