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花剑语 第66章 全灭

凌才人对陆凝霜说他杀他根本用不着兵器。

陆凝霜回答道：“你用不用和我都没有关系。”

“接招！”凌才人赤手空拳竟然率先出手让陆凝霜接招！

“这个人怕不是疯了”张礼哲嘴里轻轻念叨。

这举动的确够疯狂！陆凝霜只要随随便便一接，凌才人的手都会断成两节。

可是，别人看起来疯狂的举动，对凌才人而言也许又再正常不过，因为他们的境界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手不像剑，手可以弯曲。就在陆凝霜的剑将要触及凌才人的手臂时，凌才人的手臂突然扭曲成一个本不可能扭曲成的形状，绕过了陆凝霜的手腕，绑住了他的手，他的剑也就不能再落下来，然后，除拇指以外的四根手指，就钢铁般插入了陆凝霜的心窝。

他的手不但可以弯曲，还可以肆意弯曲！仿佛没有骨头，但是该硬的时候又硬得仿佛像是钢铁。

好快，好诡异的武功！欧阳剑南这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防住他这一招，如果不是坐在旁边全神贯注凝神细看，恐怕再和他对打一千年都看不出，想不到。

他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轻易不使用这一招，因为一用立刻就要分出胜负。

“我说过我不用兵器就可以杀了你！”

他会这种武功，的确杀谁都用不着兵器。兵器不过是个障眼法，提高他杀人成功率的障眼法。兵器不过是辅助，他的手才是真正的兵器，最可怕的兵器。像蛇一样滑腻，比蛇还要毒辣可怕。

他的手早已拔出，在插入后的瞬间就已拔出。

陆凝霜还没有倒下。

鲜血在草叶上流浪。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就好像已经死得很彻底了。可实际上他还没有死，也许才刚开始死。没有死过的人绝不会知道死亡的过程有多么漫长。他的身体里正在发出隆隆的巨响，“我输了，果然还是又输了，不能保护我爱的人……”

鲜血已经染黑了他的衣服，从胸前到大腿，一大片都是被浸透的痕迹。

欧阳剑南冲上去扶住他，他转过头，咧嘴笑了笑，“师父……你放心……我绝不会倒下去的……”

“好，好徒弟，师父也绝不会让你倒下去。”欧阳剑南坚定道，扶他的手更加用力，这样他就更不会倒下去了。

陆玲玉抱住方莹不让她过去，没想到漏了苗可，她竟然也冲了过去，好在有张礼哲拉住。苗可就一面挣脱，一面对凌才人大声哭喊道：“你真的杀了他！你还有良心吗？凌云知道，一定不会原谅你的，他一定会恨你一辈子！”

“快走！”张礼哲费力地拖着她后退，退到陆玲玉面前，陆玲玉立刻出手点住了她的穴道，方莹的穴道也已被她点住，于是他们一人一个，抱起二人就跑。

凌才人竟似对苗可的话有所触动，久久地站在原地思考，没有去追。

他如果去追，欧阳剑南也随时准备出手。

欧阳剑南的伤很重。

但有些人伤得越重，拼命的力量越大。尤其是一些温文尔雅的人，看起来比较不那么鲁莽的人。大概也只有重创才能激发他们的兽性。

欧阳剑南属于这样一种人。

他的眼睛现在盯着凌才人掷入地中的长剑，盯着那雕饰精美的剑柄，等待着一只手出现在那里。只要那只手一出现，他就要让它和它的主人离别。

那只手却始终没有出现。它仍旧静静地垂在乌黑袖口下。

可是静止的东西迟早还是要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永远静止，更别说一双蛇手。

蛇手动的时候，凌才人看到欧阳剑南还抱着陆凝霜。

欧阳剑南看到凌才人动的时候已经在他身后。

也就是说那一瞬间，凌才人身前身后可以看到两个欧阳剑南。

很多时候一瞬间的意思就是不胜则败。

凌才人看不到他身后的欧阳剑南，欧阳剑南也以为他不知道自己已来到他身后，所以他动得比欧阳剑南预料的早了些。

欧阳剑南已很难胜。

难胜本来并不一定就会败。

欧阳剑南的手很长，手里的剑很长，没有人的手比手和剑的长度加起来更长，而且他这一剑是侧着身子刺过去的，暴露给对方的攻击面极小，几乎已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他没想到，凌才人的手虽然没有他的手和剑加起来那么长，但也比剑长，即使弯曲以后，也比剑长，他并不一定要攻击他的身体，他还可以选择攻击他的手。

所以这一瞬间，就在他的剑即将刺入凌才人背心的一瞬间，凌才人突然向后甩起了右手，就像甩起了一柄钢爪，抓住了他的手腕，抓入了他的手腕。剑落下。

凌才人没有转身。

由于剑柄较重，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剑落下的时候，剑身倾斜，剑尖逐渐朝上，当恰好对准凌才人的后脑勺时，突然射出一道白光。白光从凌才人后脑勺射入，然后从额头穿出。

