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冲撞的声音不停,伴随着清脆明亮的鸣叫声。大概是蝈蝈不甘被困,在杯子中挣扎。杯子是瓷做的,纹丝不动,只有杯子外的红绳一颤一颤的。辰姝心想别再给这虫子闷死了,又连忙撕了纸,折叠两下塞在杯底,供蝈蝈呼吸。
将虫子安置好,辰姝跳回床上,盘腿坐下,她仰头看游义行,发现游义行竟然穿上了她第一次见他时穿的黑衣,袖口上依然有着银线绣纹。明明早上见面还不是这套衣服。换得真勤。
“这虫子漫山遍野都是,你给我这个干嘛。”
“虫子,确实满山遍野都有。但是我给你的这只蝈蝈嘛,漫山遍野只有这一个,我保证它是方圆一里地里最好看。”游义行敲一下辰姝的脑袋,“这可是我费了老大劲儿才找到的,你要信我。”
辰姝倒是相信游义行,但她并不能看出虫子的美丑,也不知道虫子长得好看能有什么用处。
“你费劲儿找这个干嘛?我只听说有人捉来蛐蛐斗蛐蛐的,没听说过捉来蝈蝈斗蝈蝈的。”
“我都把这个送给你了……你说我找这个东西干嘛,当然是找来送你呀。”游义行发现辰姝真是有点不开窍,什么话都得让他拆开了直接说,“这里与世隔绝,我怕你待得时间长了感觉无聊嘛,所以捏一只小蝈蝈给你玩。”
“噢……”
辰姝心想,看来这里是真的没什么可玩的东西了,连一只虫子都能被当成大宝贝了。
游义行没从辰姝脸上看见笑意,不愿意承认自己献宝没献好,伸手在刚安静下来的杯子上弹了一下,杯子立刻又传来了清脆明亮的鸣叫声。他极力向辰姝介绍,“这小蝈蝈可有意思了,喏,你听它在杯子里这个动静,多能折腾。怎样,你喜欢吗?”
“我……我希望春草可以喜欢吧,我们住在一起,如果春草不喜欢的话,晚上听着容易睡不着。”
想到春草,辰姝刚安抚下去的情绪上来了,“我记得你说……你让春草去照顾不老堂中的长辈,让她给不老堂的长辈们洗衣服,对不对?我今天早上也去洗了,现在已经是秋天,你都不知道那个溪水有多冷。她本来就腿脚不好,这种洗衣的活怎么还交给她干?受伤的脚总是沾到寒冷的溪水,到何时才能修养好?还有那些弟子,竟然也跟着把衣服给春草……”
“你……你这是在冤枉我啊。”
游义行倍感冤枉,立刻喊冤。然而一回想,发现自己还真跟辰姝说过自己让春草去照顾老人家的事,赶紧对辰姝解释道:“不老堂的那些老长辈,原本都是有人照顾的。只是后来春草来了之后,无事可做,便主动请缨要去照顾,我只是便顺水推舟,同意了她的请求而已。我也问过她,要不要入门做一名不老堂的普通弟子,但她说自己不能吃苦,拒绝了……这里常年与世隔绝,她又不要拜师学艺,如果一直无事可做,时间长了,怕是人都要养废了。”
“那,那些弟子也很过分啊,我看他们把自己的衣服给春草洗,都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这个……”游义行叹气,“这个今天早上不是说过他们了么,以后他们肯定不会再让春草帮忙给他们洗衣服了。”
“嗯……”
辰姝一想,感觉也是,“衣服都被人扔出去了,看谁还有脸面把自己的衣服拿过来让春草洗。”
“你啊……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得老实点,千万别再跟人家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了。”想到今天早上辰姝把李响师兄的衣服扔出去的事,游义行不由哑然。
其实他来找辰姝,也不光是为了送蝈蝈。
辰姝是暂时要跟着徐楼师叔修习,也就是说,明天一上课,辰姝就相当于是不老堂中的入门弟子了,只是没有入门仪式而已。
徐楼师叔门下弟子众多,单靠徐楼师叔一人,很难教导周全。所以一般来情况下,新入门的弟子,都会有一位较为年长的弟子带帮忙协助弟子修习,以弥补师父教导不周的地方。在徐楼师叔门下,一般是李响师兄来担此重任,这也是李响追随者众多的原因。但辰姝还没进门在徐楼师叔门下上过课,就已经给李响师叔那么大的难堪。如果辰姝明天去上课,真的由李响师兄代为指导,游义行也不敢保证李响师兄不会公报私仇——不见得要把辰姝怎样,但吃点暗亏总是少不了的。
所以游义行觉得也不必等到明天了。方才跟徐楼师叔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就提起来徐楼师叔门下一位以性情和善人缘好而著称的师兄,要请让这位师兄来带着辰姝。虽然这位师兄在修习上不见得能提供什么帮助,但有他在,弟子们都卖他一个面子,背地里辰姝能少吃点暗亏也就是了。
游义行的话,辰姝听了不高兴。她一不觉得这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二不觉得自己“大打出手”。但她没有反驳游义行,而是准确捕捉到了游义行的话中,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信息。
“你不在的时候……怎么,你要走吗?”
“对……明天出发,少则数日,多则三月。”游义行自己也不太确定,“没有确定的日期。事情处理完就会回来了,到时候我会跟我师父一起回来,他答应收你当徒弟,见了你一定喜欢。我们一回来,你就拜师,然后你就是我的师妹,得管我叫师兄了。”
描绘得挺美好,就是有点像哄小孩。
辰姝哼一声,“没拜师我也是你的师妹吧?就连那个李响,今天都厚着脸皮叫我师妹呢。”
“是吗?那你怎么不管我叫师兄?”游义行含着笑意的眼睛看着辰姝,“来吧,走之前叫几声师兄让我听听。”
游义行含着笑意的眼睛看着辰姝,辰姝黑亮的眼睛也在看着游义行。四目相对。辰姝的一句“师兄”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半晌,恼羞成怒。
“脸皮真厚!”
“哎,这可不是我的脸皮厚,分明是你脸皮薄。人在江湖走,脸皮太薄可不行。”游义行意有所指,对辰姝交代了一番明天的事项。再三叮嘱,不可惹事。
辰姝仔细聆听,一一记下。耳边却闪过在饭堂吃饭时,听见的弟子们的议论声。心想,她才不想去惹什么事呢,可是如果有事情来惹她的话,她也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