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
新年快乐呀~
逢年过节,别人的吉祥话张口就来,个个不重样。但我总是笨嘴拙舌,憋半天只能想到一句“健康快乐”。
我一直认为,人真正需要的其实只有健康快乐,所谓的那些“万事顺意”“心想事成”“财源广进”“金玉满堂”,本质上不过是建立在健康的基础上,达成快乐目的的过程而已。
甚至健康也不是必须的,快乐才是人生的真谛。只是少有人会在病痛缠身的时候,还能保持乐观的心态,所以它才被单独列了出来。但请允许我小小地自豪一下,我觉得我在这方面做得还是非常不错的。
我想大概是因为,别人在病痛中感到死神逼近时,会觉得留给自己做想做的事的时间越来越少,他们会恐惧死神到来的那天。但我就不一样了,和平的世界已经达成,我再没什么想做的了。
有时想想我们的口号“为和平而战”,会有一种奇异的荒谬感。只有用鲜血去填筑敌人在这个时代刻下的道道伤痕,我们才能把回到正轨的生活还给大家。
之后世界一层层蜕皮,可能会受新的伤,会流新的血,也会有新的人自愿走入深渊,成为世界的养料。但如今在空气中萦绕着的血味终会淡去,人们不会忘记,也不会常常想起。
不过,倒也不能说我一点想做的事都没有了,只是它们都和活着的世界没什么关系。我想早点见你,想和你抱在一起睡觉,想一起散步赏花。
说起这个,澜,我这几日在想,反正你也不投胎,要不要考虑在冥界拼搏一下,混个冥官当当?
最好是黑白无常,这样等我寿命将尽的时候,你就能来接我了。你挡下子弹延续了我的生命,又亲手挥刀将其彻底终结,也算是有始有终。
我死之后,咱俩还可以当同事,专收坏蛋的性命。或者你不想干了的话就辞职,我们一起去投胎。
所以说你一定要和孟婆搞好关系,到时候一碗孟婆汤下去忘却前缘,互相都不记得了,就指望孟婆让咱俩一起上桥,这样投胎才能投到一处。
最好是我们两家能做邻居,从小认识然后一起长大,成年之后就能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不过感觉以你的性子,可能只会把我当成一本很好抄的作业,有事好弟弟,没事一边去。
算了,即便是这样,我还是很想和你做邻居的,尤其想看看你究竟是如何从一个人见人爱的可爱宝宝,长成了见人怼人的邪恶大人......
但说不定你的毒舌在冥界会成为加分项,毕竟生和死是反义词,那冥界和人间也应该是相反的才对。
人间骂人是损阳德,冥界骂鬼就是积阴德,我的想法还是很有道理的。所以,澜,加油干吧!我看好你哦~
哎呀,说了半天把给你的新年祝福给忘了,让我想想......快乐是一定要有的,但鬼都没有身体了,想来也不会再生病了。
那我们就把这个祝福给分一分吧,祝你快乐,祝我健康。毕竟虽然我对现在的身体状态接受良好,但生病还是很难受的。
这次的病是从大年三十开始的,到今天已经快一周了,仍然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头疼得像是快要裂开了,也没什么食欲,随便吃点东西对付着。
三十那天我和云妹妹去上坟了,我们在集市上买了一大堆的纸钱,又自己蒸了好多小馒头当贡品。一路上遇到没有人去过的坟头,就在坟前烧点纸钱,再放个馒头。
说实话,无人的坟头要比我们想象中多很多,带的纸钱和馒头很快就用完了,我和云妹妹只能中间又回到集市重新去买。
最后是秦叔和秦姨的坟,秦叔爱吃红烧肉,秦姨爱吃清蒸鱼,云妹妹就专门买了材料去做。为了不浪费食物,大部分都留给孩子们了,只用两个小碟盛了一些给他们带去,秦叔秦姨应该也会理解的。
我虽然不会做饭,却也想尽一份心,就提出了要帮云妹妹烧火,结果没想到烧火看起来简单,却也是极需技巧的。
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柴点燃,但点燃之后浓烟滚滚,厨房根本进不得人。最后云妹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过来自己重新弄好了。
火烧起来了之后,我又想给云妹妹打打下手,洗菜、递工具这类的小事我还是对自己很有信心的。
但可能是因为刚刚点火时被烟狠狠地呛了两口,一直咳个不停,都有些反胃想吐了,现在想想这次的病,大概是在这儿就埋下了病根。
云妹妹去给我倒了杯热水,我感觉自己留在厨房也是添乱,只好离开去和小崽子们待在一起了。
