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相春社小剧场座无虚席,其中还有两三个举着手机录像的。
盛驰宇右手做出展示布匹的姿势,嘴里吆喝却一点儿不含糊:“这布两块钱哪,两块大洋打破了它,去两毛、让两毛,你给一块六;去一毛、让一毛,你给一块四;再去两毛、让两毛,你给一块钱;这布一块钱,再去五毛、让五毛……”
裴文翰笑着一指,说:“这白拿去了!”*
二人鞠躬下台,台下掌声雷动。
换大褂的工夫,盛驰宇记起一件事来,想了想还是说了:“裴老师,我前两天收着一档综艺的邀请,让我去说一段,跟余彬——您说我要不要去?”
然后他见裴文翰果然沉默了一会儿。
余彬是裴文翰之前的逗哏,二人是曲校同学,毕业之后几个同学一块儿凑钱创办了相春社,搭档了好几年。但那时候相声行业不景气,余彬没坚持下来,哪怕众人苦苦挽留,他还是退了社,仗着外形条件好,改行做龙套演员。直到去年,他终于因为演了一部网剧的男二号有了些知名度,又被人“考古”出来以前是说相声的,连带着前单位相春社和前同事们都沾了光,而盛驰宇和裴文翰不管是能力还是模样儿,都称得上拔尖,自然也最受关注,偶尔有观众拍照录像给发到网上去。
裴文翰抚平了大褂的褶皱,装进包里,边往外走边说:“问我干什么?人家可是光邀请的你。”
他急忙忙跟在后面,解释说:“我不是怕您不喜欢嘛……唉!是我肚量小了。”
“他退社又不关你的事,那时候你都还没来呢。再说了,你上综艺可是一件大好事,”裴文翰见他跟着,也放慢了脚步,帮着扶住了门让他出来,“得卖卖力气,好好给我们相春社宣传宣传——既然他余彬都把热度送上门来了,我们不要白不要。”
坐地铁回到小区时已是深夜,楼道里寂静无声。盛驰宇站在裴文翰身后,等他掏出钥匙开门。
要问两个人为何住在一起,还得从两年前说起。盛驰宇正经名牌大学毕业,却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说相声,把家里人气得够呛,就给断了经济来源。他来相春社应聘的时候,当时正巧是裴文翰做考官,见他可怜兮兮地问单位包不包住,又是好笑又是不忍,就说租自己的房子好了,反正客房一直空着,他来合住还能分担分担家务。
裴文翰先进了门,他则在后头顺手把门锁上,再把钥匙拔出来放在玄关。这似乎已经成为二人自然而然的习惯动作。
裴文翰回头问:“你什么时候去录节目?要不要我骑车去送你?”这指的是楼下停着的小电驴,每回上超市采购都是骑它,后座载着盛驰宇。
“四天后录。人家节目在外地录,”盛驰宇笑起来,“咱那电驴可到不了。裴老师,您管着我们底下这些演员排演,还得跟您请两天假,辛苦您跟别人凑合几场。”
裴文翰也笑说:“我跟别人就是凑合啊?甭说是跟别人搭,就是说单口,观众照样儿爱看——你来之前不就是吗?”
他就开玩笑说:“这不是怕您舍不得我吗?”
裴文翰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镇定:“少在这儿自作多情,快洗洗睡吧。明天起来我帮你磨一磨:余彬正红着,导演肯定得让他逗哏、让你量活。”
盛驰宇进了摄影棚,初来乍到,无论对哪个工作人员也是笑脸相迎,大家也乐意多跟他嘱咐两句。
等他来到化妆间,正看到余彬在那里做造型。他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余老师”。
余彬从镜子里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笑着自我介绍:“我叫盛驰宇,相春社的,现在跟裴老师搭档。没捧过哏,待会儿台上合作的时候,您多担待。”
余彬照了照镜子,对造型很满意,然后起身来至他身前,意味深长地说:“我知道你,今儿我就看看文翰挑的搭子怎么样。”
望着离开化妆间的余彬的背影,盛驰宇心底多少也有点儿不快。虽然之前就听说余彬自视甚高,除了几个亲近的朋友,都没少受他的挖苦,因而在社里人缘算不上很好,但是奈何活确实好,都指着他卖票,大家也就都包容着。他看过当年余彬演出的视频,不可不佩服,若是余彬能坚持下来,假以时日,大小真能成个蔓儿*——不过他既然已经改行,这些假设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1 节选自传统相声《卖布头》。
*2 或写作“万儿”“腕儿”。清以来江湖诸行谓姓氏、姓名,引申为声誉、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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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重燃对相声的兴趣,心血来潮来写一篇小短文,大家多多支持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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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冤家聚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