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鲛人饲养指南 第4章 逃离

光影像是大火中腾起的黑色烟雾，越来越庞大，触碰到天花板后停下来，开始变化形状。

黑色光影勾勒出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形，不过下端是一团黑雾，没有双腿。

男人在半空中俯身，伏在波莱身旁，与他鼻尖相触。

“波莱……”

房间里飘荡起虚无温柔的呼唤。

“我在这里……”

黑雾化作的男人消散，腾腾雾气将波莱纤瘦的身躯笼罩住。

波莱的梦境被黑雾侵袭。

他站在海边，海水没过膝盖，还在继续上涨。

海平面上飘着一团黑雾，离他越来越近。

“是你在叫我吗？”波莱仰望着黑雾，朝它的方向走去，“我来了。”

海水很快漫过他的下巴，不时有咸涩的海水涌进他口中。

波莱踮起脚尖，步伐仍未停下。

海水淹没头顶，他被海底的礁石绊倒，跌进海里呛了一大口水。

海浪卷着波莱带他入深海，无数浪花像是环伺猎物已久的恶狼，争相拍打着波莱，将他送去海底深处。

几乎窒息的波莱却莫名地不愿挣扎，任由自己沉入海底。

海水中晦暗模糊，波莱隐约间看到一团黑雾也落入水中，以极快的速度朝他移动，距离他半米远的位置褪去了灰扑扑的颜色，逐渐显露出人形。

波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一时间呆住。

它上身**，线条流畅的肌肉仿佛艺术家精心雕刻千百年的雕塑。

身后，墨色长发如海浪一般飘荡着，几缕碎发落在额前，扫过深邃的眼眸，暗金色瞳孔中，倒映着波莱愕然的神色。

男人将波莱横抱起来，波莱本能地揽住他的脖子。

两人肌肤相贴，对方的身体温度高于常人，热量由相触的位置传递，波莱被海水泡冷的身体慢慢热起来。

被窒息笼罩的大脑还是昏昏沉沉的，迷蒙间，他看到男人低下头，吻上自己的唇瓣。

带着海水咸味的空气涌入肺腑，波莱得以喘息，牙关不自觉地启开，有温热湿滑的东西趁机探入，缠上他的舌尖，在他口中巡游。

有点痒，像小黑鱼在故意捣乱。

直到两人浮上海面，男人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波莱的唇瓣。

波莱大口呼吸着，抬头望向对方。

男人正目不转睛盯着波莱，掌心覆盖在他脸侧，紫棠般的薄唇轻启：“波莱……”

“你是谁？”波莱没想到对方认识自己，眉梢惊诧扬起。

男人不答，伸出食指在他鼻尖点了一下。

波莱想起自己也是这样逗弄小黑鱼，不由得失笑。

男人冷峻的眉眼间随之绽开一抹笑意，如寒冬中初生的朝阳，为漫天冰雪染上温暖的金光。

“喜欢，波莱，笑。”他语调生涩，像初学说话的孩童。

悠扬空灵的声线萦绕在波莱耳畔，他想起从前在古乐器馆做清洁工时，偶然听到的古琴乐声。

波莱第一次被人“喜欢”，他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忽略对方的表白，避开视线道：“谢谢你救了我。”

“为什么？”男人问。

波莱一头雾水，以为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感谢他，于是解释：“我刚才掉进海里，差点被淹死，幸好有你出现，把我救上来。”

“为什么，到海里。”

波莱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回答。

他转头，视线越过男人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海洋，深海里，总有什么在呼唤他。

男人抱着他向岸边靠近，呼唤声也渐渐变弱。

“波莱，不要，到海里，危险。”没有等到答案的男人再次开口。

波莱收回视线：“嗯，以后不会了。”

海水渐浅，波莱被男人放开。

他坐在一块大礁石上，男人还泡在海水中，他伸手想将对方拉上来，余光却发现他腰腹之下不是双腿，而是一条巨大的黑色鱼尾。

波莱呼吸一滞：“你不是人类？”

男人面无表情地点头，鱼尾扬起拍打着海面，溅起的浪花落在紧密排列的鳞片上，在微弱月光的映照下，闪过暗色流光。

“你一定要躲好，不能被人类发现。”

波莱紧张地四处张望，看到海滩上空无一人才松了口气，继续嘱咐他：“如果被人类被抓进研究院，会经历很不好的事。”

男人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深深望着波莱，漂亮的眼眸中盛着波莱看不懂的依恋。

“我们……之前认识吗？”波莱迟疑地问。

“离开。”

男人给了一个驴唇不对马嘴的答案后，身体开始慢慢变得模糊。

“你要去哪里？”

波莱着急地俯身，试图抓住他，伸出的手却穿过他的手腕，抓住一团雾气。

宛若古书中白脂玉一样光滑白皙的皮肤变得灰扑扑，如一缕青烟被海风吹散，空气只剩一道几不可闻的男声：

“梦境，重逢……”

