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嘉年华 第148章 第三卷第三十七章【静止，上】

“开普勒电视网”是当今影响力最大的公共媒体，你几乎可以在文明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订阅到他们的付费节目。

众所周知，虽然这个媒体怪兽名为电视网，但它的业务早已跨越了纸媒，网络等多个领域，甚至一些亚文明世界，也能通过特殊手段接收到他们的无线电广播。

据高林堡学者长达40年的不完全统计，“开普勒电视网”目前共有四百万套免费节目，其中三分之二还在正常运营，收费和定制节目则无法详记。

自从“第二次电视战争”之后，电视网陷入了长达千年的分裂，媒体裹挟着不同的军事力量相互攻伐，最后形成了三个相对稳定的传媒帝国：“奇异物质电台”，“金牛座新闻网”与“开普勒教”。

这三只传媒巨鳄控制了文明世界舆论的半壁江山，并且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件事上达成过共识。虽然相互之间早已签署停战协议与新闻透明公约，但是三家之间的冲突远未消弭，小规模的恐袭与栽赃嫁祸时有发生，当然更少不了各种处心积虑的歪曲报道。

“奇异物质电台”（以下简称电台）目前掌控着“开普勒电视网”的早年根据地，同时也坐拥“电视网”最大的资料库。然而遗憾的是，曾经“开普勒电视网”引以为傲的主题公园与影视基地：天狗六-b（“乐园世界”）已经毁于战火，无数珍贵的影像资料也都随之埋于废墟之中。

这些年来，电台的决策层不断派遣雇佣兵前往“乐园世界”开展挖掘工作，但结果往往十分不理想。事实上，没有几个人从那个曾经的乐园活着回来。

个中原因，则要追溯到数百年前，“电视战争”的末期，当时交战三方在主题公园内展开了残酷的拉锯战，用游乐设施搭建的阵地一日之内几易其主，直到某一天夜里，一个疯子在己方阵地陷落前夕，念诵出了召唤墨菲斯托的咒文。

没有人知道这个疯子属于哪一方阵营，因为那天没有活口。当第二日的朝阳升起时，主题乐园里一片死寂，只有那些未毁于战火的玩偶还满身血污地伫立在晨曦中，无言笑对一地断肢残骸。

现如今，“乐园世界”已经成了“开普勒电视网”内部一个公开的秘密，所有人都知道那里除了战争遗留的高辐射之外，还潜伏着许多根本说不清楚的危险。在这种背景下，电台高层依旧不遗余力推动遗迹探索，当然是因为那些丢失资料的价值，实在太高了。

对“乐园世界”的探索一般集中在四个区域：第一个是海盗群岛，它位于主大陆东北1100海里，北纬32度，西经64度附近，由2200个人工岛屿组成，占地40万平方公里的大型岛群，曾经是主题乐园的人气景点。针对该区域的探索一直外包给“金羊毛公司”，探索目的听起来十分可笑，甚至是荒唐：派遣部队需要进入群岛最深处的海贼老巢，找到伫立在那里的海贼皇帝人偶，看一看人偶的那张脸，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犹如儿戏一样的任务其实意义重大，这事关谁才是“开普勒电视网”正统继承人，以及，那位从不抛头露面的“电视网”创始人，到底是不是异形。

第二个探索区域是僵尸都市，它位于主大陆西方，从空港废墟出发，沿着废弃轻轨走上两个小时就可以到达。战争爆发的时候，这里遭到了毒气弹袭击，大部分扮演僵尸的工作人员都没来得及撤离。据说其中有个别幸运儿顽强地活了下来，并且打开了隐蔽在城市地下的军火库。

探索小队需要穿过七拐八弯的街巷，进入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梦幻假日酒店，然后从前台带走数百年前入住酒店的客人名单。

在执行任务过程中，队员们很可能要面对潜伏四处的本地暴徒，他们武器精良，悍不畏死，并且精神错乱。

第三处值得探索的区域是远古大陆，它位于主大陆与东方大陆之间，墨菲斯托的祝福让此处的史前生物发生了可憎变异。电台高层希望能在此处找到两部价值连城的动画片母带，据说其中一部录下了泽格大帝的声音。这个探索任务的困难之处在于，电台并没有母带的具体位置。战争开始时，工作人员将母带放入越野吉普车，然后驶上空旷的草原。不多久后，这辆吉普车就与电台失联，它可能在史前大陆的任何一个地方。

最后一处，也是最关键的探险地点位于南方大陆，众所周知那并不是对游客开放的区域。南方大陆靠近海港处有一座规模宏大的影视城，无数佳作都在那里诞生。影视城中心的资料馆中存放了许多此地拍摄的影片，其中相当一部分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机会上映。

