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见闻录 第13章 富水村的陈小圆篇二

赵元青并没有喝多，甚至第二日醒来的颇早，在床上躺了会儿才起来，给元让蓝做了早饭。

做的十分不上心，从院子里掏鼓掏鼓，弄了几碟渍菜，一些粥，好在米多火大，粥上飘着一层白腻的米油，味道闻起来十分香甜。

而元让蓝起床后就感觉赵元青好像心情不是很好，甚至连喊他吃饭都是，见他洗漱完抱胸一扬下巴“吃罢。”就又回了屋子，手指都懒得动。

纳闷谁又惹她了。

其实还是很少见的，赵元青真的非常、非常少有不开心的事情，她就算不开心，睡一觉，第二天好像也就没事了。

而且他一直觉得赵元青可能是因为没系统读过书的原因思维很奇怪，她把事情很简单很粗暴分成两种：

赵元青感兴趣的和赵元青不感兴趣的。

她感兴趣的多费劲她都做，韧劲超标，主动程度也非常高，甚至有点不顾他人意愿的高。

她不感兴趣的就完全无视，半个字都不想给，即使被强迫做起来也充满形式，主打一个态度上积极，行动上消极。能少干就少干，完成也行，不完成也没关系——都能凑合。

这样简单思维下的赵元青心情不好就很奇怪。

赵元青怎么会心情不好呢？她最擅长找到自己的舒适区然后躺平，谁也勉强不了她的一个天生犟种。

只是眼下马上要上学了，他勉强咽下心中疑惑，吃得饭收了碗出了门，想着等晚上回来再问问。

赵元青躺回了西屋的床板上，感觉心情还是很不爽。

她很擅长抚慰自己情绪，哄自己开心，这是仿佛一种天生的才能。比如以前天元老人会因为她练不好功夫罚她鞭子，白天罚完，晚上她就会立刻奖励自己一顿她最想要的烤田鸡，幼滑细嫩的田鸡肉带着火炙烤过的焦香配着些盐巴一下肚，赵元青那一刻什么疼都忘了，脑子全是好吃二字。后来她年纪大些，不再着迷于美食，有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后迷上了游方君的游记，每每碰到来自天元老人的挫折时，又很快的想了个新的，哄自己开心的方式：她会偷偷找片林子把那里随机改成游记里的样子，偷偷搬石头摆，自己造，绞尽脑汁地按着游方君的游记中还原，以此来获得了精神世界的满足。

譬如云碧谷门口那两颗青皮大树，她曾经用灵谷村的草汁染过同款低配，那树她染了近一个月，光染色草汁就试了十余种，从过程到结果都十分有趣。赵元青玩的乐不思蜀，忘记练功，差点形成恶性循环。

西屋早晨没太阳，她听见元让蓝栓门的声音后，去拿了张皮子，又弄了碟昨天没吃完的蚕豆，垫在地上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望着蓝天继续思考怎么能让自己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是一个很麻烦的命题，前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她不高兴的多半原因来自于天元老人，她又打不过。所以很快转变思路，只想着怎么能让自己高兴就好了。

能让自己高兴就是现在她最需要做的事情。

……想不出来，她打算用老方法。

回屋拿了本游方君游记，打算找找自己想看的景点。脑子里思绪繁杂，一会儿想着实在不行就去云碧谷弹弹那两颗树，她会悄无声息的，不被人发现。来回也就一日，倒也不算麻烦。一会儿又想着游方君的游记怎么只有五册，他已经近十年没发过新书了。这么不努力到底在干什么？可怜她都快把书翻烂了。

躺了半晌觉得还是不行，这事情根源好像不是出自自己的身上。

她精神也不在游方君的游记上。

赵元青摸了摸书本，小心翼翼的放回去，出了屋子，这次，她从自家院子一跃跳到了寡妇陈小圆的家里。

陈小圆正在西屋里半倚着床，直愣愣地正盯着外面的阳光，这里上午阳光是进不来的，屋内就昏暗些，等到下午阳光进来了，她又不喜欢下午的阳光，会用布帘挡住。

——她经常晚上睡不着觉，白天也睡不着，人浑浑噩噩的。

有时候她甚至自己能闻到，这个屋子里散发着的陈旧的，腐朽的味道，像同屋里住了一个看不见的，得了恶疾，脓包破裂即将死掉的人身上有的那种腐臭味道。

陈小圆鼻子翕动，现在她又闻到了那种味道，死亡笼罩的味道，是不是她要死了啊，她好像很早就感觉不到痛了，应该也不会痛苦，还好。

继子已经近一个月没回来了，她与那孩子不熟悉，也没有什么话，那孩子似乎还和亲生父母有着联系，她也能理解。

如果刨除昨天同邻居讲的那几句话，她好像已经又快一个月没说过话了。

陈小圆钝钝地想，要不说句试试吧。

她试图张开嘴，发出啊——的声音。

她没听到。

‘是我失聪了？还是我哑了？

怎么听不见呢？’

