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气了,我很担心。外面太冷了,希望她能早点回来。她是不是都忘记了?算了,忘了就忘了吧。
——— y的心事簿
身体一抽,陈裳从梦里醒来。
离过去已经十几年,她早已对母亲的脸感到模糊。能做的也只能尽力找到当时的人,凭着感觉逐渐画出来。
这是她心头上一块难以愈合的疤,一碰就溃烂流水。这些年,对于找覃泓英这个人,陈裳早就麻痹,以至于从四处得来的结果,她不喜也不悲。
她早就把她当作一个陌生人了啊。
可为什么醉酒时的一句话,还是深深提醒着她,你其实心里还温存惦挂着。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一方面她真心希望她能过得好,可心里还是无论无何有一粒坏种子希望她过得不要太好,她想问一句当年为什么不听她的话,带着她早早一起走。那个家算哪门子家啊!后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抛下她一个人?
可这又怎么样,能改变什么吗?不能。
从警局回来,扑面的水汽让她清醒,逐渐莫名为什么要跟李隅这个不相干的人发这个脾气。
冬天黑的早,又加上下雨,早已提前进入夜里。
角落边上开了一盏落地灯,淡淡的柔和暖光铺陈好像将外面昏暗世界切割开。她的背影却显得格外单薄。陈裳捡起滑落到地上的毯子,眼神放了会儿空,收了收腿坐起。
赵斯年穿着深黑色丝绸睡袍,正好从红木楼梯上下来。
“吃饭了?”
陈裳瞧到他突然出现,脸上没什么意外。
“没。”
他走下台阶,开了大灯:“我一会儿叫人送过来。”
“不是说至少后天才过来?”
“有事,不能来?”
“行。”
他去倒了两杯水过来,陈裳接过,他坐一边,难掩一身矜贵气。
“下次过来困了就去床上睡,这里都叫人打扫过的。”他眼神锁在她身上半刻,“最近遇到了什么事?”
陈裳看他:“你想多了。”
“真的?”
她不说话,眼神挪到角落的开着的落地灯上。
“阿裳,这房子一直在这儿,你什么想搬过来都可以。”赵斯年叹了口气,“还记得你大学时候,宁愿出去四处找地儿租,也不愿搬到这来,这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罗弋阳你做的?”陈裳很直白。
赵斯年顿了下,喝了口水,眼神起了些锋芒,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坦然:“不过是终止和他们的合作,不想递这块食罢了,后面自然有听话的眼巴巴跟上来。”
这话说的云淡风轻,这种关头,罗家怕是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要不然也不会匆匆来楚城,找别的挽机。不过,摊上赵家,恐怕根本就没有别的公司愿意接这个盘。
“她知道吗?”看这样子,不用提了,陈裳无语。
“你心疼人家?”赵斯年一双眼睛紧锁着她。
“他怎么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赵斯年盯着她看了两秒,放下翘起的腿,理了理衣服,说:“妈没管,大小事上她已经不干预我了。”
“你还说你没耍性子,哥这不像你。”
“跟你相关的,我就没有好脾气过。”
陈裳顿住,过一会儿,哼道:“我只是怕牵连到我自己。”
“放心,有我在,牵连不到你身上。”
是吗,不是的。
从小到大,有多少事,有多少暗里的冷嘲排挤,你是不知道的。
当然,她也不在乎。
赵斯年:“我本来以为你会劝我。”
陈裳:“嗯,然后呢?你就会收手?”
“不会。”
“你会劝么?”
“我为什么要劝。”陈裳半靠着,缩了下脖子,将搭在腿上的毛毯往高扯了扯。
赵斯年瞅见,又调了几度。
“这冬天挺冷的。”
“嗯,比北城好些吧。”
赵斯年还有话想讲。
陈裳又继续上一个话题,淡淡说:“所以你应该觉得我挺坏。”
赵斯年摇头:“怕什么?有人给你托着盘。”
陈裳看他一眼,挪开视线,弯腰拿了手机,不再理会。三小时前有一条未接电话,最近的一小时,有几条微信。
李隅:【你今天回来吗?】
李隅:【对不起,思来想去很久,如果是因为没有如实告知你昨天晚上的事,因此你感到生气的话,是我的问题。我以为你会对自己说了什么感到介意,所以没有告诉你。昨天晚上你什么秘密都没跟我讲,只吵闹了些杂乱的胡话,迷糊睡前呢喃想要吃汤圆,并没有说其他的别的秘密。】
李隅:【外面下雨了。】
陈裳默默盯着屏幕,她当时气上了头。明明已经有了台阶,但她依旧没有选择回复。
赵斯年捕捉到她放空的眼神,问:“在看什么?”