探索小队需要在此处寻找一部黑白电视剧集。剧集主演是一名几百年前小有名气的影星金勋载，后来此人因为抑郁症自杀，也有人说是死于违禁药物使用过量。金勋载的一生都充满了谜一样的悲剧氛围，以至于他死后成为了多个都市怪谈的主角。

关于那部剧集，电台给出的线索非常稀少。探索小队被要求绝对不可以观看剧集内容，但据说仍然有一个好奇心过剩的探险队员偷偷播放过一盘样带。事后这个人表示，他也不知道片子讲了些什么，剧情似乎是跟一场献祭有关，其余的就完全搞不明白了。

而剧中作为献祭场所的那个神坛，其实并非影视城的布景，它位于城区东南角落，早在影视城动土之前，其就已经存在于此地，似乎是这颗星球早期的本土文明遗物。另外，那名看过样带的探险队员表示，影集画面异常模糊，人物衣着也十分古老，看上去，这部片子的拍摄时间远远早于影视城诞生。

就在“奇异物质电台”与“乐园世界”缠斗不休的同时，它的两个竞争对手也没有懈怠下来。

“金牛座新闻网”一直致力于回收那三分之一在战争中失落的电视频道。它们之中绝大部分已经停止工作，仅剩的一些则在时断时续地自动播放过时节目（业内人士称其为“幽灵电视”）。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一个挂新闻网台标的时政类频道，它每周都会准点邀请一位嘉宾参加他们的圆桌谈话。

如果不知道背景，你一定会以为这是一家运转良好的电视台，然而新闻网方面却一直不愿意派人员过去完成财产接收。

不仅仅是因为这家电视台本体，早已沉入了王良四-7的液氢海洋，主持人更是一个两百多年前的死人，还因为这档谈话类节目所邀请的嘉宾——不管挂着多么高级的头衔——从来没有人听说过。简单来说，这档节目是由一群不存在的人对于不存在的时局，发表一系列客观理性，而又毫无意义的看法。最让人尴尬的是，这档节目至今还在对室女座星系400多个文明播出。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幽灵电视台，它们的制作方分布在宇宙的各个角落——如果存在制作方的话。白银皇室的一位成员曾经写信给开普勒教团总部，礼貌地表示他孩子一直是教团名下一档真人秀综艺的忠实观众，并且暗示他孩子希望能够得到参加该档真人秀的机会。

考虑到可能的外交问题，教团不得不硬着头皮回复皇室成员：那个真人秀的现场如今已经成为一片核爆废墟，他们也不知道这个节目是何人以何种方式录制的。

让人头疼的还有望远镜座ζ-5，其上的沙漠城市居民一直在收看某档竞猜类的幽灵电视节目，成功打入热线电话并回答正确的居民会获得一份电视台送出的航空邮包作为礼物。然而，根据当地市议会的统计，收到邮包奖品的居民中有70%不是疯了就是失踪，这件事后来闹得满城风雨，“金牛座新闻网”不得不花重金买下整个星球的媒体才把舆论压下来。

相比于它的两个兄长而言，“开普勒教”在文明世界里显得尤为低调，这群隐士一样的前媒体人已经把电视公司运营为一种形而上的精神团体。如果说“奇异物质电台”继承了电视网的幻想板块，“金牛座新闻网”继承了电视网的写实板块，那么“开普勒教”就是继承了电视网的科技遗产。

教团经营的电视频道大部分播放的都是科技类节目，即使是娱乐节目一般也充斥着许多科技元素。教团成员一直以科教工作者自居，企划大多偏向全年龄。

不幸的是，随着教团内部宗教化思潮的日趋壮大，现如今“开普勒教”的节目已经成为了科学与神话的无序杂交品种。严谨的科技与狂热的信仰就像失控的跑车，在电视节目中横冲直撞，根据他们的观点，开普勒先生创立的“舆论社会学”当中，包含了宇宙中最极致的本源，了。据说，教团已经架设了三个专门针对冥府播放的电视频道，而且很快就会有第四个。

经历了将近十个世纪的分分合合之后，“奇异物质电台”，“金牛座新闻网”和“开普勒教”终于能够坐下来，谈论合并的问题，就在最近几年“开普勒电视网”也许会重新统一为一个集团，至少是名义上如此。

事实上，如果深入到具体地域来看，这三家电视网从来不是泾渭分明的。相互入股，局域电视网合并以及节目版权共享之类的行为一直在子电视台之间展开。另一方面，不同派系的勾心斗角也一直是三家电视网内部的日常状态。重新并网后，这个舆论巨兽必然会面对一个更加复杂的局面。

