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屿回去的时候,已经近子夜。
山下的小院静悄悄的,除了主动守夜的许嬷嬷,其他人大概都已经睡了。
萧屿让许嬷嬷去歇息,自己原路返回,换了寝衣,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其实也不是只有今夜睡不着,做“小鱼”的那些年里,从来没有过失眠的困扰,但是变回“萧屿”后,需要承担和考虑的东西更多。
可能是晚膳用得少,又来回奔袭了一趟,加上又睡不着,萧屿感觉有些饿了。
越饿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饿,眼看着横竖是没办法入睡了,萧屿索性起身,批了件外衫打算去找些点心垫垫肚子。
他摸黑打开房门的时候,隔壁也有声响发出,随即屋内点了灯,萧屿皱了皱眉,不一会儿灯光走近,门从里边被人打开,阿碗一手抓着烛台一手打着呵欠走出来,看到有人,凝神看了一眼,见是萧屿,乐得一笑:“小鱼你醒了?”
“之前我就想跟你说让你晚点再睡的,不过看你是真的困了就没说,”阿碗将烛台放下,回头看着萧屿,促狭的笑容里似乎还带着一点关心,“是不是白天睡得太早,如今睡饱了所以醒来了?”
萧屿没有接这话茬——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睡,看了阿碗一眼,试探着问:“你呢?你怎么也起来了?”
阿碗叹了口气:“我也没睡好。”
萧屿顿时神情戒备,阿碗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阿碗别是知道了什么,一直都没睡,就等着这时候来抓他现行的吧?
也许是因为天黑,烛光不够明亮,阿碗没注意到他的奇怪,四处看了看:“我屋内的水喝完了。”
“我起来找水喝,”阿碗找了一下,没找到要找的东西,转向同样用眼神在找什么的萧屿,走到他身侧问他:“小鱼你呢?你起来做什么?”
萧屿不想回答她,但是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你饿了?”阿碗愣了一下,“也对,你晚饭吃得早,又只吃了那么些。”
说着阿碗不免有些脸热——本来这屋里是还备着一些点心的,但她担心点心就这么放着会放坏了怕浪费……淡然,也有她想吃的原因在,点心都被她吃光了,这也是为什么她把自己屋里的水都喝完了但还是觉得渴的原因。
萧屿没找到食物,不过也没多在意,毕竟他以前没有过半夜这时候还要进食的先例,或者说他以往晚膳之后不会再用其他东西,何况如今又是在外边,因此找不到也正常,他沉思了一会:“无妨,找人问问便是。”
阿碗看了看外边的天色,也听了听周遭的动静:“嬷嬷他们应该都睡了。”
听她的语气,似乎是很不赞同,显得他好像特别苛刻特别不讲道理特别不近人情非得去把人闹醒一般,萧屿看了阿碗一眼:“也罢。”大半夜把别人叫醒似乎也不太好,横竖离天亮也没多久了,也不是饿到完全不能忍受。
在他沉思的时候,他身边的阿碗抬起手,萧屿以为她终于按捺不住,想要趁着夜黑风高四下无人知晓的时候对付自己,身子瞬间紧绷戒备,盯着阿碗的手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怎么做——她要是真的先对他出手,之后他做什么,想来也是顺理成章吧?
阿碗的手落在了萧屿的肚子上,隔着一层布料,她的手轻轻地拍了几下,真的很轻,几乎没用什么力气,说是拍……不如说是摸。
萧屿身子更是紧绷,身子没动但肚子收了收,只可惜并没能逃脱阿碗的魔爪,萧屿惊愕的目光从自己小腹上的手一路趋巡往上,想看看阿碗到底是什么神色,只是目光还没到她肩膀的地方便又落下了——阿碗的手滑过他腰间,将他的手抓住。
阿碗拉着萧屿的手:“小鱼你跟我来。”嘴上说着话,另外一只手将先前放下的烛台重新拿起,拉着萧屿出了门。
直到被阿碗带到厨房,萧屿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因为怕风将烛火熄灭,出门没多久,阿碗便松开了抓着他手指的手,转而挡在蜡烛的火焰前。
牵制他的手已经松开,他却仍旧是跟着她走了一段不短地路途,绕过了好几扇门找到了厨房……阿碗带他到这里做什么?
更重要的是——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跟她过来?萧屿低头——阿碗松开他手的时候,他当时应该立刻回房去才是,怎么只记得把衣衫着好了?
虽说只是借住,但是阿碗白天已经将屋子的方位记得清清楚楚,事先也问过许嬷嬷,知道这院子里的东西可以随意取用,没办法,不问清楚的话,她估计会睡不着。
这个小院虽然比他们府上住的小院小得多,但是厨房却是比府上的小厨房大一些,甚至还有桌椅——可能是为了方便吧。
阿碗推着萧屿在桌边坐下,将厨房内的灯也点上,看了看厨房里边的食材,思索了一会,找了一个小炉灶,将接满了水的烧水壶放上去。
烧水的工夫,阿碗取了白面,加了水将它们和成一团。
不知道是加的水不对还是醒发的不够,阿碗看了看自己手上断掉的面条,偷偷看了萧屿一眼,见他没注意到这边,偷偷将那些被她扯得零碎的东西重新团起,擀成面片。
待水烧开,阿碗将烧水壶拿开,换上另外一口小锅,将一大半的水倒入锅中,水再度沸腾之后,将面片和洗好的蔬菜以及油盐一股脑扔了进去。
虽然已经入秋,但是天气还算暖和,生肉不好储存,所以阿碗没有找到,不过找到了鸡蛋。
面片浮起,阿碗锅里的东西舀放到碗中,端到萧屿跟前,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坐到萧屿身侧。
一直发呆着的萧屿回过神来,看到自己眼前这碗不知道叫什么的东西,不解的目光看向阿碗。
阿碗眼神闪躲:“小鱼你不是饿了吗?你吃。”谁叫她一时嘴馋,把点心都给吃光了呢,又不想麻烦别人,那就只好自己动手补一份食物给他了。
萧屿自然看到了她神色之间的不自在,把目光移向面前的碗,心下狐疑——这东西真的能吃?阿碗别是在给他下毒吧?
