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见闻录 第30章 富水村的陈小圆篇十九

赵元青一觉醒来先伸了个懒腰，昨天墨七席间谈到，说墨八大概六月入夏时回，她这次回去也是等着夏天时候，带他们过来玩，入夏时候刚好，不冷不热的，路边还有冰饮子喝。去城里金铺取了镯子，嚯，通黄通黄的，还挺好看，继续背了两个竹篓一个包袱，拿了七百两银票心满意足地出了城。真不错，又够花一阵子了。

还是老路线，从淅川出了城直奔云州青羊关，再转回富水村。富水村的大柳树已经飘上了柳絮，赵元青远远瞧着村口有几个人在守着。

走近了一问，还要登记。

纳闷地问道：“怎么突然还有这么一出？”那人也是同村的，但和赵元青不是很熟悉，前一阵子里村子出了事，一开始大家巡逻意愿还是很高的，毕竟谁都不想自己家出事，但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不到半个月呢，大家就开始厌烦了。毕竟现在春天，谁家都有干不完的农活。

因此瞧见赵元青回来，也没同他讲什么，只说最近开始巡逻了，让她登个记便放进去了。

这回她还是先回了家，换身衣服，洗了个澡。瞧着隔壁今日怎得没动静？看看日头还早，打算过去找小圆姐聊聊天。

走到后院时发现谷子好几天没晒了，上次放在地上等着喂鸡的的谷子也都风干了。

心中觉得不对劲，快走了几步。陈小圆屋子里没人，还是维持着日常的样子，院子外面的血渍早就被打扫干净，她没看见，只觉得院子里十分凌乱。赵元青瞧了瞧，从墙边跳回了自己院子，开了院门，出去先找了元让蓝。

很快的到了私塾山门处，让旁人喊他出来。元让蓝听见赵元青来了，在山门外等他，竟然长呼了一口气。这反映让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拿了书向师长们请了假，急匆匆地朝门口跑去。

刚踏出山门，远远瞧见赵元青的脸，他又紧了紧精神，赶紧过去道：“小圆师傅出事了。”

“边回家边说，请假了吗？”

“同师长们讲过了，明天也请了假。”

“跟我说说。”

“咱们三个那日分开之后，你出去的第三天，我听到同窗说王邦彦遇害了，就是她那继子，然后我就跑回家，碰见了王信达，他和我说她是被山贼掳走了，她继子也死在家里………”

元让蓝把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还有他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讲到陈炭夫哪里时稍微美化了些，最后到二人回家时，元让蓝又带着赵元青去了东书房，把他梳理的那张纸给她看。

指着那张纸又同赵元青讲：“后面我又去村口勘查了几次，现在基本确定王邦彦是去了桓城，桓城的人带走了小圆师傅，杀了王邦彦，但不知谁王氏的哪位，我推测应该不是小圆师傅的婆母，旁支的人概率也不大，那就只有她丈夫的兄弟。我在村子里也打听了，她丈夫有两个哥哥，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

赵元青想了一下：“这几日你留在家，先别去私塾，看着隔壁会不会有王氏的人过来。我去趟桓城。”

“你不带我？”元让蓝急了。

“你先在家，帮我盯着点隔壁。我赶路你跟不上。”赵元青转头去西屋掏了个符碟拎了包袱，见元让蓝还跟着她。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最迟两天回。”

元让蓝憋气点头：“知道了。小圆师傅还活着吗？”

“……我会尽力的。”赵元青摸了摸他的头，这时候元让蓝有些像他小时候了。

然后出了门。

她没着急出村子，先去了王信达处，王信达正在书肆里晒太阳呢。瞧见赵元青远远过来，赶紧起身打招呼。

二人作揖后赵元青不好意思地笑着问：“唉！信达兄，我一回村就听说了村里发生了恶事，心里直害怕，就打听了一下，突然想起咱俩头回喝酒时你说那陈氏是王氏主家的，这事发生这么久了，王氏主家没过来问过吗？”

“唉！怎么没问，派人过来问的，问完就走了。你刚回来的？怎么还拿着包袱？”

