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 第14章 第十四章

隔绝了长青宫的喧嚣，在灯火和月光的辉映下，御花园显出几分幽美平和。

凤慕慕站在太液池边深深吸了几口气，感到整个身心都舒畅了不少。正准备去其他地方转转，刚一转身，迎面跑来一个身影，两人撞了个正着。幸好玉儿眼疾手快，在后面扶了一把，这才没有摔进池子里。

灵儿看得心惊肉跳，转头怒骂：“你不长眼睛的吗？！冲撞了王妃，该当何罪！”

凤慕慕站稳身子，定睛一看，见是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宫女。

那宫女急忙跪下来以头抢地：“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小的该死，求王妃饶了小的一命吧！”

凤慕慕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没有放在心上，抬脚欲走，那宫女却急忙抱住了她的腿，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哭喊着：“王妃，救命啊！王妃您宅心仁厚，求求您救救六皇子吧！您要是不救，殿下就要死了！”

灵儿大怒，想要把她踹开，被凤慕慕拦了下来，问道：“说说看怎么回事？”

“王妃，奴婢是侍候六皇子的丫鬟。”那宫女边哭边道，“殿下高烧不退，已经失去意识了。”

“怎么不去找太医？”

“我去了，”说到这里，宫女哭得更厉害了，“太医说今日陛下寿辰，太医们都去大殿侍候着了，剩下几个要留守太医院，不能离开。我问，那能不能给开点药？他们就给了几包草药，我一看，都是平时下人们感染风寒用的，这哪儿成啊？”说着把怀里的药包展开，打眼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想让他们再给开一些，他们却说没有会诊，不能乱开药，就把我轰出来了。”

“还有这种事？岂有此理！”凤慕慕怒了，“快带我去看看！”

老宫女磕了两个大头，急忙站起来，在前边为王妃领路。

宫女领着她们在皇宫里拐来拐去，行了许久，周围越来越偏僻荒凉。凤慕慕心里直犯嘀咕，这不会是太子搞得鬼吧？把她引到偏僻的地方关起来，以此来威胁她家相公就范？

“六皇子跟着她的生母齐妃被皇上打入冷宫，”灵儿在后面贴心地低声解释道，“六皇子还小的时候，齐妃就去世了，这些年不管不问，竟然也活了下来。”真是命大。

凤慕慕看着前边引路的宫女，问道：“这些年是你一直在照顾六皇子？”

宫女低头应是，哽咽道：“娘娘对奴婢有救命之恩，临终前将殿下托付给了奴婢，可怜六皇子小小年纪就没了娘，我又无能，不能好好护着殿下，让他吃了不少苦，又叫他遭此大病，现下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娘娘！”

“自古以来都是只能同富贵，不能共贫苦，”凤慕慕有些动容，“你这么多年来一直遵守诺言，不离不弃，已经很是可贵了。”

宫女摇了摇头：“王妃过誉，哪能抵上娘娘待我的千分之一？”说着，眼泪确是又流下来，似乎要将这几年的委屈一股脑全哭出来。

甫一踏入冷宫的地界，一股阴森之气便扑面而来。

这里不知承载了多少的不甘与期望，又目睹了多少的寂寞与死别。萧瑟的冷风，以及不知是哪位妃子的凄厉歌声，如同对帝王无情和人生无常的强烈控诉，于冷宫上方久久盘旋，永世不绝。

又拐了半天，终于来到六皇子所在的宫殿。

甫一进去，凤慕慕就忍不住直皱眉头——窗子破败不堪，冷风直贯，屋顶透进几缕月光，床头一根蜡烛还在苟延残喘地亮着，隐约映照出一个躺在床上的人影。

凤慕慕走过去，那床也是破旧不堪，六皇子躺在上面，盖着一床残破的小被子，喘着粗气，睡得极不安稳。

凤慕慕拿下盖在六皇子额头上的一块破布，细细看了看，眉头皱的更甚，忍不住责备道：“都烧成这样了才去找太医，早做什么去了！”

宫女慌忙跪下，泪流满面道：“奴婢这几年跟六皇子待在冷宫里，从未敢出去过。我看六皇子烧的实在太重了，这才敢趁着夜色偷偷出去。”

这皇宫中，谁还把冷宫的人当人看？

这世间的冷暖，凤慕慕也从话本上看过不少，忍不住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俯身为六皇子把起脉来。

灵儿见她像模像样的，忍不住奇道：“王妃，您还懂医术？”

玉儿瞪了她一眼，她立马闭嘴老实看着。

凤慕慕检查了一番，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药，喂给了六皇子。

见六皇子吃下药后脸色稍缓，她微微舒了一口气，回头问道：“有没有纸笔？”

“有！有！”宫女点头如捣蒜，“六皇子平时会帮那些看守太监们写东西，以此来换些书和用品，奴婢这就去拿！”说完，忙不迭跑去拿来一支笔并几张纸。

凤慕慕就着昏黄的灯光，在纸上写下几味药材，回头对灵儿道：“去太医院把这几味药抓来，就说是宁王妃急用。”

灵儿接纸，转身欲跑，凤慕慕又道：“再顺便带一个煎锅回来。”

灵儿应了一声，急忙去了。

凤慕慕又对玉儿道：“你回宴席，把这事告诉王爷，让他不要担心我。皇上问起来，就说王妃身体不适，先回府休息了。”

玉儿有些不放心，凤慕慕笑道：“放心，这里留我一个人就可以，快去吧。”又吩咐道：“那谁？就是你，拿着这个帕子，弄点温水来，把六皇子的身子擦一擦。”

