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世界、5000年的可考历史、创世之柱、五大城邦、耀阳堡……来自蕾蒂特的全新世界构成在伊微脑海里旋转,似乎有一根隐形的细线将它们串在一起,却怎么也抓不住。
“听你们的意思,”她一边思索一边问,“现在的耀阳堡也不太对劲了?”
“这个问题由我来回答吧。”发话的又是加尔文,“就像是诺瓦克将军之前说过的,现在对于冰之界——也就是地上世界的探测已经是学贤会项目中的边角料,城邦议会自然也不可能再特意抽调军队精锐来组建探测队。各个城邦的探测队就逐渐变得‘专人专项’起来——是的,我们这些人其实是专门用于对外探测的队伍。”
“因为是专门的队伍,所以我们和各城邦的学贤会接触都比较多,自然也包括‘学者之城邦’耀阳堡。在我刚加入探测队时,那时的耀阳堡还算好接触,尽管仍有着学者式的骄傲,但对于外邦人还是比较友好热情的。在我们结束探索返回城邦后,他们会提供合适的休息整备环境,如果时间充裕,他们甚至可以带着我们参观城邦的图书馆、实验室,就在冰之界的某些发现与我们分享知识和见解,即使我们提出些一听就是外行的看法也不会恼火,而是认真地纠正。现在想想,那实在是一段愉快而融洽的时光。”
“然而正如我所说,这些都是独属于我的探测队生涯刚开始的‘过去式’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那些学者不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一开始他们只是显得沉默而孤僻,总是面带阴郁、行色匆匆。当我们照例询问他们问题,渴望得到见解时,他们却不再像从前那样与我们交流,只用寥寥数语就堵住了我们的话头。我们当然会觉得奇怪,可当试图寻找原因,得到的只是沉默和回避,好像多说一个字都是罪过。原本我们还以为是不是自己的某些无意间的举动冒犯了他们,可后来与其他城邦的探测队交流后才意识到,遭到冷遇的并非只有我们——耀阳堡,这座学者之城、智慧与交流之乡,似乎正在把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
“最后一次造访耀阳堡时,我们甚至没能走进城门,那扇曾经敞开的大门如今紧闭,仿佛我们是不受欢迎的闯入者。我们站在门外,望着那冰冷的城墙,心中充满了失落和不解。离开之前我抬头看到城墙上守门人,曾经离得老远就会呼唤我们的他如今留给我们的只有背影,仿佛在告诉我曾经的友好与热情仿佛只是一场虚幻的梦,而如今的冷漠与拒绝,就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将我们与这座曾经熟悉的城邦彻底隔开。”
“这……确实很不寻常。”伊微皱起眉头,“学者的群聚地按理来说应该是很欢迎外部交流的,毫无征兆的自我封闭……或许是城邦内部出现了问题。”
“说不上出了什么问题。”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众人一跳,这才发现出声的是那位卡迪文什大师——说来也奇怪,伊微自认为不会轻易忽视任何人,但在这个老人开口之前,她发觉自己一时之间居然也忘记了对方的存在。
“耀阳堡的议会可算不上出了什么问题。”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自己,卡迪文什大师顿了一下,继续慢悠悠地说道,“或者我们换种说法:他们只是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追逐的目标,所以再也不用对着世俗之人虚与委蛇罢了——至少他们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卡迪文什大师之前是从耀阳堡出来的。”见众人一脸疑惑,诺瓦克赶忙解释道,“这里恐怕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耀阳堡了。”
“谈不上,毕竟我也离开那里超过十年了,不知道那些人现在又搞了什么奇怪的研究。”卡迪文什语气平淡,隐隐藏着些讽刺,“不过我对他们不抱太多希望——考虑到在我离开时,他们对创世之柱的研究已经进入了狂热。”
“对创世之柱的研究?”伊微敏锐地抓住重点,“这个所谓创世之柱有什么特别的吗?”
“如果你问我们的话,我们会觉得除了能定期产出能源晶体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加尔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对于学者们来说,好像并不是这样。”
“为什么?”
“因为在我们这里的创世神话中,创世之柱的确意义非凡。”诺瓦克解释道,“不过同样的,这些创世神话只在城邦高层和学者中流通,底层民众早就已经不知道了。”
“……”伊微沉吟了一下,突然问道,“能给我讲讲这个神话吗?”
这句话让在场几位原住民面面相觑。
“可那只是个没有任何资料依据的传说……”埃洛温说。
“没必要那么严谨,就当是满足一个外来者的好奇心吧。”伊微耸耸肩,目光转向卡迪文什大师,“而且这种老故事,想必作为学者的卡迪文什大师了解得更清楚些?”
