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花剑语 第97章 不单为仇

“虚元宫的人来了吗？”张仪天站在山坡上，望着对面的茶棚。这里是他挑选的最佳位置。太阳正从这边斜照过去，这边最黑暗的时候，那边就最光明，从这里可以清晰看到对面，对面却无论如何看不清这里，从茶棚向这里望都会觉得晃眼。

“应该快了，消息早已放出。”他属下中那个领头人物正恭敬地站在他身后右侧。

秦岚则站在张仪天左边，看看茶棚又看看张仪天，“大师兄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

张仪天微笑道：“我当然有我的办法，你也得开始想你的办法。”

秦岚道：“我知道师兄放出消息，把虚元宫的人引来，是想让陆凝霜帮我们对付他们，可是师兄又怎么知道陆凝霜绝不会输呢？”

张仪天继续笑道：“你就不该问这种问题。好好看着吧，总之事情一定会朝着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

秦岚点点头，“哦，那我明白了。”

茶棚里，白丽芳本意扑向陆凝霜，却被凌云截住，两人正舞剑交锋。

其他人看了陆凝霜之前露的两手，现在又稳如泰山，反而有点发憷，都没有动手，都看着凌云和白丽芳。

白丽芳与凌云过得两招便知不是对手，看其他人不动，心里就急了，尖着嗓门大叫道：“还不帮忙！”

话音未落，茶棚外忽有一掌朝她背后飞来，打得她向前扑倒，正扑向凌云的剑尖。

凌云大吃一惊，连忙掣剑退开，剑才没有刺入她身体。

凌云不忍误伤她，但也没有扶她，她就重重地跌趴在地。

秦嘉茵大叫着：“师父！”冲上前来搀扶。

刚才秦嘉茵还远远站在门外，陈猪西不经意间看到，第一反应就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

现在冲到眼前，仔细打量她的脸蛋、身材、皮肤，都堪称完美，自己同样身为女子，心都不免为之怦然。更别说……她看了看身旁的陆凝霜，陆凝霜也正盯着秦嘉茵，不过颜色并没有什么改变，还是那么淡淡的。

白丽芳嘴角流血，表情痛苦，秦嘉茵抱着她蹲在地上，目中尽是担忧焦急，抬头瞧了瞧凌云，感激道：“谢谢你！”

“是谁这么卑鄙！”崔鹰盛怒回头。

“哈哈哈哈，卑鄙？想不到从你口中还能听到‘卑鄙’这两个字。”

葛平昌正大笑着缓缓走来。

襄阳和许昌相隔不远，常有往来，两人早有过结，过结甚深。

崔鹰一见是他，也冷冷笑了，“原来不但卑鄙，还反叛！卖国求荣之徒，觍颜无耻之辈，竟然还敢出来见人！”这番话自是骂他投降虚元叛军。

“再无耻也不敢和你鹰犬爪牙比，死到临头，兀自惺惺作态！”对朝廷的不满和对崔鹰的憎恨溢于言表。

崔鹰阴狠道：“你绝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陈猪西道：“他怎么知道明天不出太阳啊？”假装疑惑，轻声轻气。

凌云尬笑，“你的笑话真冷！”

“杀！”崔鹰杀字出口，茶棚顶上光影闪动，劲气劈空激荡，假扮客人的以及他后面带来的，总共四五十个士兵，惨叫不及，刹那间全部碎成肉块摊地。

崔鹰这个命令本是对他们下达的，是叫他们杀人，现在却好像变成了叫人杀他们。

崔鹰、严衮龙、剑大声、剑无声，秦嘉茵抱着白丽芳，艰难避开。凌云、陆凝霜、陈猪西，则完全没有躲避，因为不必，这些光芒锐气好像有意避开他们，连一点边都没有沾到。

陆凝霜和凌云对这种攻击方式感到非常熟悉。

棚顶密集刀光穿过的区域碎成渣滓落下，形成了一个大窟窿。

窟窿底下一个活人都没有。活人散在窟窿周围，站在有棚顶的地方。凌云他们这边的棚顶始终完好，其他人则是为了避开攻击才来到现在站立的地方，这使棚顶像是成了一种庇护。

陈猪西、秦嘉茵受不了扑面而来的浓烈血腥气捂住了口鼻。

鲜血流淌汇成血泊。

许珲和花含碧从窟窿处跳下来，落在血泊中。

严衮龙悲愤道：“好残忍的手段！”

“别看我，我可是手指头都没有动过，这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花含碧媚笑道。

严衮龙狠毒道：“你现在又想和谁发生关系呢，骚娘们儿，看我两个兄弟可够粗壮？”他这句话的确够绝，剑大声剑无声金刚也似的杵在那里。

花含碧并没有去看，“哦？我看看！”她脸色一沉，拔出细蟒剑，身子一动，就来到了剑大声和剑无声跟前。

她说看，却仍然没有去看，两个人在她面前，她似乎都没有看见，视若无物。

就好像别人给你看你反倒不想看，不让你看你才会想看。白送的东西不但显得没有吸引力，没有价值，还会令人反感、恶心、憎恶，即使本来这很符合他的胃口。

二人同时出招向她刺去，她突然矮身，以极为奇特的姿势蛇一般从二人裆下滑过。

二人捂着□□，跪地狂吼。身上的皮肉逐渐收缩，像花朵枯萎一般，本来壮硕的身躯，眨眼变成了皮包骨。

类似的变化陆凝霜和凌云也是见过的，不过和那时不同，现在这两个人都还活着。

“好毒的剑，好狠的剑法！”严衮龙刚才根本没来得及出手，现在出手已来不及，也没有必要，因为花含碧已不再动作，她并没有打算要他们的命。就像猫抓住老鼠，一般都不会立刻吃掉。她此刻也在享受这种快感。