陈裳:“没什么。”她锁了屏。
“你今天去派出所干什么?”
陈裳抬眸,突然凉薄起来:“你找人跟我?”
“没有,恰好朋友看到的。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陈裳说,“潇蓓儿店子的事,已经解决了。”
赵斯年见她语气忽就冰冷,愣了愣,点头:“你那个高中玩到现在的朋友?”
“嗯。”陈裳答的兴气不高。
赵斯年自然就知道了:“我不会特意找人去问的,也没派人跟你。你不想让我知道的,那我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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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裳再回去已经过了三天,其实她当天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冷静下来。但她就是感觉别扭,加上满脑子烦绪,说不清心里哪一块不舒服。萧蓓儿悄悄凑过来告诉她,当天晚上,是李隅出来找她将自己带回去的。
“我当时只是给他发了条消息,要是你回去了让他告诉我一声,结果他自己就跑出来找你了。”
“你不知道阿裳你那会儿有多难缠,当天晚上好像五度呢,他陪你待了会,衣服都给你了,让我先回去,就陪你不闹了才带你走的,嘿嘿,这小子。”
陈裳一直吃东西没说什么,大家招呼着要转场出去玩,她捞起桌上的车钥匙,招呼一声,独自开车走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和以往一样干净整洁,空气中散发着浅浅的香,是她前几天在夜市买的一小孩的花,当时回来随意找了个花瓶插上,理应该枯了,或者焉了,但现在依旧还新鲜。陈裳挪开眼,换了拖鞋,放眼望了圈儿,走到客厅去坐下。就当她以为屋里没人的时候,忽听砰地一声,很清脆的响动。
陈裳快步走到门口,皱眉敲了敲门。
她站在外面敲了好几声,等了一会儿。
李隅穿着一件薄薄的纯白色毛衣,他脸红晕晕的,面色憔悴,站在她面前。陈裳目光直直落在他脸上。
“你怎么了?”
李隅见她伸手过来,下意识朝后仰,陈裳却往前跨一步,直接推开小半开的门,另一只手掌搭在他的额头上:“你发烧了?”
李隅怔了一瞬,看到她回来,半刻说:“没事。”
陈裳默默盯着他看了几秒,带上门,转身了。只留下门背后一个人独自站在原地。
过一会儿,敲门声又响,只是这次前两下很轻,后面逐渐强烈起来。似乎像咬牙苦恼的人终于不再较劲儿。门一下被里面的人拉开。
两人默默注视着对方,彼此的要说的话都在眼里。李隅目光在她脸上移开,转身进到房间,陈裳也跟着进来,他听到身后的动静,垂了垂眼睫,走到床边蹲下,捡刚刚摔坏的玻璃杯,就几片大的。
他站起身,四处望了下,陈裳率先看到垃圾桶里丢的一个手提袋,捡起来撑开,走过去:“拿这个装。”
李隅点点头,将它们放进去,先放到墙边上靠着。
陈裳空档打量起房间,他这边配置的东西少。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小型的实木书桌,整体要比自己那小到很多很多,但都随主人一样干干净净的。床上用品是纯浅灰色,应该是刚下床,被子被掀开一角,似乎还能感受到被单上散发着丝丝温暖。
李隅看她目光落在他的床上,稍有些不自在,两人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干站着。
陈裳抬眼,也没料到他正在看她,见他面色实在是虚弱,催促:“你别站着了,赶紧躺下。”
“去医院了吗?怎么就发烧了?”她问。
李隅听她话,说话声音因为生病了有些哑,道:“中午吃了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陈裳一双眼睛瞪着他。
“……真的已经好很多了。”
李隅抿唇,又说:“只是刚刚睡醒,才显得还有点烫,明天早上就好。”
他垂着眸,手在被子里无意识地缩了缩。
“行,那你好好休息。”
她抛出话,转身要走。却被叫住。
“陈裳。”
“嗯?”
