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嚎了,你被狗咬应该捂伤口而不是摔个屁墩捂着你那屁股。”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门出来的王大娘靠在门框说话阴阳怪气,对着莫岚又变成淳朴的笑脸。自从她知道王大河从莫岚那里收钱开始,她对之前看不过眼的莫岚心里就多了些愧疚。
也可以说是补偿,她还嘱咐了王狗蛋耳面提命让他不准欺负莫岚的女儿。
张桂凤骂骂咧咧站起来就要和王大娘掰扯,她袖子还没挽起来就见那傻子莫语正蹲下来把麻袋里的东西一点点地往回捡。
刚才狗扑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松手麻袋在两人的争抢下里面的东西掉出来了一半,原来里装的不是瓜子花生而是一堆破烂。
什么样的娘教养出什么样的女儿,一个大叫花子教出了个小叫花子。
她连和对面老王家的吵架都顾不上了聚精会神地看着母女两人捡破烂,捡的还都是些没用的破书破纸和一堆破铜烂铁。
“莫岚不是我说你,当初离开时说得信誓旦旦,现在看来,离了老莫家你活得也不怎样。”张桂凤摇头,她不认为把大着肚子的女儿赶出家门有什么不对,谁让她不检点,这要是搁在以前是要在脖子上挂个破鞋,被红袖兵拉去游街的。
但面子功夫还得做好她对着莫岚还嘘寒问暖起来,“给小语看病也花了不少钱吧看给你累的,都瘦了。”
绝口不提还钱的事儿,自以为装的很好殊不知那副幸灾乐祸小人得志的样子看的莫岚拳头都硬了。
“您也知道我没钱了?那您知不知道我是你女儿?”莫岚想起她被赶出家门的心情就控制不住怨恨她的母亲,她不也是她怀胎十月生的吗,她也不想弄得这么难看,可是他忍不住,莫岚大吼一声,“是不是只有莫红军是你儿子!”
张桂凤心里一惊竟然后退了一步却不是因为苛待女儿良心发现,而是因为看到地上散落的课本。她年轻时也去城里打工当过佣人,主人家心善还给佣人扫盲,她也零星认得几个字。
地上的课本赫然就是高考要考的几门,她望着莫岚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个全新的物种。
注意到张桂凤的目光莫岚看了眼已经收拾整齐的麻袋没发现什么问题,她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顶像撸大黑一样的手法,眼里再容不下外人,“没话说就走,我可不想招待你这种人。”
“要是我的宝贝女儿被你教坏就不好了。”
谁曾想张桂凤像是没听到逐客令一样语重心长地说着让莫岚耳朵都要起茧子的话。
“莫岚啊,从小到大你就不是学习的料。当初你要死要活的要和你哥一样要上学,但结果呢?还不是落了个辍学的下场。”
“听娘的,高考又苦又累的何必呢?没必要。”
或许是女儿给了她勇气,这次莫岚没有默认她是笨,是不聪明,而是逆反心渐长,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直视张桂凤的眼睛,语气郑重,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我会考上大学。”
这一句重若千斤砸在张桂凤的心上,她没再说什么深深地看了眼莫岚就离开了。
免费看了一场大戏的王大娘本就不好意思现在脸上更是烧得慌,“大妹子你忙你的,我就回了。”
莫岚笑着送别王大娘转头就见女儿瘫着张小脸眼睛里却有着困惑与思考,她问女儿在想什么她只是摇头忧心忡忡的样子又不肯说出来。
问得多了还会跑到拴着大黑的柿子树下面蹲下,抢大黑的垫子。
简直跟小时候不愿意吃饭的时候一模一样。莫岚无奈只好把大门一锁叮咛莫语不要乱跑。
在院子里溜达一圈的大黑蹲在一旁,黑葡萄般的眼睛温顺地望着小小的缩成一团的莫语。
大黑的全身皮毛都是黑色只有眉毛是两个棕色的圆点,嘴巴大张着露出长长的舌头,舌头还歪在一旁看起来傻乎乎的一点都不聪明,莫语望着大黑不说话,它尖尖的耳朵竖起,流畅的身形后面短短的尾巴在扫着地面。
摇尾巴是喜欢的意思。
莫语沉静的眼眸泛起点点涟漪,于是,她伸出手抓住大黑脖子上的项圈,大黑猝不及防身子一歪大脑袋就靠在了莫语怀里,整个视野只剩下一小块。
它听到小主人用平静的语气说着它听不懂的话语,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小主人和它长得就不一样。大主人身上是甜蜜的麦芽糖味道,小主人的气息是冷冷淡淡的泉水。
“大黑,莫语……是妈妈的累赘吗?”
“没有莫语,妈妈会生活的更好?”
