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籽仙贝 第17章 房间

开学报道在即，裴炻理了一个下午的东西。他原来的中学并没有强制住校，因而他原来是走读。

但是霖二中一直是寄宿制，再加上高三正是关键时刻，裴奶奶怎么也不同意裴炻想要通校的想法。

“你高三冲刺很关键的！就下半年这一段时间了，熬一熬就过去了！再说你上大学不也得住在学校里吗？你现在不提前适应适应，上大学了怎么办？”裴奶奶劝道，又搬出江寻悦这个过来人，“你问问你悦悦姐，我说的对不对？”

江寻悦能理解裴炻通校的想法，他想照顾父亲和奶奶，但裴奶奶显然想让他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她想了想，决定站在裴奶奶这边：“是啊，还是住学校里比较好。霖二中是我母校，高三每晚都有晚自习，大家一起在教室写作业，会有值班老师答疑。老师会陪着你们一起，你要是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可以很方便地提问。”

“通校的话也可以参加晚自习，但是晚自习结束都十点半了，为了安全学校要求通校生必须家长来接。”江寻悦顿了顿，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总不能让奶奶这么晚去学校接你吧？”

于裴炻而言，家人是软肋。果然，听到江寻悦这么说，他垂眸拧眉。

裴奶奶还在劝说：“你悦悦姐说得没错，你就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好了，我跟你爸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一个孩子哪需要你天天守着我们？你只管好好读书，家里的事情天塌了都还有我们在啊！”

“可是……”裴炻还想再说什么。

“这不是还有我吗？”江寻悦说，“我搬过来住了，就是邻居，有什么事也会帮衬一二的，裴炻，你不用太担心。”

裴炻听她把话说完，最后看了她一眼，少年的眼眸清澈，却多了些复杂的情绪，他心事重重地思索了很久，最后才妥协般地叹口气，继续去整理东西。

“你悦悦姐住过校，让她帮你看看要带些什么吧！”裴奶奶在裴炻上楼时喊住他，又推了下江寻悦，“悦悦你帮小炻看看，免得他到时候拉下什么东西还要找人送过去……”

“没关系的奶奶，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帮裴炻弟弟送过去。”江寻悦露出大方得体的笑。

“少跑一趟总归是好些。”裴奶奶说，“我们也不想太麻烦你，这些日子你真的是帮我们太多了。”

“应该的。”江寻悦回道，视线落在楼梯上。

裴炻立在台阶，手扶扶手，侧过身俯视她。

楼道的灯在拐角的天花板，他逆光而站，影子拉长在江寻悦的脚边。奶白的卫衣一尘不染，宽松的裤口下垂，衬托少年修长笔直的腿。居家生活，他穿着一双毛绒的棉拖，黑色绒毛鲜亮，倒让江寻悦想起自己上次也是在附近超市买了双同款的棉拖。

江寻悦嘴角上扬，上次事出紧急她才闯上他家的楼拍打他的房门，这会她觉得还是很有必要问问人家男孩子的意愿：“需要我帮忙吗？”

她原以为裴炻会用冷漠的语气回绝，却没想到他转过头，语气平常：“那就麻烦你了。”

江寻悦诧异地挑眉，后者在她的视线里抬步上楼，裴奶奶在身后催促，江寻悦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跟在他后面上的楼。

但是等到她真的步入裴炻的房间后，她大概明白这小子为什么这么坦荡荡地把自己的房间给别的女生看，因为裴炻的房间里根本没什么，除了床、衣柜、书桌这些必备的居家用具，再有就是书、盆栽这些。

整间房间收拾得很整齐，就连被子都对折安置在床尾。衣柜在靠床的这面墙，它敞开着，里面的衣服也分门别类叠放得很清楚。衣柜面前的空地，他的行李箱摊开着，里面塞满了衣服，很普通的卫衣、外套、裤子，几双球鞋、几双帆布鞋……

裴炻站在衣柜前正在整理衣架，江寻悦一进室内就闻到熟悉的皂荚香，和他衣服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正对着门的那扇窗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江寻悦往里走，将窗帘拉开，就见到对面自己的房间，小仙贝正趴在窗台上睡觉。

平日里都是她处在自己房间望过来，这一次视角对换，倒让她觉得很新奇。

裴炻注意到江寻悦的动作，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对面的窗户，想起了年三十那晚他在那扇窗户后看到的女人的下巴与红唇，还有挂在耳边银制的耳饰。

江寻悦颇有兴致地将手肘抵在窗台上托着下巴，裴炻的视线落在她的背影上，才想起她最近几天都没有佩戴过任何耳饰和唇钉。

她真是一个奇怪的姐姐。

裴炻将衣架收好，放进行李箱，转身去盥洗室收拾洗漱用的毛巾和牙杯牙刷。等他拿好东西返回时，就见江寻悦坐在他的床上，视线聚焦于他的行李箱。

他把东西安置在箱子角落，女人的声音突兀响在头顶：“裴炻，没看见你的秋裤啊？你不带点秋裤吗？还没到春天呢。”