卡迪文什大师看了她一会儿,无声地笑了笑。
“真没想到,这年头居然还有人对神话传说感兴趣。”他说,“好吧,那我就跟你讲讲我这老家伙从故纸堆里挖出来的,那些没人愿意听的小故事吧。”
“传说在极遥远的太古世代,那时的天与地皆为一片混沌,充斥着永不停息的风暴与闪电。”卡迪文什大师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声音轻缓低哑。
“不知过去了多少个亿年,从那些风暴和闪电中诞生了一个巨人,名字叫奥斯柏肯,祂只有一只放射出无尽光芒的眼睛,照在大地上就成了白昼;当祂闭上眼时,黑夜就降临了。”
“奥斯柏肯在诞生之初,与这个世界一般混沌蒙昧,直到有一天,当他注视着荒芜的大地时,他意识到这片土地上没有任何有生命的人或物,这让他感到十分寂寞。”
“他从地面取来泥土和石块,依照自己的模样捏塑成形,又从空中攫取闪电和狂风,攒成心脏置入那具空壳,于是空壳睁开双眼,有了生命,学会喜怒哀乐,这便是最初的‘人’。”
“奥斯柏肯对这个世界越来越了解,他不断地捏塑着各种事物:山川湖海、草木花叶、飞禽走兽……这片大地逐渐充满生机与活力,而人因为是奥斯柏肯以自己为蓝本创造的,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万物主宰。”
“奥斯柏肯深爱着自己创造的一切,但当祂抬头看到天空中持续不断的闪电风暴时,祂意识到这些东西可能会对他的造物产生不可修复的破坏。于是祂将自己的身躯化为群星,降下数万根‘创世之柱’撑起星空,隔绝了那些足以破坏一切的灾难,留下眼睛成为太阳,长久地注视着这片祂深爱的土地。”
“这些创世神话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伊微忍不住小声吐槽。
“奥斯柏肯离去后,留下的是一个丰饶富足的世界。”卡迪文什大师继续讲述,“人类与自然和谐共处,又从创世之柱中获得赖以生存的能源和知识,建立起繁盛的国家与城市,生活得无忧无虑,后来人们称这个时期为‘田园时代’。”
“但是美妙的田园时代总是短暂的,而终结这一切的是人类的**。”
“地面上的国家与城邦不断建立又不断覆灭,分分合合无休无止,直到某个统一的国度建立起来。它的统治者名为瓦安岑,这是个十分雄才大略的君主,他将王国的疆域扩大了三倍不止,周边小国的统治者无不纳首而拜,不肯低头者早已成为了王国的一部分。”
“然而同时,这也是一位刚愎自用、好大喜功的君王。他喜爱听到夸耀与赞美,在王国各地建立起自己的塑像,又命令大量游吟诗人不断传唱自己的丰功伟业。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最不应该的是他竟然打起了创世之助的主意:他想要把创世之柱拆解掉,将其中的能源与知识全部据为己有,他要做地面上的‘万众之神’。”
“尽管遭到众臣们的反对与苦劝,瓦安岑还是一意孤行地调动了大量人力物力,试图拆开创世之柱。然而神明造物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破坏掉的?他动用了上万青壮年,耗费了十年时间,连一根创世之柱都没能拆开。因为损耗了大量优质劳动力,这十年里国家变得民不聊生,百姓们怨气冲天。”
“糟糕的是,瓦安岑的行为彻底寒了奥斯柏肯的内心,于是创世神抹除了人类利用创世之柱中知识的能力,并创造了最后一批属于祂的造物:数不清数量的高大巨人,身披破碎的铁甲,以灼热的火流与锋锐的战矛为武器。创世神命令它们守卫在创世之柱旁,任何人但敢靠近,都要毫不留情地诛杀掉。”
“之前说了,瓦安岑是个极其自大的君王,因此,当这些守卫者出现在创世之柱旁时,他毫不犹豫地调集重兵前去攻打。然而人类的**凡胎拿这些被称作‘神铁卫士’的神造之物根本毫无办法,一批批冲上去也只是在送死而已。战争的最后,人类被它们全部赶到地下,永世不见天日。至于那位狂妄的君王,则是在这个过程中被慌乱的民众踩成了肉泥。”
“做完这一切后,奥斯柏肯终于疲惫地闭上了眼——那颗悬在天空中唯一的太阳,从此以后温暖的阳光从大地上消失了,暴风雪吞没了一切,湮灭了地面上的所有生机。只有当人类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重新发掘创世之柱的真正作用,奥斯柏肯才会重新睁开眼眸,将冰封的大地重新化作翠绿的原野,恢复这世间的一切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