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无痕决然去后,陆凝霜犹自望着门外,凌云搭上他肩膀道:“我们也该想想接下去该怎么办了?”
“唉!要找到阿爸,唯一的线索只剩阿哥,可也没他行踪。自上次逃走,就没再见过,既不在虚元宫,他会去哪里呢?”
“他会去哪里呢?”一句话提醒了陆凝霜,“糟了,他会不会又去找方莹,方莹会不会已经遭了他的毒手!”思想及此,内心久久不得安宁。
跑堂端来饭菜,二人归坐。
陆凝霜吃得心不在焉。小五看出他十分没胃口,揣度全为失利懊悔,忍不住道:“虽然这次不成,机会还有的是,不必急于一时嘛,尤其要把饭吃饱,才有力气报仇!”
“感承嫂嫂劝慰!”
陆凝霜叫得认真,把二人都逗笑了。
“云哥,我要先去处理一件私事,你愿同我一道吗?”
“私事?”凌云顿悟,笑道,“看你这急不可耐的样子,这里离贸名镇已不远,你一定是想去见弟妹了吧!”
陆凝霜微微一笑,也不反驳,“不过除去想念,我还很担心她,你哥逃走的时候,我就该赶过来的,那时因得知‘雪里红’后人的下落,只把报信一事看重,全不曾细想,忽略过去,而后念及她名之时,又没把你哥作一处想。我真怕你哥会加害于她,如今作速赶去,也不知晚是不晚。如果她有点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只能抱憾终身了。”
凌云尚不曾见他一气说话,如此长篇,已知他用情极深,只怨自己不争气的哥,又怕他们相遇,谁伤了谁自己都不会好过,便欣然应允。
小五听凌云唤作“弟妹”,只当他们已然成亲,问道:“你为什么不把她留在身边呢?”
凌云抢先道:“小五,她和你不同,她一点武功也不会。”他心中全没有男女不成亲一同外出有失体统的观念,自然从另一个角度回答,正好也不违背小五心中他们是夫妻的事实。
“如果我一点武功也不会,你会怎么对我呢,你会不会把我带在身边呢?”小五犀利问道,她又想起他曾提过的所谓“和她一样可爱的”镖局姑娘,她是不是就因为不会武功而被落下的呢。
“我会的!”凌云心里十分肯定,然而没有说出来。一则怕陆凝霜多心,二则怕小五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世界上最难的问题,就是女人的问题,而世界上最保险的回答就是不回答。
“为了你的安全,我不会。可我如果不带上你,不但让你难过,自己也会难过。你希望我带上你吗?”
小五没有及时回答,凌云灵机一动道:“我既要保证你的绝对安全,又要让你开心!”说着用肩膀轻轻撞她,“你也帮着想想有什么好办法!”
小五笑了。
女人笑得越灿烂,就表示她对你的回答越满意。
小五笑得很灿烂。
陆凝霜不愿看他们秀恩爱,一个劲低头扒饭,吃得又快又认真了。
这日三人来至贸名城,城里热闹繁华与旧一同,逛不多时,因肚饿,就近择家饭店打尖。
这饭店当中一桌站着一位穿青布衣服的说书先生,左手执一柄折扇,右手握一块醒木,正站在那里说书,三人一迈入门中,恰值先生把醒木一拍,道:“诗曰:馆娃宫倾吴国尽,吴公台下客武人。铜雀已随逝水去,悲歌千古读茂陵!”
陆凝霜抬头看了墙上价格表,一按腰际,发现银子已不多,想出去重新选家档次低微的,又不太好意思提,或者凌云还有钱呢。
思量间又听那说书先生道:“列位看官,所谓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古今中外多少帝王将相,为此亡国殒命的也不在话下,更莫说天下黎民。若说立不过方寸,寝不过六尺,百年之后不过一抔黄土,又有多少是看得透的。只这武当山日前发生的故事,就足以让人唏嘘感慨,拊膺长叹。”把一颗好奇心勾起,遂抛开离去之念,叫上酒肉来吃。
先生继续道:“话说武当派自张三丰肇基柱础以来,一直受武林尊崇,同道敬仰,即如今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派。因乾坤教卷土重来,意欲集齐玄音玦与噬心石重铸日月剑,席卷武林,为了不让其阴谋得逞,便与各帮派商量出个对策,使弟子林子丘从乾坤教弟子手中夺过了噬心石。后来林子丘却道噬心石不翼而飞。
“各帮派头领前去询问,反被羁囚,金沙帮主徐本溪、铁剑门主更是惨遭诛戮。武当派抵赖不认。
“圣灵派、昆仑派、点苍派、巨龙帮、盐帮、漕帮得知消息,随即派出大队人马,赶往武当营救头领,讨还公道,相约在山下汇集。
“次日往山上进发,未走得几步,树林之中,一群武当弟子闪出,拦住去路,为首三个正是李仙君二弟子柳照凉、五弟子黄民主、六弟子纪天心,柳照凉上前高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武当所为何事?’
