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花剑语 第30章 雪里红

陆凝霜买了香烛冥纸，来到陆书安等人的坟冢前，想不到那里竟然有一个人正跪在地上烧纸。

那人闻得马蹄声响，回过头，恰逢陆凝霜兜住马，定睛一看，失声唤道：“阿霜！”

陆凝霜喜动颜色，惊呼道：“张大哥，原来你还活着啊！”翻身下马。

张礼哲站起身，迎上笑道：“我也想不到还能活着见到你！你也许不知道，不单是我，凌云也还活着。”

陆凝霜更是激动，问道：“你知道他在哪儿？”

张礼哲道：“他在少林寺，我正要去找他。”

陆凝霜道：“你们这段时间一定遇到很多麻烦吧，都没有回去。”

“我哪里是没有回去过，只是回去得太晚，遇到的岂止麻烦，差点连命都丢了。”张礼哲把被关在虚元宫一节说了，又说道自己回宁音镇找他们的事，“我回到镖局看见门联改换，还以为走错地方了，又确认一遍，才敢去敲门，还好管家并没有换，我埋怨他大白天把门关得严严实实，他一开门，我就要进去，他拦住我说房子已经卖给别人了，我吃了一惊，追问缘故，他把那段时间发生的事略略道来，我才知道原来发生了这么多变故。”

“他不知道你们的下落，于是我在镇上等了你们半个月，又往附近寻找，都没你们的消息。想必凌云还在少林，所以现在打算去那里找他。不意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印证了那句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你身后这位姑娘是……”

“我的……朋友。”陆凝霜道，“她叫方莹。”

“你好，我叫张礼哲。”

方莹微微屈膝行礼。

陆凝霜与张礼哲祭拜完，就地上并肩坐了。方莹就站在陆凝霜身旁，一来觉得地上很脏，二来不习惯这样坐。

张礼哲道：“那我们现在一起去找凌云如何。”

陆凝霜犹豫片刻道：“我还是想先把方莹送到安全的地方。”

方莹道：“没关系的，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我还没去过少林，也想去看看。”

张礼哲笑道：“妹子，我们可不是去游山玩水啊，可能会遇到很多危险。”

方莹蹲下来挽着陆凝霜的手道：“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我相信你。”

陆凝霜无奈地苦笑。幸福的无奈。

“那好啊，说走就走！”张礼哲去树下解了马，三人就往少林进发。

却说聂金龙令大军围困少室山两个多月，按道理少林寺的粮食早已吃尽，和尚们应该已饿得不行，然而中军帐中，每天探马报来，依然说是生龙活虎。朝廷三番催促，聂金龙反耗不起了，此时焦头烂额，已经等了这么久，放弃又觉可惜，万一再多等几天就见成效呢？不放弃，万一根本没用呢？他这急中突发一想：“会不会有密道出入啊？”仔细想想，发现极有可能，越想越觉得可能。于是掀开帐幕，对左右士兵道：“快去请姜副将过来！”

他把猜想告诉姜草眉，姜草眉其实早就发现了，虽表示同意，却又回禀道：“末将以为再这么耗下去，直如俟河之清，恐军心不定，当速战速决。”

于是是夜，聂金龙擂鼓聚将，分派定。

次日，大雨滂沱，然而区区风雨如何能阻碍膨胀的**，又何曾一停征伐的脚步？

大军起行，姜草眉领一路人往后山去，其余人随聂金龙正面进攻。聂金龙坐镇中央，令二将在前领路。进入阻截圈，聂金龙一声令下，那司号员把号角长鸣，兵将山呼海啸冲上。各以性命相搏，岂能不像打了鸡血。

军队来的突然，这边值守的真空、真定一下乱了手脚，开始有点抵挡不住，节节败退，稍后援兵赶到，玄觉、玄通霎时将二将击毙，士兵的气焰就被压住，和尚们又占据了主动。

战有一个时辰，聂金龙见敌不过，忙令撤退，和尚们紧追不舍，直杀得平乱大军乱不可言丢盔卸甲。

姜草眉从后山突击，然而他只想假攻一阵，等过了约定时辰，想聂金龙已经把少林三老都吸引过去，才发令进攻。守在这条路上的是真相和真慧，他也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与这两人过招，不多时，看少林援兵涌上，自己这边人也死的差不多了，估计聂金龙也已经败回去，他一发狠，将真相、真慧砍伤，便急令撤退。

回到营中，整顿一番，姜草眉偷偷修书与平宁王，具言败事。

平宁王接信上奏，说聂金龙前番拖延时日，怯不敢战，涣散军心，如今更是屡战屡败，有损军威，有辱朝廷。于是皇帝忍无可忍，传旨将聂金龙革职查办，押回国都问罪，又将姜草眉升为正将。

其实姜草眉并不想做这份差使，他只是想搞掉聂金龙而已，没想到皇帝会做这么个决定，如今临危受命，可谓骑虎难下。做了和尚，不能不撞钟，姜草眉走马上任，先令士兵将发现的密道和所有洞穴堵住，一条缝都不留。然后，再等等看。