凌才人还是没有转身，他是不是已不能转身？

欧阳剑南右手虽被拿住，左手仍然自由，立刻一拳向凌才人后背打去，他这一拳已灌注了全力，一定是一拳到底，不留收招的余地。

剑还没有落地。

他的拳还没有沾上凌才人的衣服，凌才人竟已先接住了剑，顺势刺入了他的腋下。

原来凌才人并不是不能转身，也许只是觉得不必，他在背面使剑和别人正面使剑一样方便，他的左手比欧阳剑南的左手还要自由，慢慢把剑完全插入欧阳剑南的身体，从左腋下刺入，从右腋下穿出，然后才松开，他的左手松开，右手还拉着欧阳剑南的手，就突然使力，一把甩向江海虎和陈翃。因为此时虚元宫主看到他受伤已向他冲过来，陈翃和江海虎在后面紧追不舍，他们要接住欧阳剑南，自然也就没办法再追虚元宫主。

虚元宫主来到凌才人面前，捧着他的脸，眼睛里已闪起泪光。

凌才人把双手扭到正面，抬起，抓住虚元宫主的手腕，“我没事！”

他的手又像正常男人的手一样宽大、温暖、有力。

“你怎么可能没事，你额头都在流血！”

血的确不断从凌才人额头的伤口流出，流过眼角，沿着鼻翼流到下巴，一滴一滴往下掉。

“你是不是觉得我要死了？”

在大多数人看来，一个人被刺穿头颅，的确是很难再活下去。虚元宫主很难否认，他也不会自欺欺人，他已不是第一次见到人死，他见过的死亡已很多。一个人只要对死亡习以为常，死亡也许还是会给他带来悲伤痛苦，可是无论他多么悲伤痛苦，都已能够坦然接受。

“你如果死了，我也不会独活！”他的眼泪已滚了出来，这就是他面对自己所爱的人的死亡的方式。

“我说你，一直都不像女人的，怎么现在突然像娘们儿似的哭哭啼啼要死要活起来了，你看我像要死了的样子吗？”凌才人用衣袖擦去脸上的血，然后张开双臂展现出最强有力的姿态让他看。

他的确不像，甚至不像受了伤的样子，他好像仍然完全正常、健康、威猛。

“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要死的是这里的人，这里的人一个都活不下去了！”

凌才人说完，向自己插入地中的剑走去，拔起了剑。

陈翃和江海虎一面抱着欧阳剑南，一面密切注视着他们的行动。看到凌才人拔起剑，二人已将欧阳剑南缓缓放在地上，准备出手。

凌才人却没有看都没有向他们这边看一眼，他走过去拔剑，虚元宫主也追过去，所以他还在他身边，凌才人淡淡道：“全灭。”

虚元宫主的目光又刀锋般锐利起来，他只说了一个字：“好！”

陈翃和欧阳剑南距离他们并不近，所以并没有听到。他们能够听到的是虚元宫主突然仰面发出的一声清越的呼啸和空中随即响起的大鹏鸟的回应似的鸣叫。叫声此起彼伏、由远及近。

很快就有一只大鹏鸟落下来，它在空中时看起来还不算很大，甚至开始看起来还很小，随着下落就越变越大，落在地上时已大得就像座房子，落在虚元宫主和凌才人身畔，大鹏鸟背上还安放着特制的座椅，二人就跳了上去。

当然这也就是他们会武功才能一跃而上，普通人就是抓着它的毛爬上去也得费老大劲，还不一定能爬上去。

江海虎见他们打算逃跑，立刻冲了过去，可是鸟已经飞起，他就把手中的金钢枪拼命向鸟腹掷去。不料不但没能伤到大鹏鸟，枪倒被鸟爪牢牢抓住，没收了。

神枪一失，要是再遇到高手，就不那么容易了，比如凌风，思量及此，江海虎不禁回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凌风竟然也带着他的人跑了。只留下满地尸体，和混杂在满地尸体间呻吟哀嚎的伤员。

其中有两个双腿都已经被砍断，已经只能在地上爬，却还在用一只手撑着，拼命向对方爬过去，竟然还在拼命想把自己的剑，刺入对方的身体。他们用左手把半截身体撑起来，和断腿一起保持上身的直立，右手剑挥舞交击，断腿的创面就和地面不断地摩擦。他们不但没有痛晕过去，倒竟似已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那凶狠的眼神目光、凶恶的表情，无一不表明他们仇深似海。就好像他们天生就是仇敌，生来就是要杀死对方，生存的全部意义就是杀死对方。哪怕自己最后也得死，也要让对方先死。

可是他们之间的仇恨真的有这么深吗？

实际上他们根本不认识对方，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甚至这才只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们关照对方，却好像关照杀了自己八十岁老母亲的仇人一样，拼命往对方身上招呼，不死不休。

江海虎已把眼睛移开，“他们明明占据着上风，怎么也逃走了？”他不能明白，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除了飞去的一只，空中还有很多只大鹏鸟在盘旋，在鸣叫，他抬头看去，每一只鸟爪中都提着东西，不过他看不清。实际上有的提着木桶，有的提着麻袋。

这时，空中又传来一声清越的呼啸，鸟爪松开，这声呼啸和刚才虚元宫主发出的几乎一模一样，想必驮着他们的那只鸟也并没有飞远，他们只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指挥，没有什么地方能比在空中指挥更清楚。

木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液体沿山体向低处流去，而麻袋并没有封口，里面装着的粉末在空中就已散开，有黄有黑，漫天飘落，将整座山覆盖，向更深处钻去，直到在即便是最狭小的角落里也能看到它们的身影。

“硫磺！火药！”江海虎闻到那股刺鼻的气味后，不禁发出绝望的叹息。

“还有流星！”陈翃用衣袖遮在额上，抬头看天。

天上竟然真的有流星！

一支火箭，像流星般落下，拖着焦烟的灰尾，划过空中。

天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