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在水并没有幸灾乐祸,但她难得看见江瑾这一副样子,就起了想逗逗他的心思。
“也不知道谁一开始还安慰我说,是我把事情想的太严峻了,现在怎么样?”
江瑾没向她解释自己现在的这份紧张和她想象中的那份紧张不是一个意思,他只是向后撑了撑身体,背靠着椅子,双手食指交叉放在自己的腹部。
在说话之前,眼里就落了几分笑意,轻声道:“右脸有点疼。”
林在水咧嘴笑,等自己笑够了,才来安慰他:“没关系,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嘛,下次就能游刃有余了。”
“借你吉言。”身侧的男人点头。
这个动作他做得慢悠悠的,林在水从中竟然读出了一点顺从的意思。
她放松身体,注意到不远处那个沙坑还在那里,就想起了往事,跟江瑾分享起了她的童年。
“如今自己长大了,才深觉小时候的自己当真是井底之蛙,对事物的了解都是局限的……九岁那年,听一起玩的伙伴当中有人说,将泥巴抹在脸上会使皮肤变好变白,然后我就去尝试了。”
“搓了很多的泥糊到了自己的脸上,那种触目惊心的凉,我至今都还记忆犹新。我妹笑我傻,我还嗤之以鼻,十分自信自己的皮肤能变白……”
“后来呢?”江瑾是个很好的听众,或者说他也的确感到好奇。
林在水摇头,语气充满着对儿时自己无可救药的感觉:“没有变白,反倒还因此感冒生病了,也就是那时,才知道自己的体质是有一些差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林在水脑中闪过一个画面,紧接着,她就像分享什么奇葩见闻一样抖落给江瑾。
“不说玩泥巴了,我小时候溺过水,是十岁那年吧,差点就死了。我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一点心悸,不得不说……”
哈哈了两声,林在水一整个乐观豁达,压根不把它当做一件糟糕的往事,显然不放在心上,“所谓福祸相依,我还好好的活到了现在,命真挺大的。”
这件事发生的太过久远,久远到林在水只记得自己掉落水塘里,惊慌之中看到的水下世界和闻到的湖水的淡土腥味。
她就是一闲聊,想到了此处随口说说而已,很快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一直待到了夕阳西下,日光稀薄的时候,他们才回去。
吃完晚饭后,半点没耽搁,启程回到了常阳,在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雨,外面天空已经黑了下来。
林在水坐在后座,看着前方路灯下飘摇的雨滴,一时分不清那是雨还是雪。
打的车子到达他们屋子前面,雨势更大了,付了钱,一下车,两人朝着房檐下狂奔,也不讲究什么形象管理了。
院落里的灯自动亮起来,林在水跑在前头,抬脚上白色的木梯时不小心打滑。
她急忙稳住身体,好在没摔倒,不过还是捂住胸脯,心有余悸的道:“妈呀,吓死我了。”
后面伸手欲扶的江瑾不露声色的将手伸了回去,都到了房檐下,心脏那个位置还是有点发紧。
这座房子房檐短,为了不淋雨,两人挤在门前。林在水掏出钥匙在打开门,后面的江瑾离她有些近,近到他们的衣服缠绵在一起,江瑾身上的味道包围她,甚至只要她稍微退后一步,就一定会栽进江瑾的怀里。
雨一直下,冷风呼呼的吹着,不是很明亮的光线下,他们的体温短暂的共享。
可能一秒的时间未到,白漆的木门就从外而内的打开,屋里暖和的气流和外面裹着风雨的冷空气互相碰撞。
二楼相对的两间卧室灯光先后亮起来,三十分钟后,这栋房子的一楼和二楼光源依次熄灭,穿过大半个城区,一个中档小区的a栋楼三十二层,一间在楼梯口旁边的房门被敲响。
暴雨来的猛烈而突然,这栋楼的电闸出了意外,整个楼梯间都是一片黑暗。
惊雷在远处天空炸响,走廊尽头的玻璃窗,闪进来一道煞白的光线,刹那间照亮走廊,也照亮了一个小男孩的脸。
他的脸颊红肿,脖子淤青,一只耳朵里还流着血。
吱呀一声,深夜,那扇门打开,一道带着哭腔的男孩声音窜进去。
“叔叔……”
过了一会儿,那扇门再度紧闭,楼梯口已经没有了那个孩子的身影。
这场暴雨下了一夜,第二天空气里都是露水与青草地被蒸发的味道。道路干净极了,落叶堆积在路两旁,整个天空碧蓝如洗,阳光四射,明媚极致。
如之前约定好的一样,林在水坐上江瑾的车一起去学校。
去的路上,突然发现那些一排排的路灯笔直铁杆上,挂了好些个类似于路牌的那种海报,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林在水险些从副驾上跳起来。
她惊喜的说不出话来,开车的江瑾瞥了她一眼,说:“怎么,要跳车?”