——

窗外，地平线泛起蒙蒙亮光，月色稍逊。

床头柜上的鱼缸里，一条小黑鱼疲惫地停在鱼缸底部。

波莱揉着惺忪睡眼起身，看到小黑鱼还睡着，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准备上午去附近的街区逛一逛，看能不能找到临时工。

他还没来得及出门，外面先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咚咚咚”

门外的人似乎十分着急，敲门声一直没有间断。

波莱闻声有些疑惑，他没有朋友，在这里住了半年，从来没人上门，连房租快到期时房东也只会通过网络联系他。

他警惕地慢慢靠近大门，通过房门自带的监视器看向门外。

门外站着个一身休闲装扮的男人，带着手套、口罩和墨镜，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

“波莱，在家吗？”门外的人问。

是卡特尔先生？

波莱赶紧把门打开。

“卡特尔先生？您怎么……”

“听我说，波莱。”卡特尔打断他，语速很快，“研究院已经发现你带走了实验体。”

波莱心口一紧：“研究院要来抓我们了吗？”

“还没有，他们暂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让你原来的主管联系你归还。”卡特尔摇头，“但我发现实验体并不是普通的海洋生物，研究院很快也会发现，到时候一定会下令追捕你……”

卡特尔有些迟疑：“偷盗普通海洋生物和偷盗变异生物的罪名完全不同，你准备……怎么办？”

波莱看向鱼缸，小黑鱼还安静地贴在底部。

“我既然救了它，就要负责到底。”波莱转头笑着对卡特尔说，“就算它是变异海洋生物，也只是一条没什么能力的瘦弱小黑鱼。”

卡特尔沉默两秒，轻叹一口气：“离开这里吧，波莱，越远越好，我会尽力为你拖延时间的。”

“嗯。”

消息带到，卡特尔打开门准备离开，却听到身后波莱小声说：

“卡特尔先生，如果您是研究院的院长就好了，我不需要带任何一个实验体逃跑。”

卡特尔脚步迟钝一瞬，关上了门。

波莱不敢耽误时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几件衣物、日常用品、三瓶药和前几天剩下的酥饼就是他所有的家当。

波莱抱着鱼缸出门时，小黑鱼已经醒来，鱼缸被一件黑色外套包裹着，它着急地探出水面，在缝隙中看到波莱的侧脸后，才安心地回到水中。

乘公车来到蓝星航空场，他用所有的钱买了一张票，目的地是距离小黑鱼发现地最近的城市。

这座城市虽然相对来说比较落后，城市治安也有些混乱，但对于“逃犯”来说，却是个合适的去处。

而且，这里还是小黑鱼的家乡，小黑鱼也会喜欢的。

这趟航班乘客不多，波莱没有坐自己的位置，而是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悄悄掀开盖在鱼缸上的衣服给小黑鱼喂食，自己却还在饿肚子。

幸运的是班提供免费餐食，饿了大半天的波莱接过餐盒时差点热泪盈眶。

他狼吞虎咽地吃完，踌躇半天才鼓起勇气，红着脸询问能不能再要一份。

第二份餐食波莱没有一口气吃完，留了一半放进背包里，准备当作明天的饭菜。

航班在夜间落地，波莱抱着鱼缸走出航空场，按照城市地图的指示，找到小黑鱼原来生活的那片海洋的方向。

航空场距离海洋很远，但波莱已经身无分文，他只能步行。

以免研究院很快发现自己的踪迹，波莱还要躲避遍布城市的监控器，从外围的荒林绕过去。

走到人迹罕至的小路上，波莱扯掉鱼缸上的衣服，让小黑鱼出来透透气。

小黑鱼在鱼缸里向外张望，看到陌生的环境似乎非常不安，吐着泡泡浮出水面，嘴巴朝着波莱不停开合。

“别担心，很快就会到家了。”波莱柔声安慰它。

小黑鱼的心情没有因为他的安抚而平静，还是不停地在鱼缸里游来游去。

不知走了多久，波莱仰头，月亮已悄然高挂林梢。

他把鱼缸放在地上，气喘吁吁地靠着树干。

“我们今天先在这里凑合一晚好不好？”波莱边往鱼缸里撒酥饼边问。

小黑鱼恹恹地，吃酥饼的动作不像平常那么急切，看起来有几分心不在焉。

波莱以为路上奔波让小黑鱼也觉得疲惫，心疼地蹭蹭它的头顶。

“明天就会好了，明天我带你去找住的地方。”

小黑鱼围着他的手指绕圈，脑袋依偎着他的指腹，仰头朝波莱吐泡泡，像是也在安慰他。

晚风清凉，波莱心口却生出丝丝缕缕的暖意。

他找出几件衣服铺在树下，蜷缩起身体，把鱼缸紧紧抱在怀里。

积攒了一整天的疲惫迅速把波莱拉入睡梦中，怀里的小黑鱼盯着他的睡颜许久，才腾起一片淡淡的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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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