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很快打开,微弱的煤油灯光和月光交杂在一起,春草的身影从门后显现出来。
春草自然是听见了辰姝的声音,一惊之下,打开门之后立刻侧身,辰姝和游义行一前一后闪身进了房间,几乎是同时,春草把门关上,将外面的灯光与喧嚣声一起隔绝在外。
身后的门一关,房间立刻变成了只属于他们三个人的小小天地。辰姝把自己身上穿的斗篷扯了下来,露出一张比之前消瘦许多的脸。久别重逢,春草看见辰姝的面容,眼睛顿时就红了。几乎是扑进了辰姝怀里,低声说道:“你终于回来了。”
这些天,春草的日子也不好过。虽然看上去她的日子过得和辰姝没来之前一样,可是传进耳朵里的风言风语,失去友人的悲痛,让她这些天过得异常揪心。
乍一听见辰姝的声音,她和游义行一样,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幸好手比脑子快,把人拉了进来。见到辰姝摘掉斗篷,露出自己熟悉的面容,所有的揪心都变成了委屈和激动,嗔怨道:“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找不到你的人,我们都担心坏了!”
辰姝这些天到哪里去了,不光是春草,游义行也问过很多次了。辰姝知道两个人好奇,就把自己那天上课,如何和李响闹矛盾,如何跳下断崖,又如果在山洞中寻找到出路等,事无巨细讲给两个人听。
事情本就凶险,两个人听着都为辰姝感到揪心。说起从石洞中误入了钟堂雪掌门的故居,修习到了一门神奇的功法时,辰姝便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裹中,把那一摞丝帛拿了出来,递给给两个人看。
“你看这个东西,是传说中的不老圣典吗?”
两个人正在为辰姝曲折的遭遇惊叹,措不及防听到“不老圣典”几个字,心中都是一惊。只要在江湖上待过的,没有人不知道不老圣典这本传奇之作。辰姝把丝帛展示出来,春草一动也不动,游义行接过来,随手翻了几页。
“依我看,这丝帛不是不老圣典,但这丝帛上记载的东西很可能是不老圣典一部分。”游义行粗略翻阅了一遍,结合辰姝的描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我们的天刀入门式,就是不老圣典基础入门的招式,所以不老圣典应该和其他门派的圣典一样,是一种类似于剑谱一样的东西。在江湖各大门派比较统一的认知中,一般弟子修习,会修‘外功’和‘内功’这两种。外功是招式,内功是筋骨,而不是真的内里有一股力。按照你所说,这套功法修习后是真的会感觉身上有一股‘力’,那么这股‘力’,很可能是用来辅助修行不老圣典的……”
说到这里,游义行停下来思考了一下。其实辰姝所说的修习完后的“力”,有点超出他的想象了。他并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但他通过辰姝的描述,猝然知道了不老圣典的可怕之处。常人修行依靠自身,而这种功法除了自身外还可以再额外拥有除了超越自身的力量,一旦习得,那必然就会和其他人拉开差距,成为超越普通的人的存在。他相信辰姝不会骗他,但要是辰姝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一叠丝帛,即便不是不老圣典本身,其重要程度,也不亚于不老圣典了。拿到外面,必然也会引起一番腥风血雨。
而这么重要的东西,辰姝竟然就这么毫无保留的拿给他们看了……
要知道,江湖多少恩怨都是因为这些东西引起的啊,动辄兄弟相残,门派相争,倾尽所有,也未必能在争夺中分一杯羹……
抬眼看,发现辰姝黑亮的眼睛注视着他,似乎是在等他往下说。游义行便合上丝帛,把丝帛重新塞回辰姝手里,继续说道:“我在江湖上这么长时间,这种功法还是第一次见……无论它和不老圣典有没有关系,都是世间罕有。只是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总的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东西你就自己留着看吧,以后不管是谁,都不要随便与人讲,也不要拿出来随便给人看,知道么?”
辰姝点点头,“知道了。”
游义行看向春草。春草连门都没入,即便听到什么功法也是一窍不通。比起不老圣典,春草心里更多的是担心辰姝。
“后来呢?到这个洞里,你是什么出来的?”