若是以往,林在水肯定呛回去,但是现在,她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心思应对江瑾。
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她迅速打开手机,点进微博,果然看到了一条热搜词条。
#肖乐保首次全国巡演#已经爬到了文娱榜的第五位,后面跟着一个猩红的沸字。
她的心脏狂烈的跳动起来,林在水甚至忘了呼吸,只赶紧点了进去,浏览起广场,确定自己没看错。
而且她关注的人也的的确确发了一条微博,证实这条热搜的真实性——她喜欢的歌手肖乐保要开演唱会了。
林在水手握着拳头,克制的捶了捶自己的大腿,她好想变成一只土拨鼠,疯狂的尖叫,最终实在忍不住了,才放低音量啊啊啊了一瞬。
江瑾完全不知道旁边的这人在兴奋个什么劲,只觉得若是现在给她一个麦,她能当即唱起来。
她的这份开心太有感染力,江瑾的嘴角也不由得上扬了几分:“不如我在前方路口停车,你下去先尖叫一下?”
林在水还在翻看微博,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下去多丢人现眼,我才不要呢。”
“那这是在呲着牙傻笑什么?”江瑾有些好奇。
现在前方是红灯,林在水抬头,右手指着不远处的海报,就差手舞足蹈:“肖乐保要开演唱会了,你知道吗?肖乐保肖乐保唉!”
说着说着,林在水双手握着拳头在身前,在内心疯狂的尖叫。她刚才从网上看到了,肖乐保第三站将会选择他们常阳的体育馆进行,开演唱会那天是七月二十多号,她作为老师,也要跟着学生们放暑假。
时间地点都非常合适,没有什么有现在这件事更令她激动和高兴的了。
江瑾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个情绪如此外露的样子,适才舒展的情绪渐渐被一股沉闷的心情盖过去。
启动车子的同时,他看了一眼路边海报上的那个歌手……是长得挺帅的。
早就听林在水说过她喜欢声音好听的人,莫不是受这个人的影响……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江瑾不敢想,但他又控制不住的去想,他嗓子发紧,尝试了几次才成功开口,挤出几个字:“你喜欢这个人?”