以上内容摘自《崩散向前——文明世界的基本现状》，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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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师芦屋道满人生中最后一次战斗，发生在重启计划52C-547的第61年。阴阳头原本以为，他生命的尽头会有风云异象，以及一系列的爆炸，地震，和其它宏大场面，当然，还少不了排山倒海而来的恶灵。

然而事与愿违，最后陪着他的，只有一台发了疯的机器人。

“你不会死的，至少不会死得那么彻底。”大宫司发出瓮声瓮气的桀笑，“我会把你的脑子存进我胸口隔仓里，给它弄一套维持系统，能养活兔子的那种就行。然后，看着它一点一点，一个月一个月地烂掉。”

“好主意，你知道我一向很喜欢跟你相处。”说罢这句话，卢屋就倒下了。阴阳头确实已经油尽灯枯，他甚至不是瘫下来，而是像一块门板一样直挺挺拍在了青石砖地上。

卢屋抽搐了两下，仿佛是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他脸上的光管最终完全黯淡下来，火光裹住了他以及周围的一切，这场面有一种灼痛一般的残酷美感。

大宫司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快步走向自己的战利品。她仇敌的大脑还没有完全死透，现在是兑现诺言最后的机会。

肩头的传感器忽然送来了阴凉的信号，似乎有什么不明液体滴到大宫司身上。“这栋大号垃圾的消防系统终于工作了？”机器人心里这么想着，并没有把这些液体放在心上。她知道神社毁了，但是大楼一定会抗过这次火灾的，任何厄运都杀不死这栋大楼，只因它本身就是最大的厄运。

大宫司忽然收住了脚步。不对劲，这种阴凉感不是水。她猛地意识到液体并非来自屋顶喷头，而是从砖缝中飘起来的。无数细密的液珠悬浮在半空中，聚拢成一片“水银”雾，把火光散射成了各种迷离之色。

刹那间，大宫司体内发出了好几个声音，其中一个声音在对着液雾尖叫：“不可能！白荣裔已经把你杀了！”另一个更为冷静的声音则像是在喃喃自语：“防火墙模块，那些神经递质里预装了反腐蚀的杀毒程序。也许那并不是普通的程序，就像人的免疫系统一样，神经递质间的杀毒系统也可以迅速学习修正。”第三个声音依旧在狂笑，仿佛是在对自己幸灾乐祸。第四个声音则是完全没有感情的战斗模式自检完毕报告。

大宫司静待着液体凝聚成金属的时刻，她知道，“水银”正在迅速夺回自己的力量，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把利刃从雾气中飞射出来。然而，她并没有等到那一决生死的利刃，相反，她看见一个了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卢屋，你还活着？”话一出口，大宫司就意识到那绝不可能。阴阳头的灯管黯如死灰，让人想起古墓中陪葬的电子元件。

机器人忽然注意到死去的阴阳头身上，正在散发点点银光，这是附着在尸体衣服上的液态金属。电光火石间，大宫司想到了什么，她猛地回头，看到白发人，像是僵尸一样扭曲地立在自己身后。

“你想干什么？”机器人下意识地问。

“不是我，”水银大师勉强吐出几个字，“是芭芭拉，跟油赤子打完后，我就不太能控制她了。”

数不清的“水银”颗粒在卢屋跟白发人脚下汇聚。虽然没人说话，但大宫司仿佛听到了无数的声音在熊熊火势中齐声高喊“看看我，快看看我，你从来不肯看看我！”

“芭芭拉，听话！”白发人嘶声道，他的脊背快要被水银折断了。另一边，沉默的卢屋正一步一步向大宫司走来。

“你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只求你看看我……”无声的哀求响彻机器人的大脑，水银大师像个破娃娃一样，七扭八歪地转身离去。

“想走？”大宫司往前迈出一步，却被卢屋的尸体一把拉住。“你……”她话未说完，阴阳头忽然张开双臂，死死地抱紧机器人。

大宫司终于明白了“水银”的意图，它打算让卢屋跟自己同归于尽。机器人怒吼着奋力挣脱，死尸却越箍越紧，这绝不是人类能有的力度，液态金属一定替代了卢屋的一部分机能。

与此同时，机器人发现阴阳头身上的液态金属正在发出越来越耀眼的白光。“它能自爆！”机器人惊恐地意识到这个事实，开始拼命地用驮着卢屋的那一侧身子撞墙，想要把尸体撞下来，一次，两次，毫无用处，卢屋的死亡拥抱还在越收越紧。大宫司发出了上百种声音，有哀求，有惊叫，有忏悔，甚至还有幼童时期的牙牙学语，数不清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也许这就是她死前回顾一生的方法。

