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是怪物 第24章 24

艾因不知道帝斯说的这家店在哪个城市，传送魔法的唯一坏处就是让人搞不清空间感。

她挽着青年的手臂，好奇地从小巷的落点往巷口看。熙熙攘攘的人影从那里经过，偶尔掺杂几辆马车。车轮碾在石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应该没人往这儿看。您的身体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青年冲她挤了挤眼睛，用抓着手杖的右手扶正了礼帽。

艾因笑了。

“走吧。”

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又很快地直起身来，直视前方。而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吸血鬼公爵的表情随着伴侣的动作变了好几次，似乎显得有些哀怨。

……

他们进入了首饰店。

店主是个沉稳冷静的老人，鼻梁和眉骨都很高，戴着一片带有细细金链的单边眼镜。看着他的侧脸，艾因总能联想到天空翱翔时眼神锋利的鹰隼。

“铂金伯爵钻石玫瑰，戒圈面比较宽，乍一看很像光戒，但上面零星会带一些碎钻点缀，款式简洁时尚，很受年轻贵族欢迎。”

严肃的老人指着设计手册，按照自己对顾客的印象推荐了一些新颖精巧的款式。帝斯接过手册，而后递给艾因挑选。在看到她的选择后，老店主扶了扶眼镜，似乎有些惊讶。

“哦，没想到您喜欢古典简洁的风格。外围是朴实无华的素圈，表面很光滑，没有任何花纹、图案和镶嵌，但内圈之中则加嵌了极为隐秘的珍贵钻石。有趣的设计，完满的圆环。”

“唔……”

艾因感到有些羞怯。

她更多的想法仅仅是保持朴素和低调，并不明白这些太多的讲究。因此她只是礼貌地保持了沉默，下意识冲老人笑了笑。

“不错。您是否听过东方的‘轮回’理念？众生从无始以来，即辗转生死于三界六道之中，如车轮一样地旋转。这一过程中，一个人当下所存在的状态称为今生，前一个轮回的生命体成为前世，下一个称为来世或来生。”

帝斯扶了扶西装的门襟，一手放在台面上，好让店主用软尺丈量手指的尺寸。

“我的伴侣是东方人。这样的设计，我也很喜欢：一种跳动不息的循环和永恒，完美的形状，正如赫拉克利特所描述的河流。”

“……”

艾因的眼神变得凌厉，她用深金色的眼睛瞪了他一眼。帝斯是什么时候去了解这些东方理论的？

“哦，这真是有意思的理念……”老人讶异地说，向艾因温和地比了个手势，“轮到您了。”

“不。”

她配合地伸出手。艾因撇了撇嘴，语气有些生硬：

“我只是不希望它被人盯上后抢走。”

“……”

老店主手上的动作顿住了几秒钟。

“哈，哈哈哈哈…”笑声打破了此刻的沉默。青年忍俊不禁，以手背捂嘴，浓密的浅灰色睫毛上挂着一点笑出来的泪花。他用指关节抹去了眼泪，手支着脸凝视她，冰蓝色眼睛眯得弯弯的。

“您真可爱。”

她的耳朵变热了。艾因随之把目光转向其他方向，来躲避伴侣强烈的注视…就在这时候，顺着她望向的地方，敞开的黑色橡木门背后走道中，说话声隐隐地传来。

“亲爱的…是这里面……”

“哦，谢谢……”

皮鞋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衣服布料的摩擦声却很显著。艾因好奇地看到，地面上两个形状不同的影子靠近了门口，她抬起头。

一对情侣，或者夫妻。

男人留着精致的小胡子，穿着水晶镶嵌袖口的条纹格西装，棕色头发梳成背头。他看起来很严肃，大概四十岁左右，比他的伴侣年龄要大得多。红发的年轻女人挽着他的手臂，巴洛克风格的绿色长裙繁杂富丽，戴着一顶明黄色羽毛帽子。

双方都瞪大了眼睛。

“艾因？”

“琳达？”

不是吧……

艾因在这个瞬间感到无比的尴尬和不自在，她局促地收回目光，将两手交叠放在自己并拢的膝盖上。尽管琳达结婚后就辞职了，依然改变不了她们曾经是同事的事实。在这种只有贵宾才有预约资格的高级店铺里相遇，她总有种被当场抓获和身边的家伙有什么不正当关系的怪异感。

“哦……”

琳达看了看艾因，又将目光移到她身边穿绒面呢双排扣礼服大衣的青年身上，扫视了几个来回。

“……”

艾因的额角冒出了因尴尬导致的冷汗，她低下头，捏紧了衣料的边角。

在她们还一起工作时，琳达就是极讨人喜欢的人。尽管她主要负责的是一些文件工作，并不和他们一起并肩战斗，但这不妨碍每个人都喜欢热烈又明艳的“玫瑰小姐”。她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又要怎样获得想要的东西，追求她的男人送的鲜花总在琳达的办公桌上堆成小山。少女的天真烂漫和完全成熟后坦荡与毫无保留的热情达成了完美的平衡，像是阳光那样直射在每一个接触她的人身上。