上坟的时候我们还特意带了一串炮,这次我可算是有点用了。云妹妹不敢点炮,往年就跳过了放炮的环节。今年我回来了,她就把这个伟大光荣的任务交给了我。但这也再一次提醒了我,现在终究是和过去不同了。
在战场上时,有时候真的累极了,哪怕周围都是炮火声,在地上随意坐下也能立刻睡着。但如今只是小小的一串炮,我堵上耳朵仍然感觉那“噼里啪啦”的声响把心脏震得难受极了,放完很久还是十分恍惚。
上完坟后云妹妹就赶回去准备年夜饭了,屋里人多,孩子们都喊冷不愿开窗通风,空气就会有些污浊,我的肺不太受得了。
云妹妹要说他们被我拦下了,孩子们里有些年纪还很小受不得冻,凉风一吹就要病倒。儿童专门用药都非常贵,云妹妹买不起,只能喂他们点平常大人吃的。
但这种药对小孩子们来说都有副作用,相比之下,还是让我生病比较划算一些。毕竟我还带的有清筱姐开的药,病了的话直接对症吃药就好。
我不愿回去在堂屋里坐着,便和云妹妹说想留外面再待一会儿。她虽然有点担心,但也没拦着,就自己一个人提着空篮子走了。
说是随便逛逛打发一下时间,但脚步不由自主地就朝河边迈去。天气很冷,河面已经冻住了,但冰层很薄,我试探性地用脚踩了一下边缘,就“咔嚓咔嚓”地碎了一大片。
下面的水依然在缓慢流动,隔着冰层看不太真切,冰碎了之后就清晰许多。水十分清澈,没有半分记忆中的模样。
当年大部队刚到村里的时候,四处寂静无声,只偶尔会有鸟儿在林间发出啾鸣。它们看不懂敌军屠戮的画面,也听不懂百姓绝望的哭喊。
村口处还没什么明显的异常,只是沿着大路一直向里走,走得越远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重,路边随意倒下的尸体也越多。走到尽头,就是河边那座用村民身体堆起来的巨大尸山。
那时距离屠杀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按理来说,血都应该流尽、凝固了。可不知为何,流经尸山的河水依然被染成了粉红色。河水不会为这个村庄的悲剧停留,它只是不断地向前流动,带着悲剧的色彩。
那几日我喝水的时候,总会产生自己咬破了口腔的错觉。血腥气无处不在,呼吸间、唇齿间,直将那段记忆都浸成刺目的血色。
但现在小河已恢复了平静,仿佛那些在河畔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噩梦,并不曾真实存在。世界在自我修正的疗法中走向遗忘,只有人们背负着沉重的过往继续前行。
我估摸着时间往回走时,天已经差不多黑透了,幸好月光很亮,没有灯也能看清脚下的路。
农村冬夜的风真的很冷,我呛了几口只觉得身体都凉透了。我大概也是在这时着了凉,肺里被冻得生疼,几乎是一路走一路咳回了云妹妹家。
我回去的时间正正好,云妹妹刚刚炒好了最后一个菜,孩子们一拥而入,把饭菜都端到桌上,我也帮着拿了些筷子勺子。
平时因为人多,云妹妹图省事就经常做一些大锅烩面,或者烩菜再配点米饭,把东西全都丢进去煮一煮就能出锅,既有营养味道也不错。
因此孩子们很少会吃到正儿八经的炒菜,年夜饭这顿简直要把他们都馋死了,我还在慢吞吞地和鱼刺做斗争时,大部分盘子都被扫荡了一通。
云妹妹虽然每盘菜都炒了许多,但挡不住孩子们热情似火,一人一筷下去,盘子就见了底。
不过孩子们之间似乎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无论吃什么,都要给云妹妹留一口。因此即便他们都想吃得不得了,也没人会去动最后的那点菜。
我腆着脸跟着她蹭了几口孩子们的好意,但可能是为了惩罚我的贪吃,回去之后我就病倒了。
人果然是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的,只是这次的代价未免有些太大了。唉,我不和你说了,我再去吃点药,总觉得体温好像又高了起来,希望下次给你写信时不会再这么狼狈了。
祈祷自己快快刚起来的许沐风,
战后一年二月一日
昨天写了半天捡崽,然后突然想起来今天周六[化了]
第六段那句化用约翰史崔勒基《世界尽头的咖啡馆》,原句如下,但这本书不推荐
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人活在世上,剩给自己做想做的事的时间越来越少,大家的潜意识里很清楚,死亡在靠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战后一年二月一日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