他不说话了,停了一会儿,半坐起来。
“前天的事,”李隅微抬头望着她,语气认真,“抱歉。”
陈裳一愣,心里一软。不知道是不是生了病还是怎么,他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委屈兮兮的,很清澈。
陈裳忽就想到了潇蓓儿曾经高中的时候拉着她半夜分析帅哥,狗狗眼温柔深情又可怜。她一直很无语,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今天倒是在一个人身上真正感受到了。
她一时心里生出一些柔软,回来靠在他的书桌上,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竟没走。
“还没回答我,怎么就发烧了?”
“前天回来没带伞。”
“哦。”
李隅不知道她信没信。其实这两天晚上,他刻意忙完一个人在修复室带了许久,以为那么晚回去她应该也回来了。可无论多晚,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她拉开他的椅子,在书桌前坐下。瞧见桌面上摆了一只灰土色的小陶罐,轻轻拿手指拨了拨。
“之前是什么样的?”
“碎了一大面,后半部分整体是缺的。”李隅说。
“哦。现在不怎么看得出来。”
陈裳刚刚还没注意,在一排排书中有几本脊面颇为熟悉的。倒是意外了。
李隅见她指尖一一滑过,意料不到,整个状态紧绷,就要低下头,陈裳像不给他机会,这时忽侧头看过来。
“喜欢哪一本?”
李隅不言,她又挨个滑过,他看着她粉白的指尖一点一点移动,呼吸快要凝滞,脸也热地厉害。
“这本?”
“这本?”
“这本?”
“还是……”
李隅急切说:“都喜欢,每一本内容都很好。”
陈裳扬眉看他,抽了其中一本出来随意翻了几页。Dream系列全册他这都是齐全的。
陈裳:“关注微博,说不定一本抽奖会送小礼物。”
李隅抿了下嘴巴。
“你知道吧,陈裳z。”
她眼睛直勾勾的,像狐狸。
李隅说: “好。”
话音一落,陈裳噗嗤就笑了,这人,真的……耳朵又红了。
陈裳不逗他。
“北城哪个中学念的?”
李隅忽抬头看向她,说:“济云附中。”
“哦。”
她问:“大学又是临大的?”
李隅说:“是。”
陈裳说:“那挺厉害的,找你回校了吧,后几年录取分数好像高了些。”
李隅说:“没有。”
“哪里没有。”陈裳阖上书,在手里转着把玩,“张校没找你回去发个言?”
李隅说:“没你高。”
陈裳那一年以专业课第一文化第三的成绩就读了临川大学的王牌专业。学校门口屏幕上滚了好几月个喜报,后面好多年里校方都找她录寄语视频。可以说完全是一个骄傲的存在。
“也是。”陈裳牵了下唇,“我最厉害。”
李隅弯眼笑了一下。
白色毛衣衬得他肤色白皙,整个人都更显柔和,他似乎不太爱笑,但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李隅见她静静地盯着自己,眼神匆促不知落在何处,垂了垂眼帘。
陈裳目光直直落在他鼻翼的那粒小痣上。他因半低着头,碎发在眉眼上落了一小片阴影。
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彼此的呼吸声,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怀疑自己心乱地快要溢出来。
他匆匆抬头,见她果然还望着,眼神闪躲的迅速弹开,摸了摸脸。
李隅问:“你……看什么?”
陈裳停了一会,说:“你穿白色……和黑色应该都挺好看的。”她扬了扬眉,扭头看桌上有一瓶没开的矿泉水,口躁的慌,握起来,问:“这能喝吗?”
“冷的。”
“没事。”
她扭开,微微仰头,喝了一大口。
陈裳将瓶子放下,见他摆桌上的几本专业书,随意说:“附中哪一届的?在学校没见过你,同高中又一个大学。”
李隅:“14。”
“哦。”陈裳说:“那我比你大三届。”
她无意点着桌子,漫不经心道:“要是早一年,你估计得随别人喊我一句裳姐。”
陈裳当时高中的时候,因为个性加上后面被人扒出是北城鼎鼎的有钱门户,算是没人不知道她的,关键是什么?呵,人家自身学习优秀摆在哪儿。渐渐的同她玩的圈子也没多人在意她的身份,想找茬都也只敢背后偷偷骂几句。
“不过,在怎么,就算没见过,你都该是我学弟,或许你现在应该喊我一声学姐。”
“叫学姐。”陈裳颇有兴趣地勾了勾唇。
李隅无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