“大黑,我讨厌奶奶。”
它感受到小主人的拥抱越来越紧让它有些难受,它转动着脖子想要从小主人怀里挣脱出来,可是,挣脱不了,小主人的力气意外的大。
“汪汪汪——”难受——
听到狗叫声莫岚连忙出来一看,看到这一幕,好气又好笑,连忙走过去让莫语把大黑松开。
她拍了拍大黑的脑袋权当做安慰,她又把不知道为什么闹别扭的小鬼头从地上抱起来,拍着女儿的背,“就知道抢大黑的窝,小心它不跟你天下第一好了。”
走到客厅她把沙发上的粉红色兔子塞给女儿又顺手打开收音机。
莫语抱紧她从小玩到大的兔子玩偶抚慰物,与粉兔子对视内心翻涌的情感慢慢平息下来,时间长了她好像看到粉兔子的脸颊上浮现了一抹红晕。
她眨了眨眼睛红晕还在,摸了摸质感也只是普通的兔毛。
这一边是平和美满,另一边灰溜溜离开的张桂凤正急匆匆地往小卖部赶,这年头要联系外地人除了写信就只有拨打座机的方式,而车里村除了那些富户家里有座机和大哥大,只有小卖部拉了电话线有座机,只要交个几毛钱就能打电话。
一路上她避着人走了大半个钟头才到了小卖部,张桂凤拨打出她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心脏和手都在颤抖。
“莫岚要考高考了……她要是出了村子怎么办!”
“什么高考多难多难!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非农村户口?她上了我家户口本不就是农民? ”
得到了解决方法张桂凤才长舒一口气转头就看到一张死人脸,差点儿把她吓个半死,她龇牙咧嘴道,“赵红艳!你这死老太干啥呢!悄猫在这儿你想吓死谁?”
赵红艳苦笑着,黑红的脸上看起来气色很差但语气充满真挚,“咱们几十年的交情了,我也腆着张脸叫你声老姐妹。能不能帮我这一次。”
“我儿子的事儿能不能让莫岚别追究了。”
看样子是没听到她当时说的话张桂凤放下心来,语气高昂的要命,“你也知道那死丫头长大了翅膀也赢了,我是一点儿也管不了了。”
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不想管的意思。
赵红艳也聪明知道能打动张桂凤的除了钱就只有她那宝贝儿子。
“兴国是在街道办工作的你也知道,听说你家红军在乐资,乐资干的就是盖楼,等到兴国没事儿出来了劳动广场选承包商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这话说的漂亮正说到张桂凤心坎儿里了,她这儿子什么都好,长得高、气质佳就是运气不太好,每次有了好事儿临了临了总是能弄出一波三折的困难出来,要是加上李兴国这条路那还不手拿把掐,十拿八稳了。
“放心,莫岚那边就交给我!”张桂凤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从小到大莫岚最听她的话了,上一次她只是哭着说没钱了就轻而易举的从莫岚那里拿了三十块回去。
她当即就往莫岚家走,被**冲昏头脑的她已经选择性遗忘了刚才的尴尬,一想到儿子马上就能升职加薪她就高兴。
莫岚家木门上了栓子推不开,张桂凤开始拍门“咚咚咚”的声响徒然在安静的院子里炸开。大黑率先扑到门口大声嚎叫起来,自从莫语出事以后它再没有拴到树上过。
正在思考换什么吃食挣钱的莫岚第一时间看向熟睡的女儿,莫语咬着粉兔子的耳朵朦胧地睁开眼睛,显然思绪还没回笼盯着水泥糊的天花板发呆。
直到再一次听到张桂凤叫魂般的声音,莫语下床看到院子里的铁锹就要握住往门口走。
莫岚跟在她身后提心吊胆地看着女儿拎着有她三人高的铁锹,就怕一个闪失小朋友拿不稳把她自己给砸了。
“小语,小语乖,咱不动危险的东西。”莫岚赶紧拦下小战士般气势汹汹的女儿。
莫语稳稳当当地攥着铁锹不愿意松手,只要她拿这个往奶□□上一敲奶奶就不会再为难妈妈,妈妈也不会伤心了。
“小语啊……”莫岚苦恼地思考着怎么才能让女儿放下凶器,灵光一现,“小语乖乖听话妈妈晚上给你做红烧肉好不好?”
红烧肉,还是妈妈做的。
莫语咽了咽口水,不情不愿地放下了铁锹,被妈妈领回了屋子。
“我们不理她,她一会儿就自己走了。”莫岚低声说着语气温柔又低缓,接着她又把收音机的声音开到最大。
不知道莫语是怎么调的现在的广播收听的频率特别多,原来就有的新闻、歌曲不说现在还有各式各样的,卖保健品的、说民生的,甚至还有说相声的。
莫岚就愿意听相声逗乐。
隐隐听到广播声和莫岚肆无忌惮的笑声就像一个巴掌扇到张桂凤脸上,她可笑不出来,拍门不应叫门不回,唱了半天独角戏的她已经要气炸了。
她面色铁青回到家看到儿媳妇舒舒服服地捧着热水坐着小板凳在晒太阳,无名火气直冲脑门,“鸡喂了吗,猪吃了吗?成天就知道坐着休息,我怎么让红军娶了你这么个懒婆娘。”
不管儿媳妇马上拉下来的脸张桂凤抬脚就往屋里走,从枕席最下面掏出个房产证上面所属人张桂凤三个字让她心里舒服了不少。
她轻轻抚摸着房产证上的字口中喃喃自语,“莫岚啊莫岚,你可不要怪我,我把你养这么大对你也算不错,这高考就当你给我还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