“开始为自己说的话感到后悔了吧？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他们吗，这和刚才他不杀你们的道理是一样的。”刚开始花含碧注视着严衮龙，说“他”的时候，她的目光移动到许珲身上，说到“不杀你们”这几个字时语速放缓，并向崔鹰等人扫视，她的眼神亮丽，还是一副狐狸精似的勾引人模样，连生气的时候都好像还是那么□□。

剑大声、剑无声蜷曲着干瘪的身体在地上挣扎，严衮龙看着，秦嘉茵要照顾身受重伤的白丽芳，只剩崔鹰和自己可以一搏，对面却有三个人，许珲、花含碧、葛平昌，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对一都未必是敌手，自忖已毫无胜算。而且，还有陆凝霜、凌云两个，看起来并不打算和虚元宫的人联手，但也总不至于倒过来帮自己这边。葛平昌站在茶棚外堵住了出路，连逃走都没有把握。

中了细蟒剑的人，会接连发生两种变化，肉化和骨消，传闻这种变化的触发是有其他人接触，现在看来并不尽然，有可能只是时间上的延迟造成的错觉，也就是说中剑之后，过一段时间肉化，再过一段时间骨消，这个时间的长短也不尽相同，之前有这种情况，肉化时恰巧有人去碰尸体，骨消时刚好又接触了一下，所以产生了这种推论。

严衮龙不由忧惧，他们毕竟是他的兄弟，他怎能坐视不理。可是该怎么做呢？

用冷水泼，可以阻断这种变化倒是实情。不过过去都是用在死人身上。

去哪里找这么多冷水呢，起码得两大桶。他突然想起来，这是个煮茶的地方。搜寻扫掠，一个水缸赫然在目，顾不得这么多了，他飞步来到缸旁，抄起木桶浸入水中，灌满冷水，直奔倒在花含碧脚下的兄弟伙。

花含碧冷冷一笑，给他让开路，腾开空间。似是对杀他们感到不屑，打算放他们一条生路，抑或仅仅是怕水溅在自己身上。

“小少主，国主让我们来接你回去。”她望向凌云，语声变得柔和恭谨。这句话本该由许珲来说，他却没有，大概曾经动过手的缘故，他对凌云还心存芥蒂。看他一直没有说，花含碧不得不代他说，毕竟这是他们的任务，也是他们来这儿的目的。

对陆凝霜，他们并没有理睬，对他还活着这件事，似乎也不感到意外。

传来“哗哗”的泼水声，就在花含碧说话的同时。

水倒在了剑大声和剑无声的身上，但是却令他们的皮肉腐烂。非但没有救到他们，反倒害了他们。

二人惨叫嘶吼，伸出手在身上乱抓。烂得就更快了。

严衮龙想阻止，又不敢去碰，不知道碰了会不会中毒，手伸缩不定。

这种恐怖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太久，二人很快化成了一滩臭水。

严衮龙茫然望着水滩，失魂落魄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是我杀了他们，竟然是我杀了他们！”

过去用冷水阻断肉化骨消，都是针对的尸体，这点他刚才是想到的，但是并没有预料到对活人会有什么危险，毕竟只是冷水而已，他觉得。他小看了冷水的作用。

凌云还没有回应花含碧的话，他的目光被这场景吸引住了，也惊呆了。除了花含碧，她望着凌云，一眼都没有转头去看，除了许珲，他似乎已司空见惯，其他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云哥，你还能忍耐吗？”陆凝霜道，他自刚才想起父亲惨死的画面，杀他们的意愿就逐渐强烈起来，现在已不可遏制，这不单单是为了报仇。

凌云看起来有些犹豫，没有回答陆凝霜，转而对花含碧道：“他可真会安排人。他以为你们来救了我，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可以改善，恩怨就可以勾销吗？”

陆凝霜已缓缓拔出了配剑，“云哥，我知道你碍于父子情面下不了手，没关系，我来。这种人绝不能留在世界上。”

如此残忍狠毒的人的确不能留在世界上，他如果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更多的人，如果他能够杀他们而没有，那么以后他们杀害的人都等于间接被他所杀害。善良有时候还是要分对象的。对他而言，这也是个太难得的机会，刚好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两个人都在一起，只要一战，这一战过后，无论是自己死在他们手里，还是他们死在自己剑下，都是一种结束。不用再纠结杀还是不杀，他之前不再寻仇，其实阴云依然笼罩着，如果这次没有遇到他们，没有见识到他们的手段，没有这一战，他的确可以永远不找他们，但这种看似放下，其实却是永远背负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