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商船在丁州楚原郡靠岸,停靠两个时辰,再下一站便是恒州了。饶是昨日风平浪静,赵珏也丝毫不敢懈怠,吩咐明昭和孙烈出去采买干粮,其余人留在船上。赵珏带来的六人都是焦竹尹细挑出来的,挑选的标准就是能扛能打能吃苦,比如孙烈和赵大头的体型看起来就比较抗揍,李止和罗六六显得抽条却不纤瘦,明昭和周信就看不出来了,因为他们两还没把袖子挽起来过,衣服遮的死死的,允礼也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他们看。不过身形大体也是匀称的,尤其是明昭,允礼对他的印象最深了,精明能干,这艘船就是他找的呢。
船舱里闷得慌,允礼出来吹风,手托着腮靠在轮椅的扶手上,看向斜对角的赵珏,他的手臂也没露出来过,不过,想必也一定有紧实有力的线条吧。
清源看着允礼冲赵珏的方向傻笑,“少爷,你笑什么?”
“嗯?没什么,看见一只鸟比孔六还肥。”允礼察觉失态,诌起了谎。
到底是比允礼大,清源摇头,用仅他二人听得到的声音说:“等把物什交予他,义父的遗愿就了了,你莫要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他同我们不是一路人。”
“胡说些什么呢,我真的在看鸟。”允礼有些恼,心事仿佛被清源看穿了一般,又急又气:“回去我让夏深好好治治你。”
清源笑:“她打不过我。”
允礼翻白眼。心里念道:傻子。
现在船面上来往的人多,赵珏和墨循一直在注意上船的人。上来的几拨人或单或双,或农或商,表面看起来都无异样。不一会儿,明昭和孙烈提着东西回来。
罗六六第一个闻到香味,箭步冲上来:“真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说着就要解开。明昭一把打掉他的手“去去去,殿下还没吃呢,动什么手。”
明昭将油纸团递给赵珏:“殿下,这一路也没见到什么酒楼,想着不能久误,就在摊上买了几只鸡,殿下不嫌弃吧。”赵珏吩咐过,舟车劳顿不比在军营里操练轻松,看见肉就多买点。
“嗯。先给他们分去吧,剩下的再给我。”赵珏道。
明昭没动,他看向墨循。墨循会意,先扯了一个腿抬到赵珏眼前。“阿珏你先吃吧,你不吃他们哪里敢动。”
赵珏看到其余几人都在往这边望,罗六六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赵珏接过墨循手里的腿,看了一圈,又拿了几个馒头,准备进舱去吃。“剩下的你们分吧,都多吃点。”
孙烈见状,赶紧往怀里掏出余钱:“殿下,这还剩下几文钱。”
赵珏没回头走了进去:“你留着。”
孙烈没想到就出去走了几步还有赏钱,欣喜地用袖子擦了擦余下的十枚铜板,小心翼翼地放回怀中。
明昭把手头东西放下,让他们自己分,提着一盅汤交予墨循。“小将军,我只买到了猪蹄汤,走了好几条巷,实在寻不到排骨煲。那老板同我说,猪蹄效用更好,以形补形,腿脚不便的人吃着最好不过了。”
墨循点头接过,“麻烦你了。”拿着汤,挑了几块肉往允礼这边走来。
“允礼,”墨循把吃的塞到允礼手上:“这是你的,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多谢墨兄。”允礼微笑,礼貌接过。“为何他们都没有这盅,这是何物?”
说着就要开盖,允礼还以为是点心小酥之类的,没想到开起盖子,赫然看到一个大猪蹄,两瓣大脚趾在汤面上,正对着允礼,周围还浮着白色的脂沫。允礼笑不出来了。
墨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整齐的上牙:“我娘说了,吃什么补什么,你多吃些,腿脚好的快。”
清源忍住笑意,看着允礼的脸已经变青,墨循却没看出任何不对,还在礼让。清源心中默念道:傻子。
允礼扯起嘴角:“多谢墨兄了,我这就去用食。请墨兄以后勿再破费,大夫说了,我的身体不宜大补。”
“不算大补,是很常见的养身汤。你快喝吧,等会凉了就不好喝了。我也去吃饭了。”
墨循在李止旁边找到个能坐的地方,开始吃饭,他们不像赵珏一样怕在众人面前啃东西会失态,只要有吃的,在哪都可以大快朵颐。允礼盯着墨循的腿暗暗想:去你的吃什么补什么,你的腿才是大猪蹄。允礼看向清源:“清源,你帮我吃完。”
允礼不喜油腻的食物,一路上清源最清楚。清源接过吃食,允礼说:“我们进去吧,别被看到我把汤给你了。”
船开之前,船上上来了最后一班人,四五个左右,穿着像普通百姓家。上船也不张望,问清楚休息的地方就直接走进去了。
清源推着允礼刚要进去,看见几个人要入内,推着允礼往后让行。这几个人看到允礼坐着轮椅倒也不好奇,只有一人在路过时回头看了一眼轮椅。允礼不以为意,自己这一路上受到异样眼光的次数不算少,对上那人的眼睛,允礼笑了一下,那人一愣,小声说了句:“抱歉。”
待那几个人全部进去,允礼笑容一滞。小声地问:“清源。前面有几个人?”