待宫女走后，见六皇子呼吸平稳，凤慕慕稍稍放下心来。凡人不能乱用灵药，极易爆体身亡。尤其六皇子生着重病，身子虚弱，更经受不住灵药的威力。她第一次替人看病，拿不准度，便找了一位相对温和的药，万幸效果还不错。

六皇子吃了药不需要照料，得了空闲凤慕慕便细细打量起这个经常在话本子中出现的冷宫，看完不禁冷笑——果然最毒不过妇人心，皇后是真狠！

不一会儿，玉儿就回来了。凤慕慕奇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方才我刚出门便碰上了秦统领，想来是王爷不放心您，派他来保护。我把情况与他说了，他让我好好照顾您，他回去向王爷汇报了。”

“奥。”凤慕慕颔首，“话说，玉儿，你脸怎么这样红？”凤慕慕细细打量她，一脸奇怪。

“啊？没有啊！”玉儿矢口否认，眼神却是躲躲闪闪，“光线这么昏暗，王妃您一定是看错了！”

“是吗？”凤慕慕狐疑。

“是的！”玉儿斩钉截铁。

“恩？”凤慕慕盯着她，突然兴奋道：“玉儿，你该不会是……喜欢秦逸吧！”

“王妃您说什么呢！”玉儿倏地抬头，又慌忙低下了头，脸瞬间更红了，“我怎么会喜欢秦统领呢？秦统领那么英明神武，我如何配得上他？” 玉儿这么失态，还真是新鲜。

凤慕慕一脸坏笑：“那就是喜欢喽~”

玉儿急了：“王妃，您……您……”

她还没来得及“您”出个所以然来，老宫女就进来了，玉儿急忙闭嘴，羞愤地看了一眼王妃，兀自找了个阴影处降温去了。

很快灵儿也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个煎锅，右手提着几个药包，一进门就道：“王妃，太医说有几位药材他们听都没听过，见单子上都是一些补药，便拿了其他名贵补药补上。”

凤慕慕接过药材闻了闻：“恩，这些也可以，拿去煎吧。”

灵儿答应一声，提着药包正欲出门，玉儿急忙道：“王妃，我跟她一起吧！”这个地方她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迟早被王妃那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烧成渣渣。

“去吧。”

凤慕慕又给六皇子喂了一颗药，并不时给他把脉查看身体情况。

天刚蒙蒙亮，六皇子终于醒转过来了。

老宫女激动万分，攥着六皇子的衣袖泪流满面：“殿下，殿下，您终于醒了！”

六皇子刚醒过来，头还有些晕，扶了扶额头，茫然道：“满姨？这是怎么了？”

“殿下，您这两天高烧不退，不省人事。”满姨擦了擦眼泪，小心扶起他，“多亏遇到了宁王妃，王妃不仅亲自替您看病，还在旁边守了一夜，殿下的命这才保住啊！”

六皇子这才发现旁边的凳子上还坐着一个人，凝眉看去，只见那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摆手笑道：“无妨！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六皇子愣住，柔和的月光铺洒下来，为那女子镀了一层银边，明媚的眸子与天上的星子交相辉映，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光都汇聚在一起，虽耀眼夺目却温暖安心。

六皇子呆了半晌，回过神来，忙下床行礼道谢：“在下秦子明，多谢王妃救命之恩。”

凤慕慕见他，纵饱受折磨，然态度不卑不亢；虽大病未愈，却眼神清明坚定；即身体瘦弱，也自有一份神采飞扬。不禁暗叹：这孩子前途不可估量啊！

“这里面的灵药虽没有起死回生之效，对一般伤病绰绰有余。”凤慕慕掏出一个小玉瓶，伸手递过去，“你拿着罢，将来总会用到的。还有，不用叫我王妃，叫嫂嫂就行。”

秦子明犹豫了一下，小心地接过来。

“这药虽治好了你的风寒，但你身子太虚，还需好好补补，这些补药一天一次，吃完了我再遣人送来，另外多注意休息。”

凤慕慕叮嘱几句，见都差不多了，正要打道回府，衣摆突然被人紧紧抓住。

满姨跪在地上，含泪道：“王妃，请恕贱婢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凤慕慕已经隐约猜到了，眼底划过一丝不忍与悲痛，温声道：“你说吧！”

“往后还请王妃多多关照，”满姨深深叩首，哽咽道，“恳请王妃闲暇时，能遣个人来照看一下六皇子，贱婢感激不尽！”

凤慕慕叹气：“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六皇子命格不凡，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这下，我便能安心了。”两行泪滑落，满姨展颜一笑，又磕了几次头，便伏地再也不动了。

“满姨？”秦子明像是猜到了什么，怔怔地走过去，他身子还很虚，一个踉跄，扑到了满姨身上。他慌忙起身将满姨扶起，只见那再也没有声息的脸上挂着一个淡淡的微笑。

“她早已死去，只是一丝执念强撑到了现在。”凤慕慕看着静静躺在地上的人，轻声说道：“现在，她终于可以安心去见齐妃了。”

秦子明将满姨的四肢舒展开，久久地看着她，眼底是化不去的悲恸。

一个人可以强大到什么地步？能这样为了一句托付，付上自己的年华和生命，甚至死后仍执着强留人间，只为实现对那人的承诺，这该是怎样令人震惊又动容的力量啊！

凤慕慕不知道，秦子明不知道，甚至连齐妃自己都不知道，当年随手的施舍，解救了一个被毒打的丫鬟，却给那独处黑暗的人带来了怎样的光明与希冀，以至于一直以来，她就是她的光，是她苦涩世界中唯一的美好。

对八起~懒得取名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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