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陈说熄灭写字楼的大灯,光蛀出的最后一亩三分地融化在黑色浓漆中。
良辰美景奈何天,连树上鸟儿都成双对,孤身一人的陈说用手掌使劲揉了揉眼睛,想把眼下青黑同前途暗淡光景一起抹去。
工作大群置顶,陈说不用点开裁员名单就知道自己一定能荣登榜首,果不其然。
“难不成要去捡垃圾度日吗?”他无奈地打趣,往路边的一排垃圾桶一瞟——有束包装精美的混合花束,扎着紫色丝带,边上是一盒未拆封的蛋糕切件。
状似不经意地用目光扫了周围一圈,确定周围没人,陈说捞起花和蛋糕匆匆离开“案发现场”。
他在路边长凳随意坐下,三口两口囫囵吞掉小蛋糕,把叉子和嘴唇抿了又抿。
“下次送个大点的。”他意犹未尽。
消灭完小蛋糕,拿起贺卡扫一眼,“致小方,祝工作顺利……”,是跟他同一批被裁的同事收到的礼物。
“挺好的礼物呀,这么扔了多可惜,”陈说继续往下看,“……不顺利更好,以后我养你”,末尾还画了颗歪歪扭扭的爱心。
自信能分给我一点吗?
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孤苦伶仃,陈说不禁悲从中来,忽然想起附近山上有座老道观,据说住着一位保缘分的仙人。
他掸了掸身上的灰,抱着手里的花束就抄上了上山去道观的路。
山间寒气极重,四周已微微起了一些雾气,不多时便出现一座小道观,观门前的台阶积满了落叶,显是许久无人打扫。
陈说走进院内,老旧的木门在身后重新虚合上,牵起让人酸掉牙的锈声,他轻轻跺了跺旧皮鞋沾上的香灰。
前院不大,只见杂草丛生、水车停转,瓦缸里已经生出了大小不一的浮萍,在月影下粼粼浮动,似乎废弃已久。
牌匾在微弱的月光下看不清晰。
观堂内,灯烛杯盏散落在长桌各处,桌底下蒲团横七竖八地躺着,角落的功德箱落上了厚厚一层灰,显出一层霜白。
他把手里的捧花放在正中的方桌上,从桌底随手抓了一只蒲团,跪上二话不说朝神像拜了三拜。
三拜落定,陈说睁眼起身,草丛里的虫鸣霎时停止,万籁俱寂。四周徒起一阵寒风,吹落了神像上半身的暗红布。
借着手机电筒的光,他看见了神像的真面目——只见那神像浓眉小豆眼,厚厚的嘴唇似笑非笑,双颊还用丹朱绘上了两轮红日。陈说不禁愣了一瞬。
神长成这样可能有自己的考量吧。
某一瞬间,陈说觉得那双原本看向院外的小豆眼此时正盯着自己,神像红唇的笑意也被抿淡了一些。
错觉吧。
他起身拍了拍膝上的陈年老灰,准备回出租屋,却发现门外站着哪家正值花季的姑娘。
“这深山老林的哪来的小姑娘?不会遇见人贩子了吧?不行,得报警。”他躲在门后凝神细听。
安静异常,陈说借着门缝向外窥,少女始终背对着他,披散着的长发略微有些凌乱,身形瘦弱。
她的腿和胳膊上布满了伤口和淤青,这背影让陈说略觉熟悉。少女渐渐转过身来,还未待陈说看清来人的面目,手机就发出了突兀的一声关机音——没电了。
他急忙去捂出声口,少女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陈说只觉心脏每跳一下都是对身体的一次重击。冷汗已经浸透了里衬,紧紧贴在肌肤上,黏腻非常。
藏在门后阴影中,陈说咬紧双唇,防止急促的呼吸在这寂静中泄出任何一丝。
月光下的人没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