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关想出来的法子是唐一意所没见过的。
他在街市上花银子雇了一个人,跟他演起了一出戏。
花花绿绿的铺子间都是来往的人群,柳云关捉住人流最多的时刻,喊了起来:“来人啊!捉小偷!”
接着那雇来的人便在街上开始横冲直撞,专往人多之处挤去,其间还磕绊到了一些人,成功吸引住了人群。
买花的,买糖葫芦的,买零嘴儿的,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就连街道两旁铺子里的人听了动静,都要把头探出来瞧瞧。
好,大家都注意到了便好。
柳云关眼看四周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心中的表演欲便越加旺盛。
他沿着“小偷”跑过的路追了上去,一面跑还不忘一面高呼“捉小偷”。
一旁有热心的路人已经抄起了棍子,跟在柳云关后边一块儿追了起来。
唐一意觉得这场面甚是有趣,忍不住要为柳云关助势,张口跟着喊道:“捉小偷!捉小偷!”
整条街巷的人原先尚未反应过来,单纯只为看热闹而停下,可当下唐一意加入之后带来了煽动之效,大伙儿纷纷起哄。
“捉小偷!”
更多的人抄起了棍子椅子,跟着柳云关的方向去了。
身后乌压压的人群弄得“小偷”当真有股做贼的压力。
不是吧,没人跟他说这动静会闹得如此之大啊。
柳云关则是一面跑,一面在暗笑,计划已经成功一半了。
再往前跑,都不需要柳云关高呼了,百姓们看着一大群人从自己眼前经过,虽不清楚事情的起末,但心中好奇心作祟,抬腿就跟了上去。
“请问兄台,这是在做什么?”
“谁知道呢,我看大家都在跟,我便跟上了。”
……
绕过两条街之后,柳云关看身后的架势差不多了,拼尽全力喊出了先前约定的暗号;“把我银子还来!”
前头的人眼□□力不济,听到柳云关的呼喊如释重负,于是假装被街上的木摊绊住了,顺势跌坐在地,再假装挣扎着要起身,然而没跑脱,被柳云关提住了衣裳的后领。
他身后的人群见状亦停住了脚步。
“我银子呢?”柳云关居高临下地问道。
“小偷”颤颤巍巍地将荷包递上。
柳云关夺过荷包,接着往下演,“走,跟我报官去。”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那人接连说了两次饶命,而后跪在地上朝柳云关拜了起来,“小人偷窃公子荷包实乃无奈之举。”
闻言,人群进一步围上来,大家一言不发,可耳朵都竖了起来。
八卦要听个全套的。
那人抬头看着周遭密密麻麻的人群,做了一个欲言又止之状,随后将手伸进衣袖中,确认无人能注意自己的小动作之后,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左臂,疼痛一下子激出泪水来。
“小人幼时失怙,家道中落,靠母亲一手拉扯长大,年前她不幸患了重病,治病耗费了小人毕生所得银两,可郎中说她已无力回天。”说着说着,他还抬袖抹了抹泪珠,“观母亲病态想来是命不久矣,她最大的心愿便是再吃上一次朱家酒肆的烤鸭,再饮一杯桂花酿。”
听到此处,围着的人群都低下了头,为他一家的命运和母子情深而感慨。
唐一意却用衣袖挡着下半张脸,生怕被人看出来了她在笑场。
这“小偷”的词儿都是昨日与柳云关对过的,净是些瞎话。
柳云关清了清嗓子,“所以,你偷我银子只是为了给你娘买烤鸭和桂花酿?”
“对,而且只要朱家酒肆的烤鸭和桂花酿。”那人重复了一遍,特意将“朱家酒肆”四个字咬得很清楚。
围观的人又是一片唏嘘。
这得是多可口的滋味啊,才能让临死之人如此惦记。
“我既将荷包归还给了公子,朱家酒肆的烤鸭和桂花酿是买不着了,可还请公子不要报官,家中老母尚在病榻之上,等待我回去照料。”
“小偷”又掐了自己一把,重新落下泪来。
百姓们不免为此动容。
“唉,难得你一片孝心。”柳云关作悲悯的神情,低头从自己的荷包中掏出了二两银子,蹲下身来放到了“小偷”手中。
“本公子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这种人间悲剧,拿着这些银子吧,以后别再干小偷小摸的事情了。”
那人抽了抽鼻子,又往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多谢公子。”
“好!”唐一意带头鼓起了掌。
人群亦是纷纷点头,随后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唐一意是为柳云关和“小偷”的演技鼓掌,而百姓们则是为柳云关的大度与“小偷”的孝心鼓掌。
此举效果当真是显著,无形之中让百姓们记住了朱家酒肆,又不至于太生硬了遭人反感。
众人只当这是一个正义心满满的捉小偷历程,怎会料到最终的目的在于为朱家酒肆宣传呢?
