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炉香氤氲在屋内,不断燃烧的炭火却是十分熏人,柳云关床榻前围立着一群人,表情焦虑相互对视又一言不发,只见躺在床上的柳云关微微攥紧被角。
“柳门主,你这伤可还好?”其中满头白发看似最年长者首先打破沉默。
柳云关疑惑:“你是谁?”身上的伤仍隐隐作痛。
“柳门主我们是否还按计划于后日攻打明成郡山匪?”
“柳门主此战陈都失利何时再战?”
“柳门主陆氏剑宗来信请您及时处理。”
……
看到柳云关终于醒来并开口说话,大家纷纷又围近一步,生怕他听不到自己的发言。
“诸位,陈都一战柳门主身受重伤初醒,还需时日修养,门中事务暂由一意负责,半个时辰后无度门门堂再议事如何?”唐一意端着药碗,在床前众人围成的圈外如是说。
众人回头看了看唐一意,又看看眼下正一脸疑惑躺着的柳云关,轻轻叹了口气。
“唐姑娘,那我们就在门堂等你了。”为首的老者与唐一意点头示意过之后就离开了,很快整间屋子就只剩下柳云关和唐一意两个人。
总算是走了,方才一群人趴在自己床榻前,一个个目光如恶狼一般,直勾勾地盯着他,饶是柳云关见过再多的大场面,这一睁眼也是被吓了一大跳。
好在眼下都散了,只有这个姑娘留在自己跟前。
柳云关抬眼看她,只见唐一意穿着朴素,长发用一支玉簪挽了起来。
玉簪上雕的是什么花?玉兰么?
他目光始终落在那玉簪上,良久之后,眼前的人朱唇微启,开始说话了。
“柳大哥,门中医师说你此次伤情极重,似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这身子骨确是需要再养养的,来,先把药喝了。”唐一意边说边走近柳云关。
“你又是谁?”柳云关捏了捏衣角。
唐一意有些错愕:“柳大哥,我是一意呀,十年前你从陈都将我带回无度门并留下,你忘记了吗?”
“无度门?无度门又是什么?”柳云关突然睁大双眼,一改疑惑的表情,转而好奇起来。
“无度门?无度门是你一手创立起来的江湖门派呀,历来游于百姓与朝廷之间,专处理不食肉糜的地方衙门与阴毒匪寇,为百姓伸张正义的,你不记得了吗?”疑惑的表情从柳云关脸上转移到了唐一意脸上。
“那……可能是伤到大脑了,所以我失忆了?”柳云关试探性地问。
唐一意凑近了,问:“何为大脑?何为失忆?柳大哥,经此一战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避开唐一意探究的目光,柳云关躺着眼睛紧紧盯着屋顶:“你可以理解为我受伤太重,导致记忆错乱对从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
“记忆错乱?那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唐一意将手里的药碗放在木桌上,凑近了放低声调问。
他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失忆了呢?
柳云关眼珠一转,回想了刚刚唐一意对他的称谓,迟疑地回答:“我是你的……柳大哥?”
“柳什么?”
两双眼睛对视上了。
“哎呦,我的头好痛。”柳云关突然捂起了头。
“我再去叫医师来看看。”唐一意转身要出门。
柳云关连忙坐起来,将她的衣角攥住:“等会儿他们一伙人过来我头就更疼了。”
“那可怎么办才好?”
“你们让我静静吧。”柳云关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
想起半个时辰后门堂还需议事,唐一意妥协了,扶着柳云关让他躺回床上,捏紧了被角,摇摇头出了门。
她很快又折返回来,半个身子从门框探进,指着床头木桌上的药,说:“记得喝药。”说完掩上门就走了。
柳云关瞥了一眼木桌,看到药碗旁边还有一个小纸包,他随手将纸包拆开将里面的饴糖放进了嘴里,自言自语道:“还挺甜。”
“门主此番伤势看上去不轻啊。”
“他这是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才苏醒过来。”
“门中还有这么多事务要处理,这该如何是好。”
“我怎么觉得柳门主醒来之后不大对劲?”
……
刚到门堂走廊转角唐一意就听到一群人七嘴八舌在谈论柳云关的伤情。
他们忧愁上头你一句我一句的嘴巴不曾歇息,甚至没注意到唐一意已经进了门堂。
唐一意故意咳了咳,在门堂里很突兀,大家终于注意到她的存在,安静下来了。
“唐姑娘,柳门主伤势如何?”有人开口问。
唐一意就近找了个空着的座位坐了下去,回答:“以我无度门的医术能力,不日就能康复。”
“呵。”安静的门堂传出一声轻笑,吴宗缓缓开口:“他这伤这般重,还可能康复吗?”
“吴宗你这是何意?可是在诅咒门主?”唐一意微微扬起嘴角,眼睛盯着吴宗。
隔着一张桌子,那人身着湖蓝色常服,腰间挂着块翠竹玉佩,此刻展开了手里的扇子在胸前扇了扇,道:“实话实说而已。”
两人历来说话不投机,每回议事必须其中一方占得上风,但唐一意知道今天议事的重点不在这里,很快将落在吴宗身上的目光收回来。
“唐姑娘,眼下柳门主还在休养,那无度门的事务……”门中一位老者见两人难得停息拌嘴,急忙插话。
唐一意抿了一口茶,道:“交由我来处理。”
“就你?”吴宗闻言又开始闹腾起来,“凭什么是你?你在后山管理你那小药园管理得好好的,来门堂凑什么热闹。”
“唐姑娘,这不妥。”有人开始附和吴宗。
“有何不妥?”唐一意不明白。
“你一直处于后山之中管理药圃,除了我们几位常来往内堂认识你外,无度门上下弟子未曾耳闻姑娘你的事迹,与无度门联合的那几个宗派就更是不知晓你的存在,无度门的事务至关重要,怎能由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姑娘做出决定呢?”陈元路声音低沉。
“这些年柳门主带着唐姑娘游历四方仗义行事,虽说少为人知,但唐姑娘在游历间对天下宗门了解颇深,在能力上是可以承担门派责任的。”
“宗派间的事情复杂,短短不可轻率交由他人决断。”
门堂里又七嘴八舌起来。
怎么我在柳大哥身边待了十余年,竟成他们口中的“他人”了。
唐一意皱着眉头,闷闷地喝了一口茶,在众人为此事争执时离开了门堂。
吴宗眼尖,在门口拦住了要离开的唐一意:“大家议论这么精彩不留下来一起听吗?”
“我是来议事的,不是来被议的。”唐一意咬牙切齿,都是他带头引起大家的争论的。
按照往常在幕帘背后偷听柳云关议事的经验,这些人在这种事情上不纠缠两个时辰是不肯罢休的,还不如走。
说完唐一意也不管吴宗了,挥挥衣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