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行客 第43章 043

徐楼对游义行的提议百般不情愿。如果他自己去，无论是什么情况，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游义行毕竟是少堂主，话说出口，大庭广众之下绝无敷衍回绝的余地，便也只好同样笑道，“少主请——”

游义行和徐楼跟在带路弟子身后，与徐楼聊起最近门派中的大小趣事，一路有说有笑。

他要跟着徐师叔去看看，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爱看热闹。除此之外，他在不老堂中待的时间长，但跟久居分堂的长辈们接触较少，也想借这个机会，多观察一下分堂长辈们的为人处世，日后也好与诸位长辈们打交道。

聊了两句，一时找不到话题了，又见带路的弟子步履匆匆，似乎很着急的样子，便笑道：“师弟，你走这么快做什么？难不成起争执的那几个弟子已经打得不可开交，等着我们去劝架么？”

事关自己师父的颜面，带路的弟子不敢多说，也不敢撒谎，只得点点头，“少主，咱们还是走快点吧，您去了就知道了。”

游义行挑挑眉，爱看热闹的心被高高吊起。走了一阵，带路的师弟将二人带到了平日里弟子洗衣的地方，原本众弟子都站在溪边的木板上，现在木板上空无一人，所有人都聚集在旁边的一棵树附近。

这棵树已经很是有些年头了，粗壮的一个人都抱不过来。李响发了狂似的，拿着剑一下又一下的砍在树上，却因为被人拽着，十成的力气砍在树上也只能发挥出三分，树干被砍出细小的豁口，然而整棵大树却只是轻微震动，离倒下还差得很远。聚集在大树附近的弟子，有的抱住李响的腰，有的拉住李响的胳膊，纷纷劝道：“师兄息怒……”、“师兄你收手吧……”

李响脸气得通红，任由身边师弟们劝说拉扯，完全没有撒手的意思。眼尖的弟子看见徐楼和游义行过来了，大喊：“少主过来了，师父来了！”李响这才停手，和众多弟子一起向游义行和徐楼行了礼。

游义行本着看热闹的心过来，又见带路的师弟这么着急，还以为是有弟子打得不可开交，所以才匆忙把徐师叔叫出来。结果过来一看，似乎只是李响师兄对着一棵树发疯，引得其他弟子阻止他发疯，怎么看都谈不上是要紧事。

正在游义行准备开口询问这是在干嘛之时，树上跳下来一个人。游义行一看，不由弯起嘴角，说道：“小鬼，你跑到树上干什么。”

说完，笑意僵持在脸上。因为他突然明白李响这么恼怒的用剑挥砍树是为什么了……他早先第一次见辰姝，就是看见一群人围着辰姝，而辰姝在跟一位大婶吵架……怕不是旧事重演，辰姝又惹出事来了吧……

果不其然，辰姝从树上跳下来之后，李响便狠狠瞪了辰姝一眼。春草连忙从人群后挤了进来，扶住辰姝，问道：“你没事吧……”

辰姝拍了拍春草的手，宽慰道：“还好，我没事……”

“你们这闹闹哄哄的，是在做什么？把我叫过来，就是让我过来看你们丢人现眼的吗！”徐楼板着脸，黑白相间的胡子一翘一翘的。他看弟子们无人伤亡，便放下心来，厉声问话。

李响他自知情绪不佳，此时开口一来容易顶撞师父和少主，二来有恶人先告状、欺负弱小之嫌，便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闭口不言。他在不老堂待的时间长，积攒了不少追随者，恰好身边就有这么一位。师父训斥的话音刚落，李响未有任何表示，便有弟子站出来替李响打抱不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讲了一遍。

在有弟子去叫徐楼的空挡，李响与辰姝过了几招。辰姝自然与李响这样习武多年的人没法比，过不了几招便觉得吃力起来。辰姝知道再与李响这样打下去，自己迟早要吃亏，但要让她就这样向李响认输道歉，辰姝是万万不情愿的。于是辰姝便找准机会，一举折断了李响的三折木剑。木剑折断，李响总不能赤手空拳的跟她打——拿着木剑尚可说是切磋教训，倘若赤手空拳，那就成欺凌殴打了。

辰姝的判断没错，木剑一断，李响果然愣住。辰姝趁李响发愣的这一刻，三下两下便窜身到了树上。李响气极，却无可奈何，所以就出现了徐楼和游义行看到的那一幕。

听完弟子的汇报，徐楼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替李响打抱不平的弟子，汇报起来自然是站在李响的角度上讲述的。徐楼黑白相间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嫌弃的看向辰姝。眼前的少女比他的这些个弟子稍微矮上一截，头发有点凌乱，双手抱胸，站得笔直，嘴唇微微向下，目光中带着一点冷意，一看就与懂事乖巧的春草相差甚远。

徐楼看着辰姝，辰姝也在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着徐楼。眼前的人穿着灰黑色的袍子，头发和胡子都是黑白交杂，一双细长的眼睛中透露着不悦，虽然看上去比霍元春岁数小，但体态和皱纹都已经显示出这人已不年轻。

两个人对彼此的打量只是一瞬，徐楼心中对辰姝不满，忍不住轻哼一声。

这件事看上去似乎是自己的弟子无理取闹，实则是他的弟子受了气！不就是洗件衣服么？这么一丁点大的小事，也能叫这小丫头闹成这样，该说不说，如今不收女弟子的规矩果然是有些道理的。见微知著，将来这丫头拜入他的门下，指不定人人要被她折腾个遍，哼。