临晨时分，“科波特防火墙大厦”三十二层爆出几乎能刺瞎人眼的白光，监控录像的光谱分析显示，这很可能是一次微型核爆。但是很奇怪，大楼并没有被摧毁，事实上，至少从外面看，那次闪光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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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神社……对吗？”菲利普小心的地向四周的人求证，“这就是你们的大本营？那么这里一定是神社吧……”他努力想要从对方脸上找出认同的表情，但后者回应他的视线怎么看都像是在观赏白痴。

“别跟他说话。”安倍晴明走过来，扯着菲利普的胳膊把他拉到收银台前，“尤其是虚无僧，他们在修闭口蝉，大脑的语言区域被锁住了。还有，你到底怎么想的？”安倍晴明指了指收银台前方的广大区域，“你给我看清楚一点，这里哪里像神社了，这里怎么看都是柏青哥店吧？”

这里当然是柏青哥店，菲利普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几百台柏青哥正好整以暇地摆在眼前呢。而身边的西装男，只要挂上柏青哥店老板这么一个头衔，他的装扮就一点也不违和了。

“并不是只有神社才能容纳阴阳寮。”安倍晴明说着从天蓝色西服口袋里掏出了十几个代币，“要不要玩两局？很解压的。”

菲利普一把推开西装男塞过来的钢镚，满脸不悦地指了指角落，蝴蝶夫人正坐在一台柏青哥前，缓缓塞进一枚硬币。她旁边还坐着另一个五十岁上下，满眼血丝的中年女人，嘴上叼着烟卷，手里捧着杯面，看起来刚跟小弹珠血战了通宵。

“我们会帮她把恶灵的影响清除掉的，我们的医官对你这位蝴蝶夫人很感兴趣，她说从来没碰到过这么混乱的思维团。”

“你说的医官就是指她？”菲利普瞟了一眼那个满脸横肉的香烟杯面女，语气里充满了不信任。

“她的名字叫八百比丘尼。她通过意识继承技术，在52C郊外的无名古寺里生活了八百岁，不过最近还俗了。”安倍晴明看着杯面女，介绍语气充满了骄傲，“相信我，你找不到更好的医官了。”说完，西装男把目光收回到菲利普身上。

“现在我们不如专注于你的任务，我师弟对你交代了些什么？”

超龄青少年心中一酸：“狱门神社没了”他惨然道，“我可能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人。”

“谁干的？”

“大宫司，还有一个自称水银大师的外星人，还有三个戴着古怪帽子的人……”菲利普忽然神色一凌，“古怪帽子……该死，我怎么早没想到！”

“制帽匠。”安倍晴明淡淡说，“他们觊觎’三途之门’很久了。”

“’三途之门’到底是什么？”菲利普急不可待地问，他实在被这个问题折磨太久了。

“我也不知道。”沉默许久，安倍晴明回答了这五个字。

“你不知道！”超龄青少年勃然大怒，这个世界一再地辜负他死去的同僚，一再地辜负他，简直就像是一出烂到家的整蛊秀。他想要挥拳打人，他想要大喊“别玩了，别太过分了！”，他想要找一个人，任何一个能负责的人，倾泻出他所有的怒火。

但是，菲利普一条都没能如愿，世界是如此真实，而他是如此无力。

“我真的不知道，只有卢屋亲身拜访过那里，但是他什么都不肯说，真希望我师弟骨子里能像他表面上那么懒散。当我向他提起’三途之门’时，我能清晰感觉到这四个字带给他的恐惧，他对我反复强调，如果他没能守好这个秘密，有危险的不仅仅是神社，也不仅仅是52C，整个阿卡姆世界，甚至整个宇宙都有倒悬之难，那扇门的后面，牵涉到了一个无比古老，无比强大的存在，它是如此高高在上，以至于我们都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永远无法理解它。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但如果你为可以从我这里了解’三途之门’，我只能说我很抱歉。”安倍晴明柔声道，他的表情第一次严肃了起来。

“可是，可是老师说，你会帮我找到’三途之门’……”菲利普反驳的声音很轻，他自己都知道他现在说的话有多滑稽，事实上，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是，超龄青少年随即发现西装男的神色越发凝重。

“如果是这样……”安倍晴明的声线有些飘忽，似乎正在脑子里翻找着什么很久远的回忆，“也许……”

“你知道它在哪里？”

“我不知道，但是，我也许知道，去哪里找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