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栀留心观察,发现萧覃画琴瑟阁为牢,困住秦萧。
连续三日他都没有出现,黄昏时分医士会去诊脉。
观察医士神色,每日都是那样,没什么变化。
一月后,秦萧和萧覃依旧在屋内。
若不是每日都由贺州和桃栀送去饭菜,柳栀都要产生怀疑了。
不过她的怀疑也是合理的。
当初建琴瑟阁外围荷花池时,秦萧以工匠整日来来去去,吵得心烦为由到距离边城大概十五里的寺庙去祈福。
柳栀不能靠近,且工匠都是萧覃从京城中带来的,意味着只有她能靠近。
而秦萧要外出祈福,她若不跟才显得奇怪,毕竟只有更靠近秦萧,才能收到更秘密的消息。
与此同时,萧覃让工匠砌石为池,盖之沙泥,所以柳栀从始至终都未想到秦萧卧室下有通往外面的密室兼密道。
夜里萧覃写下书信,再由贺州拿出。
密道里有两间密室,建造之初是给自己留后路,却又怕被人发现反倒害己,所以密室隔为两间,一间在琴瑟阁主卧正对下方,就算被发现也不会有人想到这里会通往外面。
另一间在主帐下,所以萧覃每日都能亲耳听到将领们说了什么。
为避免节外生枝,也怕将领中已经混入敌方细作,反倒使得自己、主要是秦萧精心布置的局落空,所以只让贺州一人知晓。
谅她也不会猜到秦萧已经在萧覃关琴瑟阁的第三天就已经在密室产子。
分娩后的东西都提前备好的,需用的都藏在吃完的食盒里带出去。
贺州以不许琴瑟阁与人交流为由控住众人。
又对军中人说,“夫人病重,将军亲自照顾,琴瑟阁中人先在院外帐中歇息,任何人不许打扰,此为军令。”
理解分为几种:其一,不明所以的人以为秦萧得了重症,琴瑟阁众人也被隔开管控。其二,以为明白其中因果的人皆以为,萧覃是怕夫妻丑闻在军中口耳相传,同时为保自己孩子,将自己与秦萧同关琴瑟阁日夜守护她,最后才是真正明白其中缘由的贺州、桃栀和梨栀。
两个孩子尿布只能塞进恭桶扔掉。
好在一个月了,做完月子的秦萧也可出门了。
也到了秦萧葵水来的那日,正是让所有人都以为秦萧落胎的时刻。
贺州用布帛裹着,经过柳栀时看到她神情,贺州大抵是猜到了此计已成。
夺门而出的萧覃连夜命人打了两副棺材,将贺州用布帛包住的两个,双手捧起,分别放入棺材中,一日一夜未合眼。
翌日正午,他命贺州“准备薪火”。
贺州皱眉,“主君,虽、可毕竟是您和夫人……还是入土为安才好。”
萧覃依旧面无表情,柳栀也能看出他藏在眼底悲伤至极的神色,“去吧。”
熊熊烈火后,萧覃一如往常到主帐叫来众将领议事。
与往日不同,知晓内情的将领生怕萧覃难过,议事都比平时安静平和。
夜里,两人果然又歇斯底里地吵了一架,虽然两败俱伤,却又紧紧相拥。
随后,萧覃遣原来伺候秦萧的众人回边城将军府。
秦萧先是请求萧覃留下桃栀、梨栀。
萧覃不肯松口。
秦萧哭着,“我只想留两个身边人,你都不肯吗?”
萧覃问,“你执拗时可曾想过你我的两个孩儿?”
“可我才刚及笄便就成了你的妻,我无亲母,如何知道怎样是好的?单是觉得药丸苦、不想吃,便是不可饶恕的过吗?”
“孩子呢?两个孩子啊。”
秦萧皱眉,“我就不痛吗?”说着捂住腹部,“我的心、身哪处不在承受着痛楚?你忙着、我只想留两个自小陪我长大的人在身边便是过份吗?”
