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行客 第54章 054

钟堂雪……钟堂雪……

这个名字听起来好耳熟啊。

辰姝蹲在地上，捏着瓷片想了一会儿。猛然想起来，之前游义行跟她讲不老堂往事的时候，提到过这个名字——不老堂曾经有一位天纵奇材的掌门，名字就叫钟堂雪，同时这位钟堂雪，也是大名鼎鼎的《不老圣典》的开创者。

听说不老堂被灭过一次门，还被人放了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这……这难道就是那位奇才掌门烧完后的骨灰？

辰姝大惊失色，越想越有可能。心里不由有几分愧疚。这么有名的人物，英年早逝烧成骨灰也就算了，骨灰居然还被她给扬了。说出去的话，她会被不老堂的弟子们砍死吧。

眼下骨灰罐子已经被摔成了大大小小好几瓣，辰姝实在无法复原如初，只能带着歉意把瓷片都捡了出来，然后用干草把地上的骨灰都聚拢在一起，最后再用瓷片把骨灰盖得严严实实。

想了想，又跪下来对这堆骨灰磕了个头，她心无所畏，但对往生之人，还是有些敬畏之心。

“钟前辈，晚辈无意打搅您的安息……多有冒犯，请您见谅……”

四周静悄悄，只有从远方传来的水声，和稀疏的鸟鸣。辰姝眼看蜡烛已经烧掉指头大的一截，不敢再折腾，连忙熄灭了蜡烛，离骨灰远远的，给自己找了个地方躺下休息了。

梦中是一片黑暗，各种魑魅魍魉追着辰姝跑。大概是在山洞爬行时，被压制的恐惧情绪在梦中得以释放。辰姝一晚被吓醒无数次，最后一次陷入沉睡，再睁眼时，已经是天亮了。

休息一晚之后，使用过度的胳膊与腿都开始叫嚣，泛起酸痛，抬起来都有点困难。辰姝腰酸背疼的，躺在地上左看右看，确认这个山洞是不老堂以前某位前辈留下来的，用来存放不老堂灭门之前的旧物，以及前任掌门的骨灰。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整个洞谷只有绿水渊和头顶两个出口。

绿水渊由于充满未知，辰姝不想去冒险。可看自己的头顶，上面的谷口离地面足有五六丈高，还并非完全是敞开的谷口，上面有树藤交错在上面。谷口下方的倒是有凹凸不平的石壁可以借力，可是辰姝并不会轻功。退一步讲，即便是会轻功的人来了，未必能上得去——只是会轻功，又不是会飞。

辰姝躺在地上，发现自己现在的处境真是尴尬。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也饿不死。不知道在这里困个十天半月的，人会不会因为太过无聊而发疯。

好在还有三个书架，辰姝百无聊赖的时候还能看点书来打发时间。

忍着身上的酸痛，辰姝从侧边两个放杂书的书架上抱过来几本书，准备随便看看，熬过身体不适的这段时间。

书是随便拿的。一本杂曲翻完看到最后，辰姝惊讶的发现，书的最后一页，原本应该是空白的地方，竟然被人续写了一段字，续写的字体、间距，与前面几乎是一样的。如果不是把书从头看到尾的话，乍一翻过去很难发现这是续写的。

辰姝读了一下续写的部分，发现这是一段像是日记一样的东西，内容大意是抱怨自己妻子背叛自己的。

这一发现，让辰姝立刻精神起来。她翻了翻其他书，发现有些书的末尾也有续写。不知道是因为山中没有纸张的缘故，还是写下这些内容的人不想让别人发现。辰姝把书架上所有书都翻了一遍，发现只有几本书的尾页，原本是空白的地方，写了与其书籍毫不相干的东西，一看就是同一个人续写的。不是很连贯，有点像梦呓。但连起来读，还是大概能看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是原本住在这里的人写下的日记。

“我对不起师父，对不起我的孩子，对不起我的弟子，我对不起很多人……我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还活着呢。”

对着阳光，辰姝看见这些字的纸上，有一小片凹凸不平的地方。像是被水打湿了，又因为时间过久而渐渐风干了的痕迹。辰姝猜，这很可能是写的人，在下笔时情绪比较崩溃，一边写，一边从面庞滑下的眼泪。

“那年黄河决堤，水灾泛滥，人人自身难保，我偏在水上救了你。那时我们正值年少，我与你是一见钟情，还把你带回不老堂中，让元春前辈收你为弟子……没想到啊，原来一切都是我以为。”

“太多的话堆积在心头，一时间竟然无从说起。很想问你为什么，又怕听见自己害怕的回答……难道一切，真的都是天意吗？”

辰姝看到这里，认为这个里面的“你”，应该指的是落笔人的配偶。看这描述，好像是说两个人原本一见钟情，然后一个骗了另一个，骗出了什么祸端来了。书中还提到了“元春前辈”，难道说的是霍元春前辈吗？通过这个纸张脆度来看，即便这个储藏环境不干不潮，湿度适宜，纸张也很脆弱，需要轻一点翻阅，这说明这些书存放应该差不多有十年左右的时间了。推一下时间，难道这个“你”，指的是霍元春前辈的徒弟？好像也说得过去，她知道霍元春前辈是有徒弟的，而且不止一个。就是不知道霍元春前辈的徒弟都有谁。