还有先前阿碗拉他他就跟着过来……阿碗不会还给他下了什么蛊惑人心的毒吧?
阿碗见他半天不动,偏头看着他:“怎么了?”
他虽然没留意阿碗是怎么煮的东西,但她应该不至于这般毫无顾忌明目张胆,萧屿拿勺子搅了一下碗里的东西,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嫌弃的表情:“烫。”
他本不想吃,但的确是有些饿了,迟疑地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并不是什么美味,好在似乎吃不死人。
幸好他不算挑食之人,否则对着阿碗这一碗东西,只怕是装不下去。
阿碗见他动了,便不再看他,捧着自己的碗小口小口地喝着虽然放了一会,但还是有些烫的水。
待萧屿吃了一半,阿碗水也喝得差不多了,看了看外边的天色,阿碗忍不住问他:“小鱼,如今天还没亮,你说现在是算十六呢还是算十七?”
萧屿也看了看:“现在差不多快过了寅时,算十七吧。”
“十七……”阿碗喃喃念着,又看向萧屿,“那今日便是你生辰了?”
萧屿愣了一瞬。
阿碗自顾自地道:“我听说,人们过生辰的时候,最好能吃上一碗长寿面——就是一碗里,就只有一根面,寓意长长久久。”
“以前每年六月半,我娘都会给我俩煮上一碗,”说着阿碗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萧屿面前的碗:“可惜我不会。”明明池青不管用多粗糙的面都能做得出来,怎么到了她手里,这般精细的白面都做不好呢?
以往萧屿对于“长寿面”这种东西,并不在意,但按阿碗这样的说法——萧屿看了看自己面前这碗东西,阿碗别是在诅咒他吧。
七零八碎的,倒的确是挺符合他的人生的——反正不会长久。
不过他更在意的是:“六月半是你生辰?你先前不是说自己生在春日吗?”他就说阿碗嘴里没一句实话吧!
阿碗张了张口,随即又闭上了,沉默了一会,挤出笑容道:“不提这事了。”
“今年我没吃上我娘做的长寿面,”毕竟当时时机不太好,阿碗畅想了一下:“但我想她明年后年……肯定还是会给我做的。”
“我如今也不会做这面,”毕竟她以前是真不爱下厨,阿碗看着萧屿,郑重道:“但我明年肯定能学会,以后每年我都会给你做。”
萧屿心中嗤之以鼻——这世间山珍海味多了去了,谁会在意一碗普普通通的面呢?何必说着这般煞有介事。
阿碗抬手摸了摸萧屿的头,萧屿一时不察,被她又一次“偷袭”成功,他偏头看去,瞥向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算计,也没有任何淫邪的意味,仿佛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小孩——虽然他假装自己是“小鱼”,但他又不是真的“小孩”,他是一个成年的男子,被这般对待难免有些不自在。
但阿碗似乎看不出他的不自在,她的手没有收回,迎着萧屿的眼睛,语重心长:“所以小鱼,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呀。”
萧屿默然,他既然已经重生,他既然不是“小鱼”,自然不会再让梁霺他们有机会对自己下手,长命“百岁”不至于,但他这辈子总还会有几十年好活的——但他预计的未来几十年的日子里,根本就没有阿碗的存在。
从来就没有。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跟阿碗虚与委蛇太久,也许不用到明年这个时候,他早就已经休了阿碗了。
甚至于其实也可以不按着他本来的意思,等时过境迁别人不再关注阿碗的事的时候再休了阿碗——先前三皇子问起的时候,只要他答应,现在就能让梁霺替他休了阿碗。
对于三皇子而言,真的只是一句话的事而已,虽然三皇子的话不是圣旨,但只要他开口,梁霺就算有什么心思,也要收敛几分,梁霺能替他做主娶阿碗,那由梁霺出面替他休妻,再自然不过。
三皇子出面,萧屿不必暴露自己,也能解决了阿碗这个潜在的麻烦。
就算没有三皇子插手,其实他想休弃阿碗,也不是什么难事,之所以没有答应三皇子,无非是因为他有自己的计划罢了。
萧屿心中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正在收拾的阿碗一眼。
他俩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将来”,甚至于阿碗的“未来”其实并不是她自己说了算的。
而阿碗她……什么都不知道。
萧屿:(看了看碗里的“长寿”面)我怀疑阿碗在诅咒我短命。
[猫爪]严重卡文中,不知道还能日更多少天……且看且珍惜吧[心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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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035 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