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是怪物 第22章 22

艾因抬起头注视那双漂亮的冰蓝色眼睛，温柔而平和，丝毫想象不出它们的其他样子。帝斯看着她的时候，眼神总是这样的。

她好奇地问：“说起来…帝斯。”

“嗯？”

“您愿不愿意讲讲您是怎么当公爵的？您能让莫德里赫家族同意，在我们这样的平民看来完全是不可思议的事。”

“噢，”帝斯愣了一下，把艾因拉回床上，动作小心地搂着她。“只是些无聊的过程……”

“告诉我吧，帝斯。我觉得并不无聊，何况我还能更多地了解你，全部的你。”

艾因把头舒服地枕在青年的肩膀上。他的一只手托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和伴侣十指相扣。

“……”

青年沉默了片刻。屋子仍然是黑的，没有环境光，他的脸色看起来苍白阴郁。

“告诉我吧，不用害怕，帝斯。我爱您……”

吸血鬼公爵垂下眼睑，感受着怀中人类阳光般的体温。他笑了。

“好吧，好吧…聪明的猎人小猫。您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是不是？那么接下来我给你讲一个无聊的故事，《吸血鬼中的异类》。”

怪物说。

……

咔哒。

这是唱针被放置在唱片上的声音。

优雅低沉的弦乐从留声机金色的大喇叭中传出来，绕着会议室暗红色的金纹壁纸缓缓流淌。

厚重的双层遮光窗帘垂落下来，地毯是深棕色。上面的图案很特殊，繁复古典的纹章设计，共有13种不同的样式。如果留心观察，会发现围绕长桌摆放的13张高背椅上也有同样精巧的镂空设计。

吊灯在东方刺锦的罩子下静静发出暖黄色的光芒，恰到好处地迎合会议室高雅严肃的氛围。这种需要人力穿过危险海域冒险得来的锦缎价值极其夸张，却被随意用在一个灯罩上。

对在场的人来说，财富和权力都只是一个符号，而事物的价值仅取决于他们赋予它多少价值。

女士手中的黑色羽扇慢条斯理地摇晃着，长桌下锃亮的皮鞋尖轻轻点地。

几乎所有的高背椅上都坐着一位议会的成员，他们是家族推举出来的精英和领袖，大部分都是直系的血族。有时直系血族被称为“蓝血”，在普通吸血鬼眼中，三代左右的血统令他们多半成为令人生畏的暴君与半神，通常来说人数极其稀少。

议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可主座却还是空的。或者说，它是现场唯一一个空着的座位。已经有人在不满地皱眉，但却也毫无办法。他们的礼仪也不允许议论这件事，只能徒劳地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出现在门口的青年披着一件漆黑的羊绒长斗篷，熨烫妥帖的夫拉克昼间礼服，长款的直门襟样式，显得格外优雅修身。他摘下礼帽，按在胸前微微低头行礼，而后缓步走向长桌尽头的主座。

在这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任何向其他人表示歉意的举动，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而这引起了布鲁托家族现任领袖伊利斯的不满。

“我原以为莫德里赫是最遵守礼仪的一支。”

帝斯双手合握，手肘支在桌面上。

“布鲁托阁下，我不知道为什么您要对准时到达的人这样说话。至少在我看来，现在浪费时间的是您。”

最后一秒钟的准时到达。

伊利斯笑了，压下愤怒的情绪。他对这个年轻过头的掌权者表示轻蔑：能够成为直系血族的继承人，无一不是人类时期各领域顶尖的存在。而在被初拥后又经过漫长时间的培养和竞争，漫长到直系血族那遥远的衰老和即将沉眠来临，开启仪式，才成为领袖的。

而仅仅因为面前的这个青年是所谓的纯血，上一任莫德里赫公爵居然在他成年后就让他坐上了这个位置。

可伊利斯除了不满也毫无办法。

莫德里赫家族原本就在实际上居于观察与维系吸血鬼社会的领袖地位，大多数领地的亲王（领主）也由莫德里赫家族的成员担任，这青年实际掌握的权力也并未被削弱过。毫无疑问，即使不像家族成员一样遵守诫律，他就是不可替代的正统继承人。

这是最让他们在座的血族难受的。

帝斯似乎看出了他的情绪，向他微笑。这恶趣味的疯子就是故意的。

伊利斯努力克制着自己，尽可能保持冷静。他决不能在议会上对领袖发火。这时身边的人发话了：

“我们今天召开议会，是为了投票选择支持哪个人类政权的势力。旧王室仍然有一定的竞争力，也是同意我们条件最多的。北部公爵也是个合适的新王人选，作为人类，在边境的功绩能为他赢得不错的支持度。反抗军是目前为止最弱小的一支，但是他们壮大的速度很快。”

“后两者的谈判结果？”

赫卡塔家族的领袖密斯特里微微颔首。她耳边不对称的银月耳坠和血红色卷发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都不错。人类总是想要支持的。”

原先发话的血族又说：“我的看法是支持旧王室。至少在过去的百年中，我们保持了相当不错的合作关系，有过合作基础。而且为了平息反抗军，他们答应的条件是最多的。本次的动乱并不深，旧王室只要得到我们的支持就能解决。”

他的意见得到了部分血族的肯定。

“我认为支持北部公爵更好。旧王室会走到这一步，显然是因为自身的问题。如果继续支持他们，而旧王室还答应我们这些条件的话，反抗军的产生将会是源源不断的。下一次动乱将会很快来临，也许到那时他们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发言的是瑞默尔家族的领袖米林达。

“您说的有道理。”

他们开始讨论起来，而后共同把目光投向长桌尽头，等待领袖的意见。

青年似乎对于在场的议题兴致缺缺，一只手的腕部支着脸，冷漠地看着桌面。伊利斯几乎要以为他根本没听进去了。

“同时支持旧王室和反抗军。”

