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见闻录 第27章 富水村的陈小圆篇十六

赵元青在和墨七在喝酒，墨七也是极为有趣之人，他比墨八少了几分刻薄，多了些清秀之气。因为常年在七络商会做事情，交友广阔，懂得极多，这次墨七还带来了几个同在江州的同伴，有九州会的，有东西市集的，六个人一起凑了个大桌，叫了些好菜，十分热闹。

这种有非常有必要的应酬赵元青还是十分乐意参加的，她好歹活了三十年，有心奉承的情况下，也不会使人尴尬，与其他人很快熟悉了起来。

其中有个九州会的伙计知道赵元青这次是来送蝶兰的，推杯换盏之际更是直接同她换了消息，说让她若是不赶时间再去弄些，今明两日等幽州商队到了，因要的着急，价格能卖到二十两一盆。

赵元青十分心动，打算再跑一趟。

几个人热热闹闹地喝了大半宿，最后还觉得不尽兴，又相邀一同去江州夜游。在几个本地人带领的情况下，这回她终于仔细地领略了这座淅川不夜城。

从芸娴客栈出去已经近子时了，城南居民会多些，虽比不上白日里东西市集的繁华，但街上也三五成群的有着少年人眉飞色舞地说着嬉闹着往城北去瞧热闹的，赵元青细听了听，这些人大多是应该是淅川当地人，口音柔润绵软，讲出去天生就带着笑语，十分好听。

淅川府的夜在城北。

东西市集已经闭市了，人就都聚拢到了这里，八匹马车宽阔的街道之上，北城依旧店铺林立，灯火通明恍若白昼。隔几栋便有一片空地，中间杂耍卖艺，零嘴饮子，宵夜饰品不断，大家都吆喝着，一派繁华气象，欣欣向荣。还有些孩童扬着讨喜的笑脸说着吉祥话讨赏，能连着不停的说一炷香，许多衣着华美的妇人都打了赏，赵元青也给了些铜板。

知道她头一回来，几个人勾肩搭背地挨个往前面走着，笑着给她讲着这七络商会、七络阁对淅川府的贡献以及这里的繁荣。游到岑河边停了脚，岑河便是淅川的母亲河，夜里春风拂面，远处灯火璀璨，眼前是流水的潺潺声，墨七情至起声唱了首淅川当地的知名歌赋，淅川辞，歌里讲述着淅川人民远游行商时对这里的眷恋与不舍，他人初次来这里对这里的惊艳与流连。

接着同坐者次第加入和着歌，打着板，最后甚至远些的游者也跟着唱，他们都在赞美淅川的繁华，称颂淅川是这九州的明珠，日夜璀璨在这片大陆上屹立不倒，。赵元青听的十分趣味，也随着现学现唱了几句。

游方君也写过淅川，他对很多地方言辞都十分犀利，唯独这里，赵元青记得那句原话，他写道：——都人未散盈万井，山呼鳌抃愿岁岁。

那次沈嘉宝萎这十四个字给她讲了两页纸。

几个人游到启明星升起才散了场。

赵元青与他们一一倒了别，独自往城南走着，此时淅川又换了批人出来，备着早餐，供着来往商队与游者的吃食。

这一场夜游让赵元青对七络商会和七络阁的好感度提升了不少，这里被他们管辖的人民是多么幸福啊。

赵元青想，应该带元让蓝他们几个都来见见世面，她打算等他考完试放了春假，再给沈嘉宝和陈小圆偷出来，一起来这痛痛快快玩一场。

但得先把钱攒够。淅川府哪里都好，就是消费太贵。街边饮子都卖的比琼州贵上三倍，这回算是脚程最快的，才走了一个星期，看着时间还宽裕，她打算先不回家再去一趟蝶兰谷。

多挖点！

回芸娴客栈囫囵睡了半日，起床吃了碗素面，这回她在江州买了个更大的竹篓子，中午过后才出了江州，奔着蝶兰谷去了。

——

元让蓝在私塾刚要换本书看，同桌学子捅了捅他：“听说没？”

“什么事？”

“咱们私塾有个学子死了。”

元让蓝没着急拿书：“哪家的？怎么死的？”

他现在已经混成这帮人的头头了，私塾有好事者还给这几个人起了个“嵩半社”的称号，意在这几个人虽没大考，但已半步踏入嵩阳学院。

“乙班的，叫王邦彦，据说是在家中被贼人杀了。和你同村的，你竟不知？？”那人奇道。

“我最近都没出私塾，谁同我讲。”

元让蓝觉得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正偏头回想着，那学子又道：“他们家就剩下寡母和王邦彦，那王邦彦是过继过来的，这一脉算是断了，唉。”

元让蓝猛地回头：“陈寡妇他们家？”