而这次出了效果，效果极好。粮食吃光，和尚们渐渐把山上能吃的野菜都吃尽了，有些和尚忍受不了食不果腹饥肠辘辘，开始打野味吃，屡禁不止，后来山上的野生动物也被吃光了。

少林寺几次尝试突围都以失败告终。

凌云在寺里，每日与和尚们对打习练，武功日益精进。元化被他强到可怕的天赋打动，说服玄觉摒弃门第之见，便先后将达摩念气掌、碎石裂山拳、金刚霹雳腿、般若拈花指、华堂点影指、伏魔刀法、齐眉棍法、月牙铲法传授，期望能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这天凌云自告奋勇要去刺杀姜草眉，玄觉准许。

同一天，姜草眉看风势正好，下令火烧少室山。

夜幕降临，云朵吹散，朗月高挂，普照众生。难道只有无生命的物才可能永远温柔？

凌云悄悄来到大营外，躲在草丛里，看里面列队齐整，刀枪攒簇，似乎要有行动。忽而营门打开，姜草眉领一队人马奔出，中间马车上载着几个大桶，后面拉着几车柴草。

凌云感觉蹊跷，跟上去。

姜草眉领队来到山前，士兵飞快行动，把桶里的油舀来泼入林中，画出一条长长的油线。

凌云已看出端倪，提剑冲上去要杀人救火于未燃。

姜草眉瞧见，勾唇而笑，把刀一挥。

油线如同火龙熊熊蔓延，十几辆火车被推入茂林，无数火箭跟着射入。

山上警钟疾响，喧哗吵闹，划破了寂静长空。

姜草眉提刀风行而出，凌云恼极，转回身来，大步迎上。

二人就山脚下火并起来，凌云先用陆家剑法斗了几回，自觉打不过，然后将剑往鞘里一收。

姜草眉未料到他会收剑，不知他要耍什么花样，想不过是自取灭亡，就变了一招，打算一招置之死地，力灌右臂，纵身扑出。

眼见这刀就要沾上凌云衣襟，凌云腰间突然发出两道寒芒，姜草眉收手不及，脸颊划破。

凌云的二指还并于腰间。

姜草眉用拇指抹去血痕，冷冷道：“斜月破！”

凌云接连叫道：“还有流星破……残卷破……闪白石破……燃青灯破……琉璃透破！”他身法闪动，指影纷飞，姜草眉上蹿下跳。待凌云将华堂点影指最后一招“琉璃透破”射出，姜草眉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

凌云脸上露出成功的喜悦。

姜草眉将身上衣服一把扯来丢了，露出一身岩石般的肌肉，岩石上面“藤条”缠绕。他手里的刀忽然发出巨大的心跳声，鲜血缓缓流向晶莹的刀身，原本美丽的花纹，成了错综曲折的血脉，凌云吓了一跳，眼睛睁得老大。

“哈哈哈哈！这你就怕了，还怎么和我交手呢？”姜草眉狂笑。

“开玩笑，我会怕你！”凌云先施展达摩念气掌、金刚霹雳腿攻上，那刀在面前挥来挥去，他勉强躲过，但感觉体内血气乱涌、头晕恶心、呼吸不畅，过了二十几合，实在支持不住，撒腿就跑。姜草眉跟着追出去。

后面少林群僧早冲下来，元化在林里往来冲突，挥舞袍袖，拂动间狂风平地吹起，将烟火灰烬、枯枝败叶都吹向山下，玄明、玄通、玄觉拿着丈八长大棍子在后面贴地扫荡，打压残余火星，其他和尚有的抵住官兵，有的挑水来泼，好一场恶战：

生灵弃却全不顾，血肉焦烟笼月幕，刀枪棍棒齐来舞，硕鼠排头迎饿虎。

夜半花开胜日红，忽然平地起寒风，桶缶盆罍聚水龙，不义之师难成功。

大火渐渐熄灭。

“施主请留步！”元化跳到姜草眉和凌云之间。

姜草眉冷不防被拦住去路，一边喝道：“滚开！”一边扬起宝刀。

元化横移避开，笑道：“原来是雪里红刀，怪不得施主在老衲面前也敢如此放肆。”

姜草眉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这把刀的名字？”

元化笑道：“我见到这把刀的时候，想施主还未出生呢。”

姜草眉怒道：“老秃驴，那你也该死了！”舞刀攻上。

凌云站在元化身后，此时听元化口里道：“凌云，你好好记着，临阵对敌，要冷若冰霜，静如处子，智勇双全，扬长避短。”

元化以身教学，左闪右躲，不让姜草眉近身，远远地用指法攻击，“一招一式要用得恰到好处！”

姜草眉用刀挡过一指寒芒，觉得手臂酸麻。他以为元化少时自会体力不支，没想到自己反先露出疲态，复进一刀，转身便走。

隔得太远，指力不及，元化便追上去，姜草眉听声辨位，等元化进入攻击范围，猛然回身一刀，五条血光直向元化。元化纵有天大本事也躲不过了，勉强躲过三条，已是极限，左腿和左肩被穿透，也是输在太久没有和高手过招，疏忽大意。

“哎呀，大师你怎么摔倒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你看你岁数又这么大，万一摔出点毛病来这可如何是好啊！哈哈哈哈！”

姜草眉正高兴着，元化并不答话，又并指发出“斜月破”，射向其脸，姜草眉举刀挡住，也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凌云抓住机会接一招“流星破”。寒芒如星雨，姜草眉万万没想到距离太远，其实根本打不着他，还在左闪右避，不觉玄觉、玄通、玄明从他的身后袭来。三人同时抡棍，玄觉一棍打在他右臂，玄通一棍打在他后背，玄明打他后脑，结果被闪开了。姜草眉刀交左手，飞奔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