手还在不自觉地抖动，好奇怪。

“嫂子在吗？”

有人在院子里。

陈小圆一个激灵，她眼睛有些花，要细细凝神去看才能集中视线。

“我是隔壁的，过来想请嫂子帮帮忙。”

赵元青没有动，慢慢站在院子中间，开玩笑，跳过来已经很过分了，再进屋，她又不想逼死陈寡妇。

在——陈小圆张口，还是没声音。

嘴里却说的越发的快了起来：

在——

——我在

——我在！

——我在！！！

“在…………”

她终于听见了自己虚弱的声音。

好在赵元青耳力很好，又喊着：“嫂子别着急，我在院子里，我家谷子需要晒晒，我弟弟常年要上学，我又要打猎，便想着来问问嫂子有没有时间过去帮帮忙。”

陈小圆哆嗦着下了床，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慢慢缓了会儿，终于生了些微弱的力气套上了黑色罩纱。

等出了门，阳光一晒，陈小圆觉得眼前一黑，努力眨了眨才恢复正常。她扶着柱子，细细问道：“是要晒什么谷子？”

二人一个没说，一个没问，都把赵元青为啥会没走门就出现院子里的事情给略过了。

“就我屋子后面那个小院子，有个谷仓，需要每天白天起得早些筛一下，再把谷子放到布上晾晒，需要些体力。我和我兄弟二人都是打猎出身，又刚来沧州，着实不太擅长搞这些，嫂子方便的话能帮个忙最好不过。我每日可以帮嫂子打水，也可以付工钱。”

她又接着开口道：“嫂子不必顾虑我身份，嫂子每日来之前我可以离开，我在后院谷仓处也可开个窄门……”

陈小圆打断了她的话：“好。”因为她无法集中注意力获取足够的信息，她只听到了做活，管水，没准还能管饭。

轮到赵元青愣了一下：“那……明日上工？”

“可否——先给我碗水？”陈小圆虚弱地说。

“好好，嫂子稍等。”赵元青打眼瞅着她半晕不晕的模样，赶忙跳了回家拿扁担桶从水缸里挑了水，又回屋子拿了厨房里的碗，跳了回来。

……这回不用问陈小圆就知道她怎么过来的了。

陈小圆顾不上道谢，闷头踉跄过去拿了碗伏在跪上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极迅速的喝了四分之一桶，赵元青在旁边刚想说让她慢些喝，但很快见她又捂着嘴往旁边地上吐了些水和一些粘液。

“嫂子，还好吧？”赵元青没靠近，反而挪远了点，挪到看不见陈小圆狼狈姿态的正后方后问她。

“没、唔——呕，没事！”她擦了擦嘴，低头整理好嘴角、衣襟、袖口后才回了身。

“按……按你说的来，我力气小，你管饭和水就行。”

“成嘞！那我下午在后院弄个门，我家后院不大，谷仓你能见着，我家人口少，粮食也不多你先晒上午的，等我弟弟回来的前一天再晒全天的。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今天屋子里还有些弟弟没吃完的早饭，一会拿过来。”

“不嫌弃。”

“行，那你今日吃完把碗洗完后放到墙上，记得放稳些，别让风刮倒了。明日起我把饭放后院小门那，你记得拿就行。若是不吃可得提前说，别浪费粮食。”

赵元青边说着边拿起了扁担和木碗：“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卯时末上工。”

一跳，又跃了回去，又从锅里打了份粥，新打了分渍菜，放到墙头。

哼着小曲出门打水去了。

元让蓝下学回来之后无语地发现赵元青又高兴了。

……他就知道！这家伙自我调节能力真的很强！

雇了个人还是要和徒弟说一下的，她没说细，只说雇了隔壁陈嫂子过来帮忙晒晒谷子。元让蓝虽然心里觉得不合适，但这个活要不他做要不赵元青做，他也没什么可反对的，更何况仅管饭。就点头说晓得了。

赵元青更满意了，从外面特意又给懂事徒弟拿了个新鲜现下的鸡蛋煮给他以资奖励，一个明显不太合理的事情被她安排的妥妥当当。

这就是一个成熟的大人应该有的担当！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