“对，这次赚的多些，正打算去趟桓城买些东西，是不是王家没往上报？这么大的事情，宗正没通传到家主那边吗？”

“怎么会，那王家主母派的人。唉，什么也没说，就说知道了。”

赵元青心中了然，换了话题又和他寒暄几句，离开后先去村里宗祠处偷了王氏的族谱看了一遍，路上还顺了把镰刀，才出了村子往桓城直奔而去。因为要赶着速度，并没有走官路，她是头一回去桓城，先打听了一下王氏的居所，在附近踩了点，夜晚换了身夜行衣后进了王氏老宅，此时夜深了，王氏减去些小姐妾室们，真正的主人只有两个，王氏的主母，还有王景初。

入内后先挟持了一名内院的小厮，得知王景初应酬未归，主母这个点在宗祠，一刀干脆地抹了他的脖子，往宗祠过去了。

王家主母正让周围人退下，她要祭祀，点了香，跪在垫子上口中念念有词。近几日她总心神不宁的。

那上头供奉着十数人的排位，最新的是她的小儿子，也是她最喜爱的儿子，可他为了个女人和王家的未来失去了生命。

赵元青没惊动外面的人，直接捡了个空档从窗子钻进了二楼室内，瞧见了那在中央跪着的贵妇人，闪身用镰刀挟持住了她的咽喉。

那妇人叫都没来得及。

“把陈小圆送到这。从现在起每过一柱香我砍你一根手指，每一根手指代表你王家十个人。你王家全族一百零三口人，剩下三个算我送你。听清楚了吗？”

那王家主母倒也很镇定：“贵人，我不知陈氏去处，她被山贼掳走了。”

赵元青手起刀落——那刀还是她出村时候顺的，割麦子的刀，上面因为一冬天不用有些锈渍了，但并不影响什么赵元青用它。

直接先砍掉了那王氏主母一根手指。她惨痛但没叫声，脸色顿时煞白，知道这人不听废话。

“从你家十七小姐起，继续。”

“王程——王程——”那主母喊道：“去二公子处立刻问问陈小圆！马上让那孽畜把陈小圆带过来！！”

“好了，别闲着，给我讲讲陈小圆吧，讲仔细些。”

“……”

赵元青刚要抬手再砍，王氏主母欲回身瞧她被止住，她又道：“好，你要听陈小圆，我讲给你听。”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开口：“我……我母家是公孙氏的旁支，擅卦，嫁到王家后，先生了二子，这二子都资质平常，我丈夫怕王家富贵不保，要我求了主家，主家赐福后让我回去卜卦，我回去再卜，算得我的第三子天生麒麟骨，可领王氏再富贵三百年。”

“我儿出生后性格顽劣，但确实天纵之资，习书过目不忘，犹擅纵横之道。慕容家便把旁支女儿需给了他。还特赐他能师承帝师。那是我最心爱的一个孩子……”她流了泪。

“可惜后来慕容家派来了人，说我主家算出桓城将出现石灵骨，这石灵骨擅长修炼不说，据说仅靠天地灵气就可破境，唯一艰险大关便是情劫，若渡过后不必潜心修炼就可日夜皆有所获。慕容家让我算出石灵骨，告诉我们王氏，他们要这个石灵骨。我便算出那身据石灵骨者便是陈小圆，可没料到她是一个木心。”

“她怎么能是个木心呢？”

“取石灵骨要让她爱上旁人过了情劫后心甘情愿给出，可笑的是那陈小圆是个木心。木心不入情关，她怎么、她怎么能是个木心呢？”那王氏像是入了魇，此时欲再回头问。脖子被镰刀擦过流了血也不觉得疼。

“我和老爷是想好好待她的，她若看上我那大郎、二郎，成就良缘一桩，终日华服美食，全家还能被改籍换户，惠泽父母兄妹，故去后葬入我王氏祖坟，子嗣为她写祭文送终祭祀，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还能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可她都看不上，每日里只去花圃浇花，什么英雄救美，一见钟情都不入她的眼。她真木的可怕。”她惨笑一声。

赵元青沉眉开口：“你在说屁话。”