“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人找到这里，看到我写的这些东西……”

“秦炎，我收他当弟子的时候，没有想到他还存了这样的心思。初见时，我看他是街边乞儿，冰天雪地里讨口热饭都要受人辱骂，不由一时心软，带回堂里，收他为徒。早在几年前，他问我，为何学武之人可以凌于常人之上时，我就应该警觉起来，对其悉心教导……唉，一时疏忽啊……”

“秦炎，我的炎儿，明明是一介武夫，却生了当文臣的心。他说他要镇压天下武学门派，还普通老百姓一个安宁……我至今没明白我这徒弟到底要做什么。可是我只明白一点，即便他想扫平武林各派，一统江湖，也不应该先拿不老堂动手，这毕竟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啊……他把一切都毁了，他怎么能忍心，把这一切都毁了啊……”

辰姝心一跳。

传说中不老堂的传奇老堂主收了一个弟子，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了他。然而也正是这个弟子，成为了不老堂衰败的转折点。从这些片段来看，这个“秦炎”，貌似就是传奇老堂主收下的那个弟子。

那写下这些东西的人，岂不就是传奇老堂主……钟堂雪？

辰姝皱着眉头，看向昨晚刚被自己堆好的骨灰堆。她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尽量用瓷片将骨灰堆装饰得严实又美观。粘贴写有“钟堂雪”三个大字纸片的瓷片，被她摆放在了骨灰堆的最中间，有极细微的风从旁边经过，上面的名字随纸条微微晃动。

守着人家的骨灰，看着人家的日记……这种感觉，真是难以形容啊。

嗯？不对。

辰姝突然想到了一个不太合理的地方。

这些文本，很显然是钟堂雪掌门写下的。他能在这里写下来这些东西，说明他没在那场灭门案中离世呀。

既然没有离世，那他的骨灰是怎么一回事？是后来去世了，被其他人火化之后送到这里来的吗？可是他自己也说了，他不知道是谁会找到这里，也不知道是谁会看到这些东西。那么，这个地方应该是他的秘密，没有人知道才对。

辰姝皱着眉头翻了翻，又翻出了一段文字，解答了辰姝的疑问。

“不老堂中，十二位长老，被你害死了六位，这六位长老对不老堂忠心耿耿，鞠躬尽瘁，然而到了最后，竟然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住。”

“我把六位长老的尸体火化了，贴上了我钟堂雪的名字。从今天起，钟堂雪这个人就已经死了，跟着不老堂的基业一起死了。从此世界上再也没有钟堂雪，也没有不老圣典了。”

……原来，这是长老们的骨灰啊。还是六个长老的。辰姝心中比得知那坛骨灰是钟堂雪时还要震惊。

如此说来，这位钟堂雪掌门，实际上是没有死的，只是他假装自己死了而已，甚至这位钟堂雪掌门可能至今都还活着。

如果传出去，让别人知道这位传奇掌门如今在世，必然会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吧。毕竟江湖上，几乎是人人都听说过钟堂雪的大名，人人都觊觎他所创造的不老圣典。

只是钟掌门的这个弟子“秦炎”，通过钟掌门的描述和她在此之前听过的江湖传闻来看，这个人谋害了不老堂一众人，却自己活得好好的。按理说，混那么长时间，他应该也是江湖上名号响亮的人物才对，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难不成是把自己师父害了之后又良心发现，决定隐姓埋名过日子了么。

辰姝仔细重读了一遍钟堂雪之前写的东西，发现这个叫秦炎的人，是要镇压天下武学门派，还普通老百姓一个安宁……好奇怪，这要怎么镇压？所有门派挨个灭门吗？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各个门派基本都好好的。依她看，这个叫秦炎的弟子，应该真的是隐姓埋名了吧。

“看到这里的人，我不知道你是谁。如果你有心，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个叫秦炎的人，请你帮我问一下，你和你的夫人，后悔吗？作为回报，我把洞中的那块方石送给你。”

大概是受篇幅限制，每本书都只有一段话。这本书也是只有这么一段，写到这里就结束了。

洞里只有一块石头，就是辰姝昨晚凿的那块。辰姝昨晚凿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这块方形石头的不同之处了。游义行送给她的剑虽然不是什么绝世名剑，但论起质量来也是中上乘。这样的剑，居然对一块石头无可奈何，由此可见这块方石确实并非凡品。

辰姝料想那块方石应该是一种十分稀珍的材料，只是她认不出，也不知道到底能做什么用。或许有特定的工具的话，可以把这块方石做成护甲、盾牌之类的东西。

辰姝又从书堆里翻了翻，翻到一本书的背后写着一句“是非成败砖头空”，笔触凌乱而苍凉。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找出其他有用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