“问罢,见队伍两边分开,人丛中骑出六匹骏马来,排做两行。
“第一排两人,你道是怎生打扮:头戴冲天盔,身披连环铠,腰系狮蛮带,脚踏卷云靴,一模一样穿戴。一般身材魁伟,好似金甲天神;面目狰狞,直如地狱罗刹。手中两柄剑,一柄宽如砧板,一柄细似银线。
“人都知道巨龙帮中有三条龙,除了严衮龙,便是霸王龙、迅猛龙,霸王龙是剑大声、迅猛龙是剑无声,一个以一式‘雄关斩绝’闻名江湖,一个凭一招‘破云来月’声振武林,那执宽剑的便是剑大声,持细剑的便是剑无声了。
“江湖中有两句话称赞二人道:‘剑有声,剑下无生。无声剑,剑下无生。’
“第二排四人,皆为女流:齿白唇红,容貌淑丽,环肥燕瘦,紧紧装束下,更显胸脯丰满、身高腿长,只是名声不大好听,使用武器分别叫:离魂剑、惊魂刀、破魂枪、摄魂棍,自称‘圣灵四魂使’。
“随后又有六辆战车在后排定,车中各竖一杆大旗,彩旗颜色不一,形状不等,迎风招展,印着‘巨龙’‘圣灵’‘昆仑’‘点苍’‘盐’‘漕’字样。
“剑大声向后一指道:‘看见了吗?’声如洪钟。
“纪天心笑嘻嘻地摇头道:‘没有。’
“剑无声道:‘斗大的字也看不见,你是瞎呢还是瞎呢?’也声如霹雳。
“纪天心依旧面不改色道:‘不是我看不见,只是不愿看,怕弄脏了眼睛。’
“剑无声和剑大声突然同时放声大笑,笑得木叶摇落、鸟雀惊飞、地动山摇,兀自不住。
“柳照凉身后一个少年弟子怒发冲冠,上前道:‘泼贼,笑怎的?’
“二人充耳不闻,在他们的笑声下,虽则是怒斥,声音也着实显得微乎其微。
“‘什么毛病!我来给你治治!’少年弟子话毕就要冲上去厮杀。
“柳照凉把手按住他胸膛,推阻住,向对面朗声道:‘各派与武当素无仇怨,如此兴师动众,故意挑衅,若动起干戈来,各位想就能讨到好处去?’声音也不比他们的笑声小。
“二人方罢了笑道:‘仇怨本来没有,现在却说不定。我们为什么来,你们心里难道没数?我们也不希望发生冲突,只要贵派将所囚掌门放还,我们回马便走,绝不愿多留片刻。’声音也不比他们的笑声小。
“柳照凉道:‘此事我们做不得主,只好请几位头领上山商议,全数上山断不能够。’
“剑大声道:‘头领都被你们关着的,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头领。要么就都是头领,都要上山!’
“柳照凉道:‘每派最多只能上去四个人!’
“圣灵派弟子柯碧桃从旁边跳将出来道:‘岂有此理,想不到堂堂武当竟妄想以多欺少,要打就光明正大地干,怕怎的!’
“适才那少年弟子冷笑回应道:‘怪道人都说头发长见识短,谁跟你胡搅蛮缠,一句话:不答应就不放行,若要强闯,现在就教你们死便了!’
“柳照凉喝道:‘住口!’又向对面道:‘小娃娃出言不逊还望头领海涵。不过话糙理不糙,这已经是本派最大让步了。’
“纪天心道:‘二师兄,既然她说我们不敢光明正大和他们打,是怕了他们,不妨就先让他们知道点厉害。’
“‘有多厉害?’一个人从六派丛中闪出,把柄寒铁宝剑‘咄’的一声往地上一拄,剑鞘已自碎裂脱落,发出凛凛寒芒,宛如高峰上万年不化的冰雪,‘在下昆仑派林正,领教阁下高招!’
“纪天心欲待出列,黄民主抢前道:‘我来!’径直走到离林正约一丈处停下,拱手道:‘武当黄民主。’
“对面又一人跨出道:‘也算我一个!’长得丰神俊朗,一绺额发从眼角垂下,更添潇洒,握一柄秋水长剑,穿一身葱白布衣,腰间紧系白玉带,袖口裤脚收窄,越显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真个是堂堂一表,凛凛一躯。
“纪天心一纵身跳到他面前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点苍刘玉辉!’
“‘哦!没有听过!’
“刘玉辉再不打话,左手拳,右手剑,向纪天心攻去。这边说话时,黄民主和林正一动不动、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说时迟那时快,这边一交手,二人也同时出手打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