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桢一行在M国各大州游玩,衣食住行等一干费用全部由柏桢负担,反正这家里的钱几辈子也挥霍不完,这点旅游开销算不了什么。
为了更好的旅游体验,只留小杨随行,其他保镖团都便衣分散在附近,乍一看好像只是一对关系很好相约游玩的闺蜜。
小杨助理这两天跟着柏桢可算是开心坏了,因为往常跟着柏教授总是四处奔波,不是在研究所里忙天忙地就是飞往世界各地去讲学。虽然柏桢交给小杨的工作量不多,基本相当于一个普通秘书的活,但是柏桢这个工作狂的生活起居她都看在眼里,很多时候作为旁观者都会觉得累得慌。
小杨时常觉得柏桢的生活节奏看似稳定健康,饮食起居上没有什么不良习惯,但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就好像她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直按照固定的程序运行,没有什么人或事能激起她的情绪波动,没什么喜欢的也没什么讨厌的,生活中的琐事被把控得仿佛科研数据一样严谨,一样冰冷无情。
换句话说,她的生活很单调,单调得令人窒息。
这些天是难得的例外,从飞机上柏桢破天荒地突然没胃口要换菜的时候开始,有很多东西明显地不一样了。
一贯只有科研和教学安排的日程表上被排上了游玩项目,偶尔提出想帮柏桢拍照留念时也没有像自己以为的那样被拒绝。
照片上的人虽然和平常一样不爱笑,但是眼里闪动的光彩比往日多了些许温度,不再那么寒彻逼人。
......
那天夜空澄澈,华灯初上,灿如繁星的灯火从周围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亮起,暖黄的光映在自由女神像上,又投入仰望者的漆黑的眼眸中。
柏桢轻声道:“爱与自由不可兼得,从前我一直坚定地选择后者。”
说罢转身,又慕然停住,望着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恍惚间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那是在联合国安理会总部想要约见却被告知查无此人,是在国际新闻频道一闪而过的镜头里碰巧被捕捉的侧影,是十三年来魂牵梦萦曾以为就此别过的故人。
良久,两人相对无言,目光里五味杂陈,连车水马龙的喧闹也被隔绝在这段凝滞的时空中。
相见,相望,却不敢相拥。
......
和梦里那个张开双臂站在远处的少年不同,眼前这人身形更加高大精悍了,从前白皙的肤色也因为常年的奔波而变得深沉了些许。
他穿着黑色连帽套头衫,军绿色休闲裤裤脚掖进皮靴里,戴着一条金属项链在夜色中映着灯光,腕上的军用个人终端外观看起来像一块普通的电子腕表。
他向她一步步走来,步调很缓,给她留足了转身离开的余地。
但她一直站在原地,身边随行的小杨助理很会看脸色行事,悄声退开了,给二人留出重逢叙旧的空间。
她听见他说:“十三年了,好久不见。”
在她回过神来时,已经和梦中无数次重复的那样奔进他的怀里,只是与梦中的错身而过不同,这次她能感觉到那个温暖而坚实的拥抱,也能听见对方胸膛里的心跳重如鼓擂。
她听见自己说:“我很想你,汪洋哥哥。”
......
旋转餐厅里,服务员端着餐盘送入包间,放到两位特殊的客人面前——男方衣着普通,看起来像个才毕业几年的大学生,女方也没有化妆,直接素颜出席,但气质清冷,大概是学者,这两人与窗外缓缓旋转的纽约街景格格不入。
不过服务员也有自己的工作规范,送晚餐后礼貌地请他们慢用,然后退出包间,并关上了门,将其他人探究的目光挡在门外。
这里是纽约最奢华的餐厅,不然也不可能在临时定包间时仍有空位,不过对于出身商业世家的二人来说,也不算夸张。
柏桢其实并没有什么食欲,近来她的胃口十分挑剔,只有自家雇佣的私厨能勉强做些入口的东西,于是只是看着汪洋,他吃饭的动作放松又斯文,很养眼。
真奇怪,明明是烽烟战火中十数年走来,却还能从他身上看到当初少年的清澈纯粹,见到他时脑中苯基乙胺和多巴胺的分泌是不受主观意志调控的。
“这些年,你还好吗?”柏桢伸手碰了碰汪洋额角的一道浅色疤痕——那是在加沙交战区执行维和救援任务时留下的。
汪洋放下了手中的刀叉,举起高脚杯中的红酒抿了一口,才回答道:“还行吧,常年在中东地带辗转,吃一口青春饭而已。”
“为什么去做这么危险的工作?你家......你家应该在国外有不少分公司留给你打理了吧?”