萧覃面相门口,背对着秦萧,可院外众人都看到了他流泪,只有秦萧不知。
她先是啜泣、说完后更锤着自己心口,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哭到不能自已时才撑不住,昏了过去。
果然所有人都送去了边城的将军府,只留下了桃栀和梨栀。
清晨醒来,萧覃关切问,“怎么会晕?可是未休养好?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秦萧摇了摇头,“也不瞧瞧你来的时辰,我晚饭未用,没气力罢了。”
萧覃舒了口气,却又自责,“怪我怪我,本来想着议事后再来时辰必定是合适的,谁知那些将领生怕说错话,一直沉默不言,我生拖了一个时辰,确确实实是没法子了。”
秦萧撒娇,“抱抱。”
萧覃张开手臂,紧紧相拥,在他耳旁,“昨晚你熟睡后,我去看了看,都很好,你放心。”
“有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呀。”
相拥是一种安心和平静,以至于是一种心灵的依靠。
秦萧埋头在他胸前摩挲。
萧覃宠溺道,“撒娇呢?”
“不许吗?”
萧覃用行动让她放心。
翌日正午,秦萧头次见到众将领。
她进营帐时,还有人低声询问,“这位佳人是?”
萧覃禁止而来,自然搂腰,“昨日才好,日头这般大怎的还来了?”
“来和你共进午饭,你先忙,我先去布置。”
待结束,主帐外有将领感叹,“军中早有传闻,说咱们这位夫人才貌卓然,今日见到才明白,将军为之痴狂皆有缘由啊。”
将领刚出营帐,贺州和桃栀、梨栀便也出来守在帐外了。
帐内秦萧问,“我去了,你都整理干净了,是不是在另一处?”
萧覃道,“不见便是对他们最好的照顾。”
秦萧泛着泪,“知道,那我便不再见了,你……一定会照顾好的。”
“放心吧。”
虽愁容满面,又为她增添另一种韵味。
秦萧所经之处皆有眼神停留。
奈何萧覃拉住她手,十指相扣。
军营里多称赞两人郎才女貌,连之前不明白萧覃为何看不上曾是边城花魁的牡丹却入不了萧覃眼的人也无不称赞二人是金玉良缘的。
在主帐用过午饭,秦萧被桃栀、梨栀蒙眼带进琴瑟阁。
看着原本青绿色帷帐都裹上了红色,连床榻上都是红色帷帐与衾被。
不单这些,秦萧看到烛火都是红烛。
自己的衣衫也是在桃栀和梨栀建议下换上的,转身看到萧覃的红色衣衫,桌上放置的那些器皿,秦萧回头,“你我成过婚了。”
“总要做些什么,才能让外面那些人知道知晓你我重修于好。”
秦萧环顾屋内,“椒房之宠?”
“屋外便是荷花池,医士也说有益于温补身体。”
“可这里是西北,肌肤都缺水,哪里会风湿。”
萧覃明显愣了一下。
秦萧好笑。
他装的镇定自若,“有备无患、有备无患”第一句像是灵光乍现,第二句是回答秦萧,也让自己平心静气下来。
眼看日近黄昏,萧覃双手抚在秦萧肩头,“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啊。”
他拉着她出琴瑟阁、穿营帐、至马场。
明明只是走路,她却要小跑才能跟上,他察觉立即放慢脚步、配合她的步伐。
至练马场,秦萧看着两匹马儿,“梧桐”又摸摸另一匹马儿,“秋风”。
见她欢喜,“之前说过,要教你骑马,如今总算是等来了。”
秦萧无意中向后退了步。
萧覃拉着她手,又拿了草料让秦萧喂马儿,以便培养感情和信任感。
然后说“你先看看?”
萧覃上马干净飒爽,骑马更是英姿卓绝,主要是不止骑,还有马术展示。
从马上下来,手抓马鞍跑几步后又再次上马、即使马儿前蹄腾空立起,他也能稳稳控制。
看到他骑马向着自己而来,秦萧一脸欣赏。
他下马,由贺州控制住。
萧覃道,“要不先用梧桐试试?”
“秋风不好吗?”
萧覃回答,“不知道你会挑选哪个,就把两匹都训好了,随你挑。”
秦萧问,“那你呢?”
“今日最多教你上马,压浪、控僵。”
这感觉一如曾经熟悉。
秦萧熟练上马,不止萧覃说的这些,她甚至可以快步起坐、转弯。
萧覃和贺州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贺州鼓掌还不忘感叹,“夫人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萧覃惊讶、欣赏、赞叹同时却又忍不住想问,“想问夫人,师从何处?”