“后来嘛,我一边做这个,一边练轻功,等轻功有所成的时候,就用轻功借助石壁,出来了。”
辰姝轻描淡写,略过其中的凶险,但无论是游义行还是春草,都可以想象到其中的不易。
“只要稍错一步,你就真的不能回来了。”春草听辰姝讲,都替辰姝感到后怕。
“还好,反正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这不平安无事,都好好的嘛。”辰姝见春草没有要看的意思,就把丝帛收了起来,拍拍春草的肩膀,安慰她道:“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看我,不仅人没事,武功还有了进展,这也不一定是坏事嘛。”
春草叹一口气,对辰姝无话可说。
这回是辰姝运气好,捡回来一条命。假如运气差一些,跳下去直接摔成残疾,虽然也没死,但还有什么后福可言呢。
“都怪李响师兄,如果不是他,你也不会从上面掉下去了。”春草想起来事情的源头,不由生气,在昏暗灯光下带着幽怨看向游义行,说道:“少主,要不是小姝姑娘自己争气,她早就被李响师兄给害死了,你难道不准备给小姝姑娘讨一个公道么?”
其实这话不用春草说,游义行也是要严惩李响的。只是如今天色已晚,加之辰姝平安无事,游义行也不急于这一时,想明天一早见到李响再跟他清算。
不过辰姝的反应要比游义行快得多,游义行还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听见辰姝说道:“不用麻烦游义行,我自己的事,自己可以解决。”
似乎是早就知道春草会这么说,并已经设想过成千上万遍一般脱口而出。
春草默然叹息,没有再发问。也是,他若有心,自然会帮。若是无心,她也不必讲出来让他为难。
辰姝的眼睛在煤油灯下是亮晶晶的。她的语气如此理所当,如此坚定,让游义行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噎得难受。
脑子转了好几转,游义行才不满的对辰姝说道:“你怎么直接叫我‘游义行’啊?这么叫,多么没礼貌。”
而且还显得这么生疏。游义行把自己心里的这股气借题发挥的吐了出来。
辰姝奇道:“你大名不就这三个字么,不叫你游义行,那叫你什么?”
“叫‘师兄’啊。”
游义行珉了珉下嘴唇,他走之前不是还叫他师兄叫得好好的么。伸手,想在辰姝脑壳上敲了一下。刚把手抬起来,想到辰姝是刚死里逃生,这样对她不好,又改敲为摸,意思一下,放下了。
辰姝没感觉到游义行这别扭的想法,只觉得游义行对称呼的纠结还怪好笑的。久别重逢,情谊正浓,她不愿跟游义行唱反调,见游义行介意,她便立刻纠正了自己对游义行的称呼,对春草重新说道:“不用麻烦游师兄,我自己的事,自己可以解决。”
游义行:“你自己可以解决?你想怎么解决?”
“还没想好,再说吧。”辰姝不愿意多讲,把话题敷衍过去,起身去把窗户打开。
最近几日春草独居,日子过痛苦,连房间也懒得收拾,无论有没有人在房间里,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辰姝一进来就觉得房间里闷得慌,刚进门的时候急着跟春草和游义行叙旧情,没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现在激动的心渐渐平和下来,就察觉到屋子中的烦闷了。
窗户打开,正冲着一片清疏的竹林。晚风吹过,满室烦闷一扫而空。
辰姝站在窗口看月光倾洒,想起来游义行之前送了她一只浑身翠绿的蝈蝈,当时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带上。刚想扭头问一下春草把蝈蝈放在哪里了,低头一看,窗台上放着一个没见过的草笼子,拿起来晃一下,里面传来蝈蝈微弱的叫声。
春草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前几天刚编的笼子,也不知道它吃什么,弄了片草塞进去,就这样一直关着了。”
“你好厉害啊春草,编出来的笼子这么好看。”
游义行被辰姝的声音吸引过来,眼睛里带着笑意,想要和辰姝一起细看春草给蝈蝈编的草笼子。
刚站到辰姝旁边,窗外又是一阵清凉的秋风吹过。然而这次秋风中,却夹杂着一股极淡的甜腥味。游义行眼底里的笑意猝然消失,目光也从辰姝手上的草笼子,转向窗外。
辰姝脸色微变,她也闻到了。深深吸一口气,从竹林传来的风里似乎有股极淡的血腥气。
“林子里好像有情况,我去看一下。”
同话音一起落下去的,是游义行从窗户中跳下的身影。
“关好门窗,谁来都别开。”
辰姝也不承让,紧随其后,消失在窗后的月色中。
春草反应过来后,连忙上前几步,却只听见风里传来辰姝的叮嘱。
“知道了。”
春草对着空无一人的窗前回应,听从辰姝的叮嘱关掉了窗户。心里第一次由衷觉得,自己好像确实应该学一点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