一天天的跟秋裤过不去了是吗？裴炻把衣服又整理一遍，才缓缓说：“我不穿秋裤。”

江寻悦想起那天在他手腕上摸到的体温和热量，暗想现在的弟弟就是不怕冷。她的视线又在他房间里转一圈，才看到原本放电视机的地方放着的是一台老式电脑，电脑上积攒很多灰尘，插线头也老旧破损，看样子是不能用的。江寻悦除了在霖南经营酒吧，还经营网咖，像裴炻这个年纪——刚刚成年的男高中生——她在网吧里见得多，大多是家里管的严不让上网，周末就窝在网吧里和同学开黑。

江寻悦刚想跟裴炻说，如果读书上有需要查资料的地方可以去她的网咖上机，楼宇外传来一阵喧闹，听声音好像又是他那帮亲戚来讨债的。

江寻悦行至窗边眺望，才想起从裴炻的这扇窗户望看不到大门口，她一转身的功夫，少年就攥紧拳头下楼，眸色沉沉。

-

上次江寻悦一通电话打过去，找人遣散了讨债的人，这帮人以为江寻悦已经不住老房子了，又上门来。只是有过上一次的教训，他们这次没有带工具，赤手空拳地围堵在大铁门外。

江寻悦赶到楼下时，几个中年男人正挤在铁门的缝隙里追问：“裴健豪呢！年都过完了钱准备什么时候还！”

“是不是不准备还了？我们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才借的钱，你们也不能总拖着啊，现在外面物价这么高，谁不着急着用钱啊！”

……

裴奶奶焦急地拦下裴炻，裴炻望着门外，无可奈何却又心生怒意：“奶奶您别拦着了，我去和他们说吧，希望二舅大伯他们能通融一下。”

裴奶奶不肯，眼角瞥见江寻悦的身影，大抵是觉得让外人知道了家丑，面色尴尬地看向她。裴奶奶这一顿，自然就拦不住裴炻，少年撇下奶奶，奔向铁门外。

“小炻！小炻！你别去啊！”裴奶奶向前招呼，急火攻心，踉跄了两步差点没站稳，还是江寻悦眼疾手快地上前搀扶住她。

裴奶奶急得眼眶都红了，江寻悦只得安慰一番：“奶奶别急，小炻已经是大人了，您相信他可以处理的。”

“唉啊！上次我看他们走了还以为一时半会的不会再来的呢！就想着过完年赶紧找些活做……”裴奶奶仰天长叹一声，再低头时已泪流满面，“这一家子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这么苦呢……”

“昨天感冒住院又是一大笔开销，好不容易省着给小炻读书用的……他读书了没钱用可怎么办，在学校里万一同学要是瞧不起他、欺负他……”

江寻悦动容，抿抿唇，给裴奶奶顺气，安慰道：“不会的奶奶，霖二中抓成绩，书都来不及读了哪有学生会在意这个在意那个的。奶奶您别太心急，都会好起来的。”

她忽然就想到刚刚看到过的少年的侧脸，逆着光的轮廓和阴影融为一体。少年的眼睛像黑曜石一样璀璨，却又幽深到像是装满了心事的湖泊。久别重逢后的这么多些日子里，她还没有见他笑过，就算是五年前——他站在小吃摊旁那种腼腆的笑也没有过。

裴奶奶缓过气来，忍不住朝大门外张望，久久未听到门外的动静。

“奶奶您把拐杖拄好，我去看看。”江寻悦说。

裴奶奶忙道“好”，江寻悦又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背，这才赶往门外。

裴炻大抵是在跟他们商量还钱的时间，领头的中年男子面露难色：“小炻，不是大伯为难你们一家，我也知道你们一家不容易，但大伯家里也是急需用钱啊！你侄女今年得上幼儿园了，买这买那的还要找人托关系，可少不了花钱啊！”

另一个中年男子也在向裴炻诉说家里的难处，但在江寻悦耳里听来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不太紧急的小事。不过就是找个借口催债，早点把欠债讨回来早点安心罢了。

裴炻被他们几个一直逼在墙角，攥紧拳头说：“您看这样成吗，等我高考考完，我们肯定把钱还上，能不能再缓缓……”

街边路灯暗淡，地上人影交叠，晚风吹动枝头上停驻的鸟群，十八岁的少年一身白衣，与周遭的暗格格不入，他的背挺得很直，也未曾向谁低过一次头。

“等你高考完？”那人想了会，说，“之前借的时候你们说好的最迟过完年就会还的，再拖下去不好吧！大家都是亲戚都不想把这事闹大，最后走到打官司这一步，多难看。”

旁边几个人附和点头，裴炻被逼的面红耳赤。

江寻悦听了会，才从铁门后走出，那几个中年男子的目光纷纷投向她，不知道谁小声说了句：“原来家里还有客人吗？这女的谁啊，我怎么没见过？”

江寻悦皱了下眉，但很快舒展开，她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点着，行至裴炻的身侧，嘴角微扬：“我是小炻的远房表姐。”

“远房表姐？”

“真的假的？”

“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

江寻悦抽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小炻家一共欠了你们多少钱？我今天一次性还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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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