“贵人，你是男子，你不懂，这就是我们女子活着的意义。”

“后来有次我同老爷在书房谈话被景昱听见，他悄悄地，对陈小圆起了心，他直接去找了他的父亲，说他有办法能得到石灵骨，他父亲同意了。”

她惨然一笑又说：“可我赔了一个儿子，石灵骨也没得到。我儿爱上了她，就是死也要保她性命，悄悄去慕容家用他的麒麟骨赔给了慕容家。”

她猛地转头，这次不顾被割伤的脖颈，反而紧紧攥住赵元青，眼睛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什么凸出血丝：“所以，我凭何不恨？我按照我儿吩咐，让她去富水村终老，但我也不想让她过得好，她害死了我儿子！我便给她找了个继子，让她不得安宁。我有什么错？是她不按照正途走！是她偏要自己走了歪路，妄想登天！不然凭何她瞧不上我家大郎二郎？”

赵元青不退反进问：“那陈小圆又有什么错？”

“她的错不怪我王家！也不怪我儿子！！她自己命苦！她父亲原本也要把她卖给娼馆！！！”那妇人更愤怒地喊：“难道去当娼人比嫁入我王家好？她为何不爱我儿子？我王家让她免于去当娼妓！我本就不同意我儿娶她，若不是我王家对她心存善念！你以为今日她还能活着？？？”

“贵人，你要真怪，便去怪慕容家！去怪这世道，怪为什么五百多年前有修者要崛起让皇权式微，怪那十二岁的皇帝到现在还是个傻子，这片土地上每日都在有人死去，买卖子女，怪你自己为何不早些救她？”

第一炷香燃尽了，赵元青又点燃一炷，她回身砍掉了她的无名指。

“继续。”

那妇人咬着嘴唇痛呼出声又要开口，赵元青打断了她。

“我不谈条件，我说的你照做，不然我就屠了你全族，掘了你王氏的坟。一个不留，继续。”

“我没什么可说的了，王氏亡便也亡了，我儿子已经没了。你杀了我吧，我儿子没的那天我就不想活了，唯一值得我每日听听的，就是那陈氏过得有多不好，我儿子不欠她，我也不欠她的，这世道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早过厌倦了。”她脱力般跪坐在地，语气心如死灰等待赵元青把刀子砍下去。

“母亲——母亲？？”

大门打开了，两个男子为首带着众人围了进来。

她没有回头，还是痴坐在地毯上，也没说话。

“何人如此大胆？竟闯我王氏族地伤我母亲？”年轻些的男子开了口。

赵元青瞧了瞧没瞧见陈小圆。

“陈小圆呢？”她问。

“母亲让你把陈小圆带过来，她人呢？”王氏背过身擦了擦脸，但没回头，把腰板听起来了，还维持着姿态。

“母亲，我们怎么能知道陈——”赵元青掷过了个牌位，打在说话那人脸上。

“同他们讲讲规矩，我不听废话。”她低头向那坐在地上的女子说道。

那男子呛咳几下，往旁边一吐，血沫吐了几颗牙齿。

“陈小圆已被送回富水村，被我二弟掘了石灵骨，还活着。这事我与母亲都不知。”王氏大公子，王氏的现金家主，王景初此时才说了头一句话。

赵元青笑了：“可是被打落牙齿这位？”

“是。”

“大哥——你怎可！”那二公子刚要开口。赵元青又扔了个排位正中头骨三分。

王氏二公子顿时没了气息。

“石灵骨呢？”她又问。

“已被他送去慕容家。”王氏大公子开口道。

赵元青想了一下：“好吧。还有件事，我刚刚和你母亲说了，一炷香，她一根手指，十个人头。你选？还是我来？”

那王氏家主依然很镇定，拍了拍手恭敬道：“不必贵人费力。”没一阵子推来了被绑着的十个细皮嫩肉的少年男女。他们并没有哭闹，也没有说话，一言不发直接跪倒在地，脖颈抬高。

刀欲砍下之时被赵元青打落。

“……算了。这次我见识到了，世家。”赵元青说罢，飞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