秦萧圆溜溜的双眸看着萧覃,“是你呀”却只能说,“我的母亲,也是萧家人。”
好在还存有曾经秦萧的记忆,而真正的秦萧也有着一身精湛马术。
“为何不说?”贺州倒是先开口的这个。
桃栀回答,“主君当时只说要教夫人,没问夫人她会不会啊。”
见萧覃失落模样,秦萧挽着他胳膊,靠在他肩头,“夫君,我想感受一次策马奔腾的感觉,就像你刚才那样的,可以吗?”
原以为计划落空的萧覃听到自是喜笑颜开的。
自行上马,伸手拉她。
秦萧刚放在萧覃手上,下一刻腰身就被他圈住。
随后他双手控僵。
秦萧偷笑。
他故意靠近问,“笑什么?”
“刚才可是单手。”
“有你,必须双手控僵。”
“狐狸。”
“那我们可是同类了。”
“哪里是?”
萧覃道,“莫说策马奔腾,夫人学艺匪浅,弓马娴熟也不在话下吧。”
“要不,我试试?”
“弓箭”贺州立刻递来,随即萧覃喊了声“驾”。
察觉秦萧虽意外却不恐,反而神采奕奕的时候,萧覃便知晓了。
拉弓、瞄准、射出。
离弦的箭顷刻之间就正中靶心。
秦萧问,“你可知母亲的骑射是外祖亲自传授的?”
萧覃摇头。
“为保我声名,父亲对外称是我体弱而闭门不出,实际是幼时练习骑射,忘记是谁叫我,分神便从马上坠落,那时候需得在家养伤,等伤好他们便不让我再骑了。”
“那我也算没白费。”
“嗯?什么?”
萧覃道,“没什么。”
广袤草原,秦萧和萧覃恣意策马。
之前以为她不会骑马,驾车又无平坦道路才不得不在营地待着,尤其她还身怀有孕,如今倒是可以好好带她看看这风景。
冬季,草原上覆上一层茫茫白雪,“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嬉笑回头,“亲眼目睹,才知震撼”说完拿出攒在手里的小雪球砸向萧覃。
他早就猜到,不过时点还是出乎意料,“好啊,你砸我?”
跑了几步的秦萧停下回头,可爱吐舌,“你想怎样?”
两人你追我赶,地上除了马蹄印以外,最多的便是两人的踩过皑皑白雪的一个个脚步。
回来,头上也有不少雪花。
进屋是被炭火烘烤的暖屋,桃栀道,“已备了热汤,备的是夏日里晒得荷花瓣,夫人若是想要别的,我们再去准备。”
“不了,今日正喜荷花清香。”
“是。”
贺州在桃栀她们进来时,拿来了今日公文、汇集的军报。
见他在忙,秦萧只好自行去沐浴,直到更衣毕他都没出现。
再出来,发现某人已看完,却累的趴下睡着了。
“每日与士兵一同操练,结束便进主帐议事,午饭毕还要巡视军营,随后还要看军报、查探敌方动向,得空还要带我去玩,夜里还不忘巡视大营,检查寻访疏漏,萧覃”秦萧也趴在桌案上,对着他,忍不住碰触他脸颊,“你这么好,好到我都觉得自己没那么好了,不懂事、不贤惠、不体贴,让你这么辛苦。”
他未睁眼,却抓住了她手腕,“你是顶好的,得你、我幸也。我这人偏执惯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繁华三千,也只为一人饮悲欢。”
“你……”秦萧真的很怀疑,“真的没有喜欢过别人?”
萧覃深呼吸后无奈又被她逗笑。“你可见过我身旁有丫头?”
秦萧摇头。
“可曾见过我有红颜知己?”
“好似,也不曾。”
“那请问我的萧夫人,我该上哪里去喜欢别人,尤其是,比你还要好的别人?”
“若不是习惯了,甚至觉得你所学皆为情话,倒是让我有些……有些……羞涩。”
“我说,你羞涩?”
