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骂归骂,翌日醒来还是当照常开店的。
好在昨日之事解决得较为顺当,那壮汉说桂花酿有问题之事没闹大,酒肆中的客人依旧是坐得满满当当,那点小插曲就算是过去了。
正当朱月盈拿着点菜的册子为客人介绍酒菜时,门前又来了不速之客。
“掌柜的呢?出来!”来者气势汹汹。
这找茬的一伙接一伙。
唐一意走出门去,看到了一位脸上布满皱纹的婆婆,她双手叉腰,摆出骂街的阵仗来。
“婆婆如此激动,不知所为何事呀?”朱月盈朝客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合起手中的册子走出了门。
“所为何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头一回见莫名其妙被骂还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的。
朱月盈勉强挤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若放在先前店中客人稀少的情况下,她必然抄起扫帚就将这人轰出小巷,可眼下万万行不得,那么多好闲的客人就坐在自己身后,必须拿出点气度来。
“婆婆,我当真是不知晓,你需明说才好解决。”
“哼。”婆婆依旧双手叉腰,昂着头看眼前的朱月盈,“别假惺惺的,你们酒肆这酒菜一般也就算了,还摆出那么大的架子,非要预约才能食用,我听说,已经约到半月后了?”
这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朱月盈便点头肯定了。
“半个月,你们家这酒菜也值得等?不知晓是那些冤大头,没点自己的头脑,看他人来此排队也傻愣愣地跟了来。”话毕,婆婆还往酒肆中瞟了一眼,正与抬头的食客对视上了。
那些食客明里被贬了一通,霎时觉得眼前的酒菜失了滋味。
“婆婆可曾试过我家酒菜?”
“食之味如糟糠,我才不吃。”
朱月盈握着册子在手中拍了拍,道:“哦,婆婆的意思是你并未尝试过这酒菜,却要在此造次?”
婆婆闻言当下急眼了,跳起来指着朱月盈:“什么叫作造次!我是来好心提醒诸位客人的!”
她虽然个子不好,步子迈得不大,但腿脚很便利,说话间就越过了朱月盈,欲直接进入酒肆。
不过朱月盈的反应速度亦不错,发觉婆婆的意图之后毫不犹豫伸手扯住了她。
就是来闹事的。
今日唐姐姐和柳大哥都不在,酒肆中只有她和阿娘在忙碌,她要自己护住酒肆。
这回可不能再拿出五两银子来打发人了。
“你这小丫头片子拉我作甚!”婆婆挣扎了几番,使了狠劲儿也甩不开朱月盈之手。
“这话到该是我问你。”朱月盈单手将册子塞到腰间,用双手将婆婆扭转过来,“婆婆,酒肆的座位需要预约,你若是没预约是不可进去用食的。”
虽说心中气得要命,可朱月盈还在好言相劝。
“谁说我是来吃饭的!”婆婆的声音越来越大,震得朱月盈耳朵疼。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婆婆拼命扭转过头来对着酒肆,“朱家的酒菜价格贵且难吃,依我看,还不如街市上的陆家!他们家的酒菜才是全京都最好的!”
闹了半天,原是对家派来砸场的。
朱月盈一阵无语,但在几桌客人面前还是保持着礼貌,“婆婆,各凭本事做生意,你大可不必以贬低我们来提高陆家。”
她记得柳大哥说过,以这种方式来宣传是最令人反感的。
果不其然,酒肆中的客人听罢这话当即察觉出了婆婆的意图,自觉无趣,低头又动筷夹起了菜肴。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别不信!”婆婆不甘心,反复高喊了几轮陆家酒菜最好。
朱月盈依旧拉扯得死死的,让她只能钉在原地。
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改初到时盛气凌人之势,转而撒起泼来。
“大家快来看啊,朱家酒肆打人了!”婆婆坐在地上,空着的左手握着脚腕,还装模做样的落了两滴泪。
胡说,朱月盈明明只拉扯了手臂,怎会牵扯到左脚?
婆婆的叫声在小巷中回荡,但无奈这不是人来人往的大街,无人在意她的嚎叫,只有忍无可忍的食客因此捂住了耳朵,还有巷中其他小店的叔叔婶婶闻声亦将头探了出来。
“左脚腕当真扭伤了?”朱月盈俯身问道。
“是!”婆婆气得双眼发红,“我要去看郎中,你得赔我银子!”