当琳达宣布自己要和某个偶遇的大工厂实业家结婚，将要辞职的消息时，艾因真诚地祝她幸福。她相信自己的朋友明白地知道一切，自己不用多说些什么。大家在拥抱和聚会中告别，那是她们珍贵的回忆。

“怎么了，亲爱的？”

男人关切地低头，宠溺地揽住琳达的肩膀。

“没什么，只是有些惊讶。在这里碰见了我的朋友…”她把头靠在丈夫的肩上，明艳的五官笑得美丽又狡黠。

“那么…女士们，是否需要一些社交时间？”

他风趣地说。

事实上，从他说出这句话开始，琳达就已经提着裙子走过来了。老店主走出了房间，去取男人已经订好的戒指。帝斯从雕花布艺沙发椅上站起来，走到了房间的另一头，给她们的交谈留出空间。小胡子的实业家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好久不见，您真让我惊讶。他是您的丈夫，情人，还是——”

琳达扶了一下头顶的羽毛帽子，顽皮地笑了。

“男朋友。”

艾因急忙打断了她的话，而后又补充了一句，“也许快要是未婚夫了。”

“他是贵族吧？也许还是身份不一般的贵族。”

“…这么明显？”

“您要相信我的看人眼光。因为他的举动，还有眼睛，都很特别。而且他一定是爱您的。整个过程当中，他的目光几乎都停留在您身上。”

“喔，这让我感到……”艾因觉得脸很热，这实在让她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所以我真的很好奇，您是怎么认识他的…您能否告诉我？”

琳达以手托腮，露出听故事的亮晶晶笑容。她总是这样真诚，而鲜少人能够抗拒这样的真诚。

“…偶遇。”

“哦，那说明他在过程之中，是主动的？”

“……”

“艾因，在这个方面，您不是个主动的人。你们东方人总是有着一种独特的含蓄，并且您一直讨厌贵族…”

琳达试探着问：“他是怎么能够克服这些靠近您，说服您下定决心的？”

“我们……经常写信，交流书籍。”

“哦，灵魂吸引…他是否很有魅力？”琳达用眼睛扫视着艾因的脸，在她的脖子上停留了一下，暧昧地笑了笑：“您的羞涩就像牡蛎紧闭的壳，他是否温柔地用手指插入贝类壳间的软肉，只是为了观赏那颗灵魂的珍珠？他不会是粗鲁的，但也许很强势。如果他弄疼了您，那只能证明他对您的痴迷。像他这样的男人，占有欲总是像龙类守护自己的珍宝那样强烈。”

艾因耳朵的颜色变得很深，她下意识地捂住脖子吞咽了一下，觉得琳达的语言几乎有种影射和蛊惑性。她叹了口气，决定尝试转移话题。

“…只是因为他的想法和我一样古怪。”

她的朋友要是知道对方是吸血鬼公爵，肯定会觉得这是个疯狂的故事…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么您呢，您过得好吗？”

……

小胡子的实业家走到距离面前的贵族一米多远处的地方，用余光打量着他。

他在考虑是否要和这位年轻的绅士打招呼，如有必要的话，也许可以建立联系。

蓝眼睛的青年没有看他，始终在专注地注视着自己的伴侣，有时露出微笑。他的两手交叠放在手杖上，双排扣礼服大衣下摆垂在浅色长裤的小腿处，版型利落笔挺，西装上的硬领和袖口雪白干净。

实业家的目光随之落在青年衬衫袖口的金丝袖钉上。

“权杖”和“利剑”，交叉形成精巧的逆十字，底纹似乎是六芒星。

实业家怔住了，他的整个身体都僵在了原地，呼吸几乎停住了。

莫德里赫？！

这是他企业最大的股东，持有企业集团60%以上的股份。他只是听过这个庞大家族的冰山一角，隐蔽地渗透在帝国的诸个角落。他的工厂里，就刻有“权杖”和“利剑”图案的纹章，只是底纹并非青年袖扣上的六芒星，而是等边的三角形。

他隐约听过一点儿说法，莫德里赫家族的纹章底纹代表爵位等级，从最低的无底纹往上…

……

不，不可能

他是

似乎是终于察觉到对方慌乱的目光，青年终于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

“…您，您好，”男人结结巴巴地表示问候，熟练但又因过度紧张而显得笨拙地行礼，“我是您家族旗下的……”

但是他的动作被青年打断了。

“嘘。”

帝斯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冷漠地制止了他。

“不要打扰她们，您就当没有认出我，见过我就好了。”

“好，好的……”

吸血鬼公爵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想了想。

还是让他忘掉这事好了。艾因肯定不想让她的朋友知道我是公爵，也许不会说出我的姓氏。何况往后还要对她的父母说呢。

不过艾因真可爱。

脸红了。

嗯，说了什么话这么紧张？

想亲她。

青年摩挲着自己的手指，低头笑了起来。旁边的人类吓得够呛，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生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