“喜欢啊。”林在水还在摆弄手机,都没有抬头,显然是手机里的东西更让她感兴趣。
听到这句话的江瑾胸口沉了一下,他的脸色不自然起来,握住方向盘的手无意识的抓紧皮套。
他还沉浸在失落的情绪中,结果下一秒就听副驾上的人解释说:“我是他的粉丝,关注他有很长的时间了,不过也不能算是粉丝吧,因为我不追他线下,也不会为他做数据什么的,我只是爱刷他的视频,贼搞笑哈哈。”
“他的歌我也不见得是多么喜欢,只是他竟然都开演唱会了,就想弥补自己一个想看演唱会的愿望。”
她这么一说,江瑾胸口堵堵的那种感觉稍微好的点,只是脸上依然还是会有一点紧绷。
林在水没注意到,她整颗心都扑在了要如何购票抢票这一件事上。
江瑾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唾弃自己现在还没有和人家姑娘交往,他就自己先吃味上了,他真的是很小肚鸡肠的人,有关林在水的一切,他都在乎的要命,他希望他的目光只落在他一个人身上,情绪都跟他有关,他太霸道了。
尽管这样想,江瑾的心情还是持续的低落下去,迟缓的反应过来,原来他在不爽,真的不爽极了……
等到了学校,开车来的徐绪和在学校里的徐珍都来帮忙,四个人分工协作,将四十多双鞋子提到了三年一班。
林在水站在讲台上,在认真核对数目,扭头看到江瑾要将一个包装袋放到门边的那个角落,就急忙哎了一声。
众多目光向她袭来,林在水撞上江瑾的眼睛,换了一个称呼,一字一句道:“童骁舅舅,麻烦你将你手中的那个包装放到黑板下来。”
她没什么恶意,没什么心思,却再度让江瑾心里又沉了沉,这落在他眼里,和划分界限没什么区别。
把东西都发下来后,林在水下意识看向门口处,那里已经没有了江瑾和徐绪的身影。
她都不知道他们是何时离开的,不过知道江瑾来学校是为了签合同的事,她一点没往别的地方想,知道他是去忙工作,她收回视线,低下头,看着表格那一栏赵耀的名字后面并没有一个勾,再看了一眼脚边送给赵耀的鞋子。
他今天依然没来上课,不过林在水下课后打电话给了他的家长,这一次对方接了,且告知她赵耀是生病了,要请病假。
林在水批准了,虽然对方压根不在乎。离开的江瑾和徐绪还滞留在校园,他们在校长办公室达成合作意愿后,双方站起来,友好的握了手:“合作愉快。”
委婉拒绝了对方要邀约他们一起去餐厅吃饭的请求,徐绪见江瑾大步流星地往外面走,只觉他心里藏着什么事不痛快。
一直来到停车的地方,徐绪才有机会跟他说上话:“是谁惹的你不高兴了,你看看你那脸,阴沉的吓人。”
他张开双臂在空中伸了一个懒腰,“这项目确定下来,不出意外的话,以后长期都会有一个稳定的利润,应该高兴才对,我都想好庆祝的地方在哪儿了。”
江瑾停下脚步,徐绪倒退着走,绕到他的眼前,笑了一下说:“我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因为小林老师吧。怎么,是你遇到了什么困难,还是……”
徐绪想了一下,脱口而出:“她拒绝你的告白了,不然不至于生那么大的气啊。”
他嘀咕着,俩人之间往往都是江瑾还未说一个字,徐绪就把话都说完了。
学生都在教室上课,校园很安静,江瑾沉思了几秒,抬眼问徐绪:“你觉得女孩子喜欢一个明星,当他的粉丝,要看他的演唱会……这种程度的喜欢,你怎么看?”
“哦,原来是小林老师有自己喜欢的偶像,被你知道了,你才不高兴是吧?”
江瑾只看着人没说话,徐绪递了个求饶的眼神,这才正经的分析起来:“不一样的吧,我隔壁邻居家的那个妹妹你知道吧,追星追的可疯狂了,但也没见着说她嚷嚷着要嫁给他啊,而且按他们圈内人的话语来说,光是粉丝也是分好几种的,比如什么妈妈粉,男友粉,老公粉之类的,但无一不是都对自己偶像有一点尊重的。”
“不是偶像。”江瑾打断他。
他不大喜欢这个词,解释说:“她只是喜欢刷他的视频,她觉得那个歌手很搞笑。”
说到这里的时候,徐绪一脸我懂了我懂了的表情:“当一个女生觉得男生很搞笑时,大概率就没戏的,这你就放宽心吧。”
江瑾依旧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徐绪自信的双手交叉抱着胸口,说:“打个比方你就应该能懂,你不是喜欢看球赛?肯定也会有你喜欢的球星,小林老师也一样,她喜欢这个明星,无非就是他演戏演的好或者唱歌唱的好,带给他的光环罢了。”
“人都是慕强的,喜欢优秀的也不妨碍自己在现实中与心爱的人结婚生子组建家庭,这并不矛盾。”
可能是那股劲缓过来了,可能是徐绪说的话的确很有道理,江瑾觉得今天的阳光也没有那么刺眼了。
“我看你还挺懂这方面,”江瑾说,“那没想过和安芜重新开始吗?”
意料之外的是,徐绪并未立即作答,过了几秒,他说了句:“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