徐楼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毫不显示，甚至还挂着淡淡的微笑。少堂主在场，这丫头又是少堂主带回来的人，他多少要给少堂主几分薄面。

游义行听明白了来龙去脉，问道：“小姝，我这师弟说的和事实相符吗？”

辰姝点点头。虽然有一些偏向性，不过基本属实。

“既然如此，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啊，这也至于打闹起来么……”游义行松一口气，碍于徐楼师叔在场，没有把丢人现眼四个字说出来。

“李响师兄，我派一向主张凡事亲力亲为，春草帮忙洗衣，是一片好心，却不是人家的义务，小姝也是如此。作为师兄，不照顾师弟师妹，反倒要师弟师妹照顾自己，这可说不过去。”

徐楼一听游义行的话，便知游义行是要站在小丫头那边，当下便也配合训斥李响：“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就和未入门的师妹打起来，说出去都叫人笑话！按照我派门规，滋事者应当如何？”

李响咬了咬下嘴唇，低下头，说道：“谢少主、师父教诲，弟子稍后便去律阁领罚。”

“领罚就不必了……徐师叔，不过是弟子间的闹玩而已，如果这就要领罚，难免太过苛责了。再说，辰姝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当师妹的，应当敬重师兄长辈，一言不合扔了师兄的衣服，这做法确实不妥。”

徐楼以退为进，跟着游义行站在辰姝那边，游义行反倒是不好让李响先退一步了，只好对辰姝说道：“小姝，快给李响师兄陪个不是，等会儿必须把李响师兄的衣服找回来，洗干净之后再送回去，不然我可要罚你！”

辰姝微不可查的撇了一下嘴，走到李响面前，大声喊了一句“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空有气势，却没什么诚意 ，透露着一万分的不情愿。辰姝不情愿，李响心里更是不情愿。可碍于游义行与徐楼在场，李响还是强行做出一副宽容温和的样子出来，歉然对辰姝说道：“刚才是我唐突了，还请师妹原谅。”

“刚才我也冲动了，还请师兄原谅。”辰姝干巴巴的说道，好似背书一般。如果不是游义行在旁边，她即便是被这个李响砍死，也不可能说出道歉的话来。

两个人表面称得上和气，实际上都不情不愿的互相道完歉，而后对视一眼。心里都十分清楚，这个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此时此刻，无非是因为游义行和徐楼在场，互相给个面子而已。

“李响师兄客气了，你原谅辰姝，那是做师兄的宽宏大量，不跟她计较。”游义行对李响和颜悦色，而后对辰姝说道：“我刚刚说的，你听见没有？务必把李响师兄的衣服找回来清理干净，不然我可要按照滋事的罪名罚你了。”

辰姝脸扭到一边，不说话。

徐楼连忙劝道：“少主，小姝姑娘初来乍到，对路况也不熟，你又何必为难她。我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叫几个弟子去找一下便是了。”

徐楼念了两个名字，有两个弟子恭敬出列，站在徐楼面前，对徐楼行了礼。

“这衣服之事，就交给你们了。能找则找，找不到的话，代你师兄去制衣房再领一套便是。”

徐楼端起师父架子，把事情交代了下去。出列的弟子应了一声“是”，离开了洗衣处。李响及其余弟子看事情到这里已算了结，不愿多待，便对游义行及徐楼行了一礼，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转眼间，小溪边上只剩下了辰姝、春草、游义行、徐楼四人。

辰姝从方才的对话中，已经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之前游义行和霍元春前辈提到的徐师叔。虽说乍一看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方才当着李响师兄的面，他也为她说了几句话。因此，辰姝对徐楼也称得上是尊敬。

见其他弟子都已经离开，辰姝也想告辞。游义行却走到她跟前，拉了她一下，把她拉到了徐楼的面前。

游义行板着脸，说道：“小姝，你今天起争执的，可是徐师叔最钟爱的弟子之一。”

辰姝看了游义行一眼，又看徐楼一眼，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个干嘛。

倒是徐楼连连摆手，“少主少主，这就不必了，我弟子那么多，哪有什么钟爱不钟爱，正如你所说，弟子间的小打小闹而已，哪里值得兴师动众呢。”

游义行脸上的神色缓了缓，说道：“徐师叔，我前些日子一直在外奔波，不知道我师父有没有跟您提。小姝本是要拜在我师父门下，只是我师父最近事务繁多，最近几个月怕是抽不出时间来分堂。我看师父长老的意思，是想让小姝跟着您，拜托您代为教导几日。咱门中出色弟子皆是由您带领入门、打下基础的，您带着辰姝入门，师父长老们也都放心。”

“少主放心，既然掌门有交代，我必定尽力而为。”徐楼摸了摸自己黑中夹白的胡子，状似和善的对辰姝点点头，似乎对辰姝挺满意的样子。

“既然这样，我就先谢过徐师叔了。”游义行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原本板着的脸彻底缓和下来，对徐楼露出淡淡笑意，“徐师叔和师叔师伯们仪事，本来就辛苦，还有这些弟子来添麻烦，耽误到现在都没吃上饭，走走走，我看这里也没什么事了，咱们就别耽误了，快些去吃饭吧。”

两个人客套一番，一起离开前去饭堂吃饭。然而在游义行转身的那一瞬间，辰姝与徐楼对视，分明看见了徐楼眼中对她的轻视与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