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先生，你那里有诗吗？ 第1章 第一话：乔瑟与虎与鱼群

天气真好！

在微凉的秋日里，太阳将它的光毫不保留地撒到你的脸上，有些刺眼，又将秋日特有的色彩调整得异常鲜艳，最舒爽的节气无非就是眼前的光景了吧。

这里的秋日比我的城市要来得早一点，在杭州饱受着秋老虎带来的闷热时，伯尔尼已经进入了真正的秋季。特约的出租车跟在叮叮响的鲜红色有轨电车后跨过了大桥，河道两旁的城市公园里，点点红叶述说着秋天的痕迹。经过大桥后，城市变得愈发像是童话中的欧洲小城。灰色的建筑规整地沿着街道延伸向远处，红瓦石墙，是每一个童话故事里都有的背景设定。

出租车在大街的拐角处停下，司机用生疏的英语说了一句：“Here，your destination。”

我连忙向他道谢，在他的帮助下搬下了行李。虽然这座城市的汽车不多，但这座广场却无比热闹。无数观光客在广场上穿梭，驻足拍照。和车内比起来，这里的空气无比清新，我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加入了这群游客的步伐。

“爸比！”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循声望去。是一个穿着背带裤的男孩，他正向我蹦蹦跳跳地跑来。还没来得及我张开双手，他就一跃到了我的怀里。

我把他抱到了半空中，然后问：“等我很久了吗？”

“嗯，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了。”

“哦～有这么久了？对不起，我们小馀累了吧？”

“不累～等爸比怎么都不累～”

“哦～这不是小麻雀儿吗？好巧呢！能在这儿碰到。”带着他的那个男人拉了拉自己的墨镜，露出了一半眼睛说到。

“哦，真巧呢！竟然还能在这里见到你们。你们也是来这里观光吗？”

“不，来避风头。”他说，“在国内惹了一屁股麻烦事，所以只能来这里避风头。”

“啊！”我做作地叹了口气说，“这里还真的是避风头的好地方呢，喂！欠我的债什么时候还？”

他歪了歪脑袋说：“你是说……公粮吗？今晚我就上交。”

我连忙打开了他伸来的那只手，“喂！孩子面前正经点！”

“是你先不正经的！”

“是你！我只是照着你的情景剧演下去而已。”我左右打着他不断试图伸来的手，但毕竟另一只手还抱着孩子，两三个回合后就只好讨饶说，“不玩了！你们饭吃了吗？”

“吃了！但是知道你没吃所以定好了餐厅再吃一顿。我们先带你去民宿放行李，然后去中餐厅。”

“中餐厅？我倒了三班飞机，好不容易打到了出租车，花了两天两夜终于找到这个地方了，你带我吃中餐厅？”

“谁让我太久没吃火锅了！我真的好想吃火锅！”

“说的好像你来这里很久了的样子，不是才一周吗？”

“一周已经很久了！你不是知道我每个礼拜都要吃火锅的吗？快点！我肚子都饿了。”

明明刚刚才说吃饭了的来着。不过他都拉着我的全身家当先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也只好跟上他的脚步。

我与一个个黄头发白皮肤的异域人擦肩而过，观赏着城市街道中央古老的喷泉，不远处的教堂钟楼忽然发出了咚咚的报时声，就像是到了另一个异世界。

我这个平凡的人，过着平凡的生活，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还会来到这样的国度。

这一切还要从一年前的夏天说起。

一年前的我，没有任何可圈可点的地方。和这座城市的大多数人一样，一路读到大学，大学毕业后找工作，又换了几份工作，最后在一家公司里做着文职。像父母那代对着纺织机器织布一样，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编织着报表，PPT，然后做着每天一样的杂活。

有人说一个人三十岁到等于是死了。那个时候人是什么模样，到退休前都会是这副模样，很难会再有改变。这句话在我身上无比适用，在社会上兜兜转转后进入这家公司工作，混了这么多年依然是最底层的职员，时间一晃就已经到了那个“三十五岁以上不招”的年纪了。这意味着换工作会变成一件不容易的事，那时的我想我的后半生，也应该在这条轨道上每日在这条固定的线路上来回运转吧。

有时候，不，是大多数时候，也会因为这种生活而觉得厌烦。可都已经到这个岁数了，想要改变什么都不是简单的事。有时候烦躁的时候也会想要干脆把一切放下，就像是年轻时那次裸辞一样，可冲动后我又该靠什么重新开始生活下去呢？