她这不提银子也就罢了,可一提起来就让朱月盈想起昨日方送给壮汉的那五两。
阿娘总教导她说开门做生意就是要笑面迎客,尽了最大的力让来客满意,但如婆婆此等无理取闹之人,实属没有耐心对待的必要。
朱月盈抬头往小巷中糕点店的吴婶看了一眼。
吴婶心领神会,火速跑入店中将大黄狗脖上系的绳索解开了。
平日里养着大黄狗是为了看店,但怕吓着了客人一向都是拴着绳的。
今日例外了。
大黄狗昨日看了一夜的店,本想着白日能好好歇息一阵,未曾想那婆子的嗓门一下子给它吼醒了,待到脖上的绳子松开的一刹那,它立即循声找去。
它一抬眼,声音源头旁边站着朱月盈。
朱月盈常常将酒肆中的烤鸭块送给它吃,整条小巷中它最喜欢的小孩就是她了。
看到小姑娘就在那里,大黄狗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狗!哪来的狗?”眼看有只黄犬正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婆婆一个激灵蹦了起来。
就是这声音让它睡不成觉。
大黄狗连冲她吠了好几声。
人不会咬人,可是狗会啊。
她之所以敢在朱家酒肆面前撒泼打滚,那是拿捏了朱月盈不会是豪横之人,但狗这种牲畜可说不准,万一被咬上几口,这得在床上躺多少天。
狗离她越来越近了,再来不及思考,人的动作总比想法要快,婆婆奋力甩开了朱月盈的手,毫不犹豫朝巷口冲了去。
也顾不得装左脚踝的伤痛了,她麻溜地跑了出去,身后的大黄狗依旧穷追不舍,为了小命真的是一刻都耽搁不起。
酒肆中的客人吃饭间还免费看了一场戏,虽说婆婆的演技不过关,但他们还是呵呵笑成了一片。
婆婆的无理取闹打搅了客人的用食,为表歉意,朱月盈还免费为他们送上了一份酒酿甜品,总的来说,一切都还是顺利的。
晚间唐一意和柳云关前来帮忙收拾,听到朱月盈说今日又有人来闹事时,唐一意瞪大了双眼,可柳云关却表示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他们做好自己分内的生意不就成了吗?为何非要搅乱他人的?”
“阿意,这京都酒家的生意就这么多,最近朱家酒肆的势头比较猛,自然其他家的生意就会少了。”
唐一意慢慢嚼着菜,果然生意好了也是有代价的,银子和砸场的都一起来了。
“还好月盈有做生意的胆识。”柳云关肯定道。
若是她今日面对那无理取闹的婆子慌了阵脚,那这些时日的经营怕是要塌了。
且不论那婆子说的话是真是假,就她那撒泼的本领,客人受不了此等聒噪之声也是要跑的。
“是啊,月盈做得真好。”邓依也很欣慰。
猝不及防被夸奖了一番,朱月盈的脸颊渐渐染上了红。
有些害羞又有些自豪。
仔细回想了婆婆今日说的话,朱月盈补充道:“那婆婆今日非要嚷嚷说陆家的酒菜比我们家的好,不知那陆家究竟是何种情态。”
她搜刮了一遍记忆,死活想不起来自己在京都还听过有陆家这么一个酒肆。
真是不应当,朱家是酿酒的,出于了解生意竞争对手的需要,她可是对京都的酒菜馆子了如指掌的。
难道是自己的消息落后了?
柳云关停箸,“陆家酒肆看来是被逼急了,但这做法未免蠢了一些。”
他很早便说过,生硬的宣传只会引起人的反感,陆家再急也不该丢了理智,这么做只会适得其反。
“阿意,临走之前去陆家酒肆探探虚实吧。”
“好。”
朱月盈闻言有些惊讶,“你们这么快便要离开了?”
虽然心中知道他们不过是途径京都的人,迟早要离去,但她一时无法接受这离去的时刻逐步接近并变得清晰起来。
唐姐姐和柳大哥为了酒肆忙上忙下,朱月盈已经习惯每夜与他们畅聊了。
她总听唐姐姐说江湖游历是多么多么有趣,未曾想自己也要成为她游历的一环了。
“是呀,多亏了朱大哥帮忙,眼下冰茱萸收集得差不多了,我们该赶往下一个地方了。”唐一意朝朱月盈笑了笑。
“再说了,这些日子你成长得很快,已经能够脱离我们独立经营了。”
看到朱月盈和酒肆的成长,唐一意打心底眼地开心。
“不不不。”朱月盈摇头,“我觉得自己的能力还不够,不能独立支撑酒肆。”
一方面她对自己确实不够自信,另一方面她也舍不得唐一意和柳云关。
唐一意阅人无数,自然也看得出来小姑娘心中的想法。
“放心,我还会再来的,毕竟这酒肆的分红我可舍不得。”
闻言,朱月盈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好像有点能接受短暂的离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