此事过后,几位好酒的新客很快便寻到了小巷中,点了酒肆中最出名的烤鸭和桂花酿。
这小巷冷清了许多日子,眼下总算是有了一些生气。
柳云关的眼光不错,朱家酒肆的菜品和酒品确实是优秀的,因此食客们一传十十传百,有更多的人专门到小巷中来一探究竟了,巷中的其他店铺也跟着沾了光,掌柜的一整天都坐不回椅子上。
这几日朱月盈忙得不可开交,朱植为了照料酒肆中的生意,在家待了两日跑里跑外,一会儿上菜一会儿收盘,那是累得不成样子。
只是碍于小巷空间限制,朱家酒肆里的桌椅摆放不开,每到饭点巷中总是拥挤不堪,桌椅哪怕是摆到石板路上也放不下了。
“这可如何是好呀?”朱月盈有了新的烦恼。
想要多揽些食客赚银子吧,小酒肆又摆不开,客人们等了太久,少不了耐心不足的,扭头便离开了。
街道上那些酒家虽说酒菜的味道一般,可是人家店面大,并且上菜速度快,对于饥肠辘辘的人来说最合适不过,他们没必要花过多的时间在此人挤人。
朱家酒肆好不容易迎来了热闹,很快又面临冷清的风险。
邓依看着巷口那些探进来的脑袋,一筹莫展。
“前边还有几桌客人,麻烦几位再等等。”
“还有几桌?这得等到何时?”来者等得有些不耐烦,语气急躁得紧。
“稍安勿躁,再等等。”
邓依来来回回安抚着来客的情绪,说得最多的便是“再等等”。
无奈这食客离席的时间难以确定,他们不便催促,嘴上只能向等待的客人糊弄着。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酒肆中的座位依旧空不出来,耗不住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哪有一直让客人等待的道理,另寻一家吧。”
他们搓搓手,走出了巷子,顺道劝巷外还在等候的人早些离开,毕竟在此等候遥遥无期。
邓依急在心里,看着客人一点点流失,目光都要把小巷看穿了。
走开的都是看不到的银子啊。
唐一意看着也很着急,忍不住捉着柳云关的手臂晃了晃,“要不还是换个大一点的铺子吧,我能给他们投资银子。”
投资赚钱的参与感太强了,她现在看朱家酒肆到手的客人飞了,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要怪就怪这小巷的铺面太小了,摆四张桌椅都够呛,哪能容得下这么大的人流量。
柳云关不紧不慢地数了数剩下的客人,说道:“你看,总还是有人愿意等的。”
“等一个时辰可以,等两个时辰也行,你让他们等个半天试试?”
虽然都觉得朱家的酒菜远胜其他酒肆的,但真没必要为了一只烤鸭在这儿浪费时间。
“诶,先把名头搞起来。”柳云关解释自己的想法,“打出个噱头,让京都百姓都知道这朱家酒肆虽然就餐速度慢,但偏偏有人愿意等待,这不就更神秘了吗?”
平日他不知该吃些什么时,总会先根据店铺的人流量决定,按常理来说,有人流的地方酒菜滋味都不会太差。
所以这些食客亦会将人流作为一条参考,小巷中虽然不断有人离去,但也有人不断到来,总的来说食客的数量还是足以保证的。
不得不说,有时候还是要感谢人的盲从性,没有盲从何来的商业价值?
“你看,后头又有新的人接上了。”柳云关朝小巷的队伍末尾指了指。
唐一意噤声了。
她原以为按照这样的趋势下去,朱家酒肆的收益还是较为可观的,只想静静地坐等分红,人也渐渐懒了,不愿再盯着小巷中的客流看。
柳云关似乎与她相反,有着一股打不消的热情劲儿,没过几日又提出了新想法。
这创新和突破的动力是唐一意所没有的,她不免要感慨,自己果真不是一块从商的料子。
“阿意,我觉得酒肆可以着手做一个预约制度了。”
预约制度是何物?唐一意摇了摇头。
柳云关用食指抵着嘴唇,“你前两天跟我说酒肆的店面太小了,放不下那么多客人,我看也是。这几天愿意等待的客人慢慢变少了,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所以?”唐一意依旧疑惑。
“咱们可以这么做,酒肆每天限量接待三十桌,接受客人提前三天预定座位,可以具体到时辰。”
“这样他们便不用辛苦在外头排队了?”
“对,不仅如此,因为预约的数量有限,他们还会由排队改为争抢。”柳云关补充道。
若他没记错,这便是饥饿营销效应。
从前总是质疑读书的意义,如今看来这世上没有没用的知识,只有不会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