没有歧视的意味，但我有时候也会羡慕残疾人，至少他们还可以理直气壮地因为自己的身体什么都不做。但我虽然身体没有残缺，却和他们的生活差不到哪儿去，甚至还不如他们。这么多年来在这个城市长大，读大学，工作，就像是牢笼一样把自己禁锢在某个范围里，和他们一样没有体会过自由是什么。

那也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早晨，杭州的夏天异常闷热，是我最不喜欢的季节。一大早就热到让人受不了，从家到公司不过几百米的距离，但三伏天的杭州，就这几百米路的闷热有你受的。就算是只擦一点防晒霜，到办公室里也会马上成为一张大花脸。一直感受到办公室的空调后才会透过气来，这一天就从这种已经让人习惯了的烦闷中开始。

“小吴，王作家的稿子校对好了没？”“那作家昨晚凌晨才把稿子传给我，我尽量今天校对出来。”“剧组都已经去横店了！现在剧本都没准备好怎么搞？”“小吴，张导那部剧的剧本大纲作家交给你了吗？沟通会用的PPT做好了吗？”“做了一个版本，我先发你看下。”“小吴，总部要我们统计项目报表，我把要求发你了你做下。还有昨天总部发下来的作业还没交，你帮我做下。”

唉～人站在中央空调的出风口，都还没来得及凉下身子，各种各样的工作就像洪水一样向你涌来。不过好歹也是十年经验的职场人，对这样看似忙碌的早晨我已经习惯。这种时候就要带着还没散去的暑气坐到自己的工位上，然后打开我的小风扇继续乘会儿凉。

有些事要当下立马做，虽然也不知道他们是真急假急，有些事要卡着点交，不然领导就会让你准备三稿四稿，纠结于一个标点符号和你讨论上好一阵后把你打回重做。

我工作的地方是一家依托某大型影视公司在杭州的工作室，当年招我进来的名义职位是剧本编辑，听起来像是专职编剧吧？但实际工作一点都搭不上边，至今为止我没有参与过一部完整的剧本创作，每天的工作只是联络在杭州当地的几名剧作家催催稿子校对下稿子。构思策划这种有技术含量的工作都由总部的编辑完成，不过我也没能闲着，因为这边的工作室里才几个员工，于是打扫取快递写文书做报表，什么机器人都能做的杂活都要做。很多人以为在影视公司工作最大的好处应该是见到很多的大明星吧？但像我这种小文职入职这么多年来，既没有参与什么大项目也没有见到什么大明星。

“昨天跟你说的那家很好吃的饭团，帮我代打卡了吧？”一个饭团送我的面前，我刚想说谢谢，就被她的模样给……

“你今天怎么了？吃错药了？”我的同桌名叫李英，除了英年早婚这一点和我不一样，岁数也和我差不多，背景也和我差不多。只是这么多年的同事后，英年早婚在我们这把年纪已经不再是标签，中年不婚倒成了我和别人不一样的标签。

“怎么了？”她掏出包来一边对着镜子一边补妆问到。

“你老公出轨了吗？”对一个从不化妆已婚已育的中年妇女来说，我们这个只有几个人的小办公室完全没有让她付出迟到为代价而去化妆的必要，我脑中能想到的理由就只有这个。

“瞧你那狗嘴能吐出什么样的牙来。”她原本对镜子摆弄着的脑袋转过头来说，“你不会是还不知道吧？今天有大明星要来拍Vlog，还要来我们公司呢。”

啊～原来是这样。我们这一带是政府扶持的影视产业集聚区，景区内的产业园里有好几家类似我们公司的企业。这行业难免会有什么明星艺人来接洽工作或是取景拍摄，不过当然我如果能有机会接触他们的话——就是和普通的粉丝一起在警戒线外远远地凑个热闹望望他们，毕竟是平时只能在电视里看到的人嘛。

“喂！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呢！今天来的是谁知道吗？”

“谁？”

“陆漫索！你最喜欢的那个陆漫索？”

“就是那个……陆漫索？”

“嗯，还有哪个陆漫索？！”

《细雨下起的那个夜晚》，最近正在热播的电视剧，陆漫索就是那部剧的男主角。剧情没有可以圈点之处，可是年下暖男小奶狗的设定正好戳中了各位女观众的心。随着剧的热度慢慢高涨，原本已经出道了六七年一直默默无闻的小演员人气也水涨船高。在小英的推荐下，我也追上了这部剧，不过这岁数毕竟没有了年轻时候的热情，喜欢一个演员，也仅仅只是喜欢屏幕上的他而已。

但要去看！绝对要去看！这可是最近喜欢为数不多的几个演员之一，一年能有几个一线会来我们这种小工坊产业园？

“你确定吗？他今天去哪家公司？读剧本会吗？”