汪洋闻言笑了笑,不过眼角弯起的弧度有些勉强:“已经没啦,早年家族里不止一个人手脚不干净,在国外又不比国内那样根基深厚,犯了事儿就全搭进去了......汪家已经,已经没有了。”
说到这儿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血色深重的往事横跨在两人相别的十三年里,横跨在两人近在咫尺却似远在天边的距离中。
“当年的事......”汪洋率先开口,“我很抱歉,也知道怎么都无法补偿,所以这么多年一直也不敢来见你。”
柏桢闻言怔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不知者无罪,那是长辈的罪行,不是你的过错,而且汪家已经为此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不管是从法律还是从道德的角度,也都该偿清了。”
......
当年汪家家大业大,在国内手眼通天,只是在行内人中风评不太好,主要是因为他们在商战中手段太过狠辣。
所有人都不敢招惹他们,除了实力同样雄厚的柏家。
与汪家截然不同,柏家思想开明,崇尚自由,从来都无意在商界称王称霸,但奈何历年历代人才辈出,纵然再怎么低调也终是藏不住锋芒。
在数次竞争博弈中,柏家竟然隐隐有了要超越汪家的势头,同时也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因为有部分原本稳定的长期合作伙伴转头投靠了柏家。
然而汪家的大家长们绝不会任由这样的事情继续发展下去。
终于熬到了柏桢的外祖父母打算隐退,而她的父母那一辈又潜心研究无心从商,到了柏桢更是视钱财如粪土,这对汪家来说是大好的做空柏家坐稳霸主之位的好机会。
于是汪洋自小被寄予厚望,所有人都捧着他,也尽心尽力的培养他,给他最好的教育条件,希望这位未来继承人能早日独当一面,带着汪家续写辉煌。
汪洋也确实从小就展现出了过人的学习天赋,能超前完成同龄人远不能及的学业水平,于是期望越积累越厚重。
直到他17岁那年终于决了堤。
在他被家法杖责导致昏迷住院的那三天里,一场蓄谋已久的车祸发生了。
汪洋的叔父雇人暗中跟踪调查柏家的核心成员,摸清了他们的出行计划,最终像他们平时商战中常用的手段那样,打算用最难以评定罪责的交通事故葬送柏桢的外祖父母。
然而那天不巧,外祖母在家不小心滑了一跤,柏桢留下来陪外祖母养伤,于是开往家族年会的车里坐着的是柏桢的父母和外祖父。
柏桢没有亲眼见到那场车祸后的熊熊大火,只见到了医院太平间里三具焦黑的尸体,那是最疼爱她的亲人。
那时案件侦破手段有限,也没有证据能指明这是一场谋杀而非交通意外。
直到后来因为其他经济犯罪案汪洋叔父落网,又牵扯出一些商战中可疑的悬案,才顺藤摸瓜爆出了这段埋葬在黑烟里的过往。
汪洋才刚陪着柏桢做完心理疏导治疗,所幸没有让她形成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然而前脚才刚走出心理医生的诊室,后脚就听闻了家族中的惊变。
一夜之间位于商界顶峰的汪家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国内所有的财产和公司全部查封用于赔款,连国外的分公司也受到牵连纷纷倒闭。
曾经被捧在手里养大的天之骄子将自己流放到国外,在战火中浴血十三载,至今仍在忐忑自己是否替家族偿清了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