秦萧点点头,“多少有那么……一点。”
“哦、那这样吧”赤脚将她横抱起,浸入温汤,秦萧不忍稍哆嗦了下,萧覃立刻嘱咐,“加热水来”。
桃栀早就备好了,由贺州按例拿到屏风前,再由桃栀和梨栀一道提进去,用瓢舀水,慢慢加入,以便他们适应水温。
以为人来他就会松手,没成想却变本加厉。
桃栀瞧见,“奴婢再去为夫人、主君准备寝衣。”
秦萧想要挣脱,却被更用力抱住。
萧覃道,“再乱动,我便不客气了。”
桃栀她们只好赶紧添了进去,忙着退了出来。
小拳头砸他胸口,“也该避免让人误会才是。”
“哪有误会”他抱着她靠近、低头,触碰到她唇瓣那刻,便长驱直入,温热席卷,气息交织,“你动了”然后便帮她褪下那已浸湿,透着肌肤轻薄衣衫,而后层层褪去,直至彼此赤诚相见。
“我已沐浴了”说着就要起身,他却不让,赖在身上撒娇,一手揽住她柳腰,另一只手臂贴着她后背,手掌定在她肩上,水下双腿直接将她控住。
动弹不得的人问,“不走了,能松开吗?”
萧覃先是松开,秦萧刚转身就被拥在怀中,“取茶杯也不让吗?”
从东边到西边,顺势揽她,让她坐在自己身上。
“也不怕在将士心中你形象受损。”
“好在我夫人美貌惊人,身为人夫,情之所起,合乎律法,止乎情谊。”
秦萧指尖停在他脸颊。
指尖上水珠从眼角滴落,顺脸颊鬓边下颌至锁骨。
秦萧手指刚要挪开,萧覃便问,“姑娘方才可是调戏在下?”
“我哪里……”
“在下家世清白,可经不起这般戏弄。”
“萧覃,你还要不要脸了?”
他却贴脸附在她手背上,“你要、便拿去。”
秦萧不可置信看着他。“你……原来还有这样一面?”
萧覃看着她,眼神逐渐深邃、沉迷、沦陷,将怀中人轻拨,让她转身,两面相对而卧。
想来交颈而卧也不过如此了。
出浴,为她擦拭每一寸肌肤。
而后抱着她入厚被。
从他怀中探出的小脑袋问,“快喘不过气了。”
他便渡气,还一脸正经说,“若再有,再告诉我。”
“萧覃。”
他低吻,纠正道“卿卿”。
“你再这样我真喘不过气了。”
说着,他又是一吻,此刻绵长温柔,秦萧要被这温柔至极且舒适动人的亲吻哄入睡。他却撩拨开她鬓边碎发,在耳旁轻语“不日敌方铁骑便要进犯我大军,为保儿女安全,我只好送他们回京,并向官家禀明隐瞒二子的缘由。”
“秦萧”她瞬间落泪,自生产后,为保不被人发现,“我没见过他们一面,甚至不知是一双儿女。”
“儿子大些,女儿晚不到一刻,密道有另一处出口,我悄悄送他们回了京,抵达那日祖父与父亲面圣,官家念及你我初衷是护边城将士平安,故不欲怪罪。”
“我、还没怎么见过他们,你却告诉我,已然抵京。”
他紧紧抱着她,轻拍她背,“卿卿,你若是想,我们可再要许多子女,他们可陪着我们一起留在这里,陪着你我,只是现下我不敢,我怕,其实我有想过对外称你悲伤过度可回京求医,可又怕这一路危险太多,不及营中安全。”
秦萧问,“都安排好,都想了这么多,却不曾与我说过一句。”
“我错了,我只是不像你们与我一起冒险,儿女在边关将士心中是不曾存在的,自然也不会留心去害,而你要走,理由只能人尽皆知,这危险便多了近半,我不能拿你去赌,我知道留下你多少有些自私,可我不得不。卿卿,我只是……”
秦萧从他怀中钻出,仰头亲吻。
萧覃眉头渐渐舒展开。
亲吻间,她的手不断抚着他头,另一手顺着抚上他搂腰的胳臂。
腰肢如柳,清波微拂。
停顿间不忘咬耳呢喃,“知道。”
他疑惑。
贴脸而过,在另一侧耳畔柔语咬耳,“想看看一向沉着的你,慌张神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