“不，都说了是节目组花絮频道的Vlog了。你看！”小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帮我擦好脸给我一边涂粉底液一边说。

我看了她递来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是粉丝俱乐部发的日程表。你一个业内人士却要靠粉丝会的信息知道艺人动态不说，你儿子都几岁了还加入一个新红起来的明星粉丝会和一帮中学生在一起追星？

“怎么？难道你不喜欢陆漫索吗？”

喜欢！当然喜欢！而且是超级喜欢！

喜欢是喜欢……只是……

就在我要回答的时候，办公室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动。还没来得及我抬头看发生了什么事，一大堆人马就已经进了办公室。虽然是影视公司，但我还是第一次在办公室里见到这么多拿着摄像机的人，他们都围着一个人，而那个人从门口的工位开始一个个恭敬地致谢，然后送他们签了名的海报还有奶茶。那个人就是——陆漫索！

不是读剧本会，也不是借棚摄影——而是来我们办公室拍致谢VLOG？不仅不用顶着大太阳翘班，对方还能主动来找我！妈妈！我出息了！我终于出现在电视里了！我们全家人得赶紧都订阅上陆漫索的个人频道才行！

就在我兴奋着的时候，陆漫索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下一个就是我了！冷静！冷静！摄像机都拍着呢，是不是得假装在忙着工作比较好？侧脸上镜头会比较好看吧？啊～阿英刚刚帮我上完粉，我还没照过镜子呢。这死女人竟然不告诉我如此重要的情报！早知道我该化妆好了再出门，这样子在镜头底下不会显得很奇怪吧？

“哦！哥！原来你也在这里呢。”

哥？叫的是我吗？为了显得自己专业，我原本打算装作在忙然后不经意地转过头来的，但没想到他会用套近乎装熟的方式演绎这段剧情。

“好久不见呢！有空一起吃饭吧。”

“啊？啊！”被他这么一闹，我只能懵懵懂懂地接过他递过来的奶茶。

“哥你最近有写作吗？有写什么新作品吗？”

“作品？”

“我可期待哥写的戏了！”

“我写的戏都不入流吧，哈哈。”

“说什么呢，我可是现在还记得哥写的！《姐姐迷恋的他》第四集！要不是那场戏我可得不到后面的机会。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可多亏了哥呢！”

《姐姐迷恋的他》第四集？啊～的确是我五年前帮朋友急急忙忙补的一集剧本呢！这也是我为数不多写过上演了的剧本，还凭着这简历入职了这家公司。所以说——这大明星是真的认识我？！我就觉得在电视上第一眼看到陆漫索就有些眼熟，没想到我们两个是真的认识呢！而且那家伙也还记得我！

“这两天下班后找时间和我一起吃饭吧！我可有很多话想对哥说呢。”他正这么说着，身后的工作人员推了推他，提示他抓紧时间，他赶紧跑到了下一个工位。

办公室里为了他闹腾了好一阵子，待经理办公室也去过离开后，才稍稍平静下来。唯一久久无法平静下来的就只有——我！

“喂！你还认识陆漫索？！为什么以前没和我说过？！”阿英连忙拉住我说。

“我——也不记得了。”甚至都不记得陆漫索还演过这部剧。对了对了，《姐姐迷恋的他》，他演了什么来着。

“就是那个客串了女主角的初恋男友嘛！不就是那个片段才被叫国民初恋嘛！不过那个时候还没什么名气吧。”

还好现在网络视频发达，随时就能找到以前拍的场景。只是说实话——还真是没什么印象。我本来什么电视都不会重刷第二遍，这种自己写的剧本就更是不敢认真看，总会有种尴尬的感觉。“不过那时我也只是个临时帮忙补剧本的人，没有跟剧，更没有去现场，所以都不知道是谁演了这个戏。”

“也是，明星就是这样，出名前和出名后定妆人设完全不同，不是粉丝也认不出来。”

“可我是陆漫修粉丝呢。”

“那你要加入我们粉丝会吗？”

诶～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和一帮中学生在一块儿像话吗？再说了我都这岁数了，难道还能再做什么签到打榜之类的事儿？

我以为那一天会是我这辈子最高光的一天，见到了喜欢的明星，奶茶超甜，工作也格外顺利。终日烦闷又不断重复的生活竟然碰到了这种好事。但却没想到接下来我的生活就此发生了转折。

【明天下班了一起吃饭吗？】手机忽然响起了一声铃声，发给我这条信息的是我的大学学弟加闺蜜—李贤。我们两个虽然都已经毕业了十几年了，但偶尔还会联系。因为我们两个身上带着同样的标签—Gay。

【哇！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

【/？】

【陆漫修！】

【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话：乔瑟与虎与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