“嗯?”清源没反应过来,允礼只是装残,又没装瞎,为什么问他这个问题。“五个。”
允礼神情凝重。“我只听见四个人的脚步声。”
清源皱眉:“你是说……”
允礼盯着其中一个白色背影道:“里面有一个人轻功在你之上。”
“你先送我进去,再出来通知墨循和赵珏,让他们来我房里,分头行事。其他人先不要跟来,以免打草惊蛇。”允礼道。
“好。”
“对了,把汤喝完再过去。”允礼指着清源手上的东西。
清源:“……”
墨循和赵珏来到允礼房中。允礼神情严肃:“方才上船的最后几人中,有一人会武,且轻功极好。”
墨循和赵珏对视一眼,刚刚自己就在外面,竟丝毫未察觉。“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墨循问。
“他走路没声音。”
“会不会你听错了,脚步声如何作准。”赵珏问。
“不会。”允礼语气笃定:“我绝不会断错。”
清源刚刚是看到那几个人的,问道:“是不是方才看你的那个蓝湖衫男子?”
“不是,是他身侧那个穿白色衣服的,我并未看见他的脸。”
没人再接允礼的话,空气仿佛突然凝重了起来。赵珏想,要是打起来船上这么多无辜的人怎么办。“那几个人是一起来的吗?”
允礼想起蓝湖衫男子那对清澈的眼眸,发乎直觉地认定他不是一个坏人。“我倒觉得他是自己一个人混进去的。”
“不管几个人,如果是冲我们来的话,最迟今晚应该就会动手。”赵珏担心船上其余人的安危,问允礼:“我跟墨循今晚就在船面上,允礼能否同清源一起守在舱里,保护好自己,出事了也让里面的人不要出来。”
允礼方才心里还一阵紧张,出门在外,这算是第一次遇到危险。听完赵珏的话后,心里不由一暖:“殿下不用担心我,你们在外面要多注意才是。”
“敌暗我明,不可大意。”赵珏说。
不知对方如何打算,赵珏指派赵大头四人巡守内舱,留明昭和周深在外防备。
盛夏的热气顺着炙阳笼罩大地,船舶划过水面荡起涟漪,行过又归于平静。赵珏几人在船面闭眼静坐,船主和帆手路过,想着这几个人大热天不进去休息在外面作什么呢,想开口问,又看看前面等着自己的活,终究只是摇了摇头,从他们身边大步走了过去。
允礼在里面干坐乏得很,困意上头,留清源守哨,这种夏季的午后最适合小憩,伴着墙外不时的海浪声,允礼的呼吸声逐渐规律……
落日西沉。
“嘭!”
是茶壶!允礼倏地坐了起来。摇头四望,房内漆黑一片。
“清源!”允礼着急喊道。
“二……二……小……”桌边有声音如细蚊般传来。
允礼跳下床,摸到桌子上的蜡烛点起。她看到地上破碎的茶壶,和摊在一边的清源。“清源!你怎么了?”摸向清源的手脉。
“动……不能……”
并无中毒迹象,莫非是?“苜麻散!”
允礼暗道不好,拿起骨鞭,从轮椅扶手中掏出药囊,给清源吞下。“这是正脉丸,服下之后约莫两炷香你便会恢复知觉,我出去看看他们,如果两炷香后我没回来,看好船里的人。”
清源点头:“小……小心……”
允礼轻声出门。
现下的船廊出奇地安静,允礼屏气凝神,踱步走出去。
快走到船面,允礼看到船主和船务侧着她站着,松了口气。还没出去,就见他们唰地一声,一齐跪下,允礼马上收回向前的脚步,侧身躲进船门里侧。
“好汉饶命!”“不要杀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跪着的几人同时开口。
“闭嘴!”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应声而起。
几人同时噤声。
允礼着急,她现在站的位置根本看不到前面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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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苜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