他简短地回答，似乎不愿意多说话。

“噢…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决定。”密斯特里想了想，“但我们总是要选择一方的。”

“北部边境除了公爵之外没有合适的领主人选。反抗军的弱小是因为他们同时受旧王室和贵族的双重打压，其他势力没有这种压力。”

在场的血族都能明白他的意思。同时支持旧王室和反抗军，最后选择新王，就是明白每个政权的定位。

“您的意思是…反而将旧王室同意我们的条件作为催化剂。”米林达说。

伊利斯沉默了。因为虽然很不情愿，但他不得不承认，帝斯是有道理的。

现场再次传来了讨论声。等声音再次平息的时候，帝斯说：

“支持旧王室的举手。”

一个人举起了手。

“支持北部公爵的举手。”

两个人举起了手。

“支持反抗军的举手，同时同意我的方案。”

这一次，除了原先没有举手的血族，基本上在座的领袖都举起了手，包括不情不愿的伊利斯。

“会议结束。”

青年轻轻点了点头。

……

“米林达.瑞默尔。”

穿标准晨礼服的年轻男人皮肤苍白，身姿挺拔，有着一头梳在脑后的黑色马尾，手上同时戴了好几枚红宝石戒指。

他向正站在大厅走廊的青年伸出右手。

“……”

听见米林达的问候，身披黑色长斗篷的青年垂着眼回过头来，而后同样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右手。两人的手掌轻轻握了握，又各自松开。

“帝斯.莫德里赫。”

“看阁下的方向，似乎不打算参加随后的宴会。”米林达说。

“是的。抱歉，很冒昧，我并不太喜欢类似的活动。”

“哦……您很有‘个性’。我原以为这是在布鲁托那里才能看到的东西，没想到却在一位莫德里赫这里看到了。”

“您似乎忽略了，即使是莫德里赫，也是不同的个体。”

帝斯没有看他，只是端详着画卷的细节。

“也许是因为您同时是一位瑞默尔？”米林达笑了，“从血统上来说，我是您母亲的‘哥哥’。我能感受到您的魔力流动，您从母亲那里继承了非同一般的魔法天赋。也许您应该去宴会上露上一面，无论是您家族的核心成员，还是其他参与宴会的血族，应该都很想见一见您。”

两个高大的男人在点有壁灯照明的幽暗长廊里缓步前进，墙壁的两侧挂满了名作的油画。

“那我就更不想去了。”

“……”

米兰达短暂的怔了一下，又很快露出笑容：“哦，真有趣。纯血会带来这样强烈的个性？”

纯血吸血鬼原本只存在于理论的可能性之中。他们被描述为拥有极强的先天优势，同时继承父母双方的权能，更高的身体能力和魔法天赋。他们的世代和父母相同，或者不能简单地用“相同”进行概括，隐隐有质变的迹象且有可能达到质变。纯血会削弱氏族弱点，并且在很大程度上无需服从自己的“尊长”（严格来说，他们是没有尊长的）。

相比普通的蓝血，他们身上“人类”的部分更少，更接近所谓黑暗生物的本质。因此米林达也不知道青年在想些什么。但他无法克制自己对于纯血的好奇心，这是每个秘法术士瑞默尔的天性。

“…这和纯血没有关系。”

青年顿住了脚步，冷漠地说：“您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对您这样的纯血很好奇。毕竟，您也可以被认为成是瑞默尔的纯血……您在议会上的表现很惊艳，我想要知道您的魔法能做到什么程度，绝没有其他意思。很抱歉打扰您。”

青年沉默了。

他眯起冰蓝色的眼睛，似乎在想些什么。也许是米林达的真诚打动了他，帝斯缓缓抬起右手，在空气中按某个顺序点了几下。金色的光芒伴随着他的动作在指间绽放，有生命的符文以难以理解的方式流动，米林达看痴了。但奇怪的是，它们只是在相互之间纠缠扭曲着，并没能形成法阵。

帝斯把右手按在了画框上。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从他接触的位置开始，油画上的颜料从皱缩剥落变得鲜艳崭新，甚至是湿漉漉的……米林达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但可怕的事情紧随而至，没能等到那流动的金色蔓延到整幅画框上，恐怖的焦黑就从一角迅速吞噬了一切。

青年静静地看着地毯上已经化为黑色灰烬的油画，眼神却仿佛有一丝极淡的哀伤。

“…时间魔法，时间魔法！时间魔法！！”米林达奔了过去，捧起地面上的灰烬。他是如此兴奋，几乎要失去那刻印般的贵族风度，“…您是绝对的天才。怎么做到的，这简直……”

尽管时间魔法被列为三大禁术之一，但一个瑞默尔可不会管这些。知识狂人和秘法术士都是他们的称谓，禁术研究恰恰是他们的终身追求。一个瑞默尔不从事禁术研究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做不到。

帝斯摇摇头：“不，这很不完善。每一次的结果都是这样，就像事物本身在抗拒回溯一样。我还是没能做到…”

“您不要这样说。这样的完成度，这样的…您还这么年轻。您一定会成功。”

米林达激动得想要去握帝斯的手，却想起自己刚刚似乎碰过灰烬，于是伸到一半又掏出了别在胸口的孔雀蓝手帕。

“…为什么……这样笃定？”

“因为如果有人要成功，那只能是您了。”

米林达的最后一句话“因为如果有人要成功，那只能是您了。”意思是：如果时间魔法是可行的，它可以被人实现的话，那就只有您能做到了。如果您都做不到，那就证明时间魔法就是不可行的，所以您一定会成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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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