“对啊，你们村寡妇不是只有她？”那学子刚欲再问，只瞧见元让蓝起身往私塾外边走边同他嘱咐：“帮我请个假。”然后从墙边纵身一跳，越过了私塾墙头。

学子：……他会武功？？

元让蓝越过墙头后用轻功直奔回家，瞧见陈寡妇家门口宗正和乡老都在，王信达也在，三个人唉声叹气。没人处先正了正衣襟，再缓缓踱步过去。

作揖道：“宗正、乡老，信达叔好。我回来取些东西，可是出了什么事？”

宗正和乡老还拿他当小孩子，怕他吓到，说：“回去罢，大人的事情，同你没关系。”元让蓝真是恨足了自己年纪不够。刚要再问，见王信达悄悄冲他摆了摆手，又指了指他自己家中，明白了这是让他先回家，一会儿他去找他的意思，只得先回去。

这人时长同赵元青喝酒，如今关系十分熟络。

他勉强镇定下来，但还是心慌，陈师傅若不见了，赵元青回来得拿他祭旗。也没进屋子，而是在院中来回走着。

不多时王信达过来敲了敲门，元让蓝赶紧三步并两步跑过去开了门。

“何时出的事？那陈寡妇如何了？”

王信达也没计较他没用敬词，回身把门先关了。进了院子才同他讲：“听验尸官说是三天前，应该是有贼人来了，把那王邦彦杀了后又掳走了陈寡妇，族里都说凶多吉少了，报了官府，但我们这里不算近，今日才来的。还好你们兄弟俩不在家。元青兄弟可回来了？”

“还没回，他每次出去都得半月往上，这附近有山贼吗？村中是几时发现的？”元让蓝又追问。

“唉！没有啊，我们这一向太平，没有山贼，山贼早年都让世家地主们给剿了，我听宗正推测应该是外面来的过路贼，见陈寡妇家没钱，又怕被报官，就干脆杀人灭口了。这事情闹得村里人心惶惶的，宗正正商量着要不挨家出男丁巡逻呢。没准元青兄弟回来他也得参加。”

王信达叹着气。

“村里是几时发现的？”

“昨日吧？说是昨日有村里人去沽酒，你家这边只有沽酒能路过，发现有臭味，就过来看看，本来以为那陈寡妇作什么妖呢，谁知道出了这等子事，吓得他连滚带爬的一路嚷嚷到了宗正处。闹得全村都知道了。”他语气怨怼，又振色道：“等元青兄弟回来，你兄弟二人商量商量搬个家吧？我近几日在村中公契里翻翻，若是有合适的再通知他，你帮我转达一下。这地方实在不吉利，我当初就纳闷怎得让你兄弟二人分到这边来。”

“那官府怎么说？”元让蓝没顾上回谢他。

“官府还能怎么说，无头公案呗，这种过路贼很难找的。大多都破不了。你也别害怕，去私塾住住，等你兄弟回来了再回家。”王信达拍拍他：“行了，赶紧取东西，取完东西我送你去私塾。别想那么多了，我听元青兄弟说你准备考试呢，别为这等子事情操心了。”

元让蓝见话已至此，不能再说什么，定定神先随王信达一起回了私塾，同窗已经帮他请了假了，进了山门后草草又挨了半日，等到天将黑，又回了家。

现在是农忙的时候，大伙都在田里，不像之前树边小路上坐着许多人，天天没事说着几家的闲话，他先回了自己屋子拿了蜡烛点上，用破布包上了脚，从后门去了陈寡妇家院子。

陈小圆屋子里并没有被翻过或者挣扎的痕迹，有一些凌乱的鞋印，但应该是今天白天官差过来时留下的。这不对，不会是贼。若是遭了贼，贼怎么不进屋子？不可能只抢女人不图钱财。

他又往院子外面走。

院子外面的脚印更多，更凌乱，有一个明显小一些的脚印，用白矾被画了出来，元让蓝小心避过，应该是陈小圆的，她应该是去了院子中间，又往回走。最后被抓住了。王邦彦的尸体已经被收敛起来，但血渍还在，在陈小圆脚印不远处。

其他脚印大多是从栅栏旁边进来的，是一群人。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王邦彦为什么会突然回家？这瞧着像是王邦彦为了保护自己继母被贼人砍死。可王邦彦几乎不回陈小圆那，陈小圆也瞧不上那个继子，在陈小圆眼中那继子还比不上他，是个完完全全的蠢货。

王邦彦死就死了，但陈小圆还活着吗？赵元青怎么还不回来？

元让蓝熄了烛火，回到自己家，躺在炕上，细细思索着。此时很静，月光洒在窗棂，洒在元让蓝的闭着眼睛的脸上，他想起来同样一间屋子，过年时三人还坐在这里说闹，竟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