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女郎 第5章 管理学著作（1）

虞子凝躺在寝室的床上，捧着手机，盯着微信里雨中女郎的头像发呆。

她点开对话框，想要说点什么，又完全不知道用什么作为开场白。

虞子凝：你好。

江晚晴：你好。有什么事？

虞子凝：没什么，就想突然跟你打个招呼。嘻嘻。

江晚晴：你有病吧。

然后删除了她的好友。

虞子凝赶紧把脑袋里这些杂七杂八的可怕演绎全都甩出去。为什么她总会把自己脑补成一个面对江晚晴会语无伦次的笨蛋啊？她明明是个导演，那个能够左右舞台角色命运的导演。

就在这时，虞子凝突然看到对话框上方“WQ”的昵称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她惊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引得正在桌前同时在干N件事的十六侧目。

“你没事吧？”

“没事，就突然想练一下仰卧起坐。”虞子凝咕哝。

“没事就好，”十六善解人意地说，“我以为你癫痫犯了。”

她慢慢躺了下来，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刚才那一下仰卧起坐明明没有碰到头，她却觉得脑门莫名其妙有点疼。

对话框恢复了平静，“WQ”两个字像具尸体一样躺在对话框的最上方，虞子凝怀疑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她太想和江晚晴对话了，正是因为“太想”，她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要是路绎辰教授就好了，哪怕是路绎辰教授的助教。虞子凝凭空生出些许哀怨，如果我是路绎辰教授，我会和她聊些其他更有趣的东西，比如利维坦，比如阿赫玛托娃，而不是告诉她，顺丰校园可以把文件送到我的办公室。

书桌前的十六忽然惊呼一声，抓起iPad，像甩着一面旗帜一样冲过来，塞到虞子凝面前。

“快看快看！新鲜出炉的大瓜，咱们学校的！"

学校里各种各样的瓜，大概率都是学术不端、私生活混乱之类的，要是再结合些异域风情，说不定还会添加些许嗑药、持枪之类的刺激元素。虞子凝对吃瓜的的兴趣不大，不是不爱看热闹，而是很多瓜往往吃到最后，才发现是一口烂瓜。

想要吃到称心如意的瓜，有时候就像碰到称心如意的人一样，需要缘分。

不过今天这个瓜虞子凝还挺乐意吃的。

无他，当事人虞子凝正好认识——说认识不太确切，她只是在开学的迎新典礼上见过当事人作为优秀学生代表，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地发言。

“想不到看着挺道貌岸然的，私底下玩这么花。”虞子凝翻着当事人的正牌女友做的一百多页PDF，啧啧称奇。

“这还不算炸裂，你快往后看，后面才叫一个毁三观！”十六兴致盎然地说。

虞子凝的手指在iPad屏幕上拖动着，把这个瓜囫囵吞了下去。正牌女友显然对这位优秀学生代表恨之入骨，至于指控他的种种罪行是真是假倒不重要了。

真厉害，做了一百多页的PDF。

虞子凝想到了她对江晚晴的调查，好像也写不出来一百多页的报告。

她和十六针对这个瓜讨论了一会儿。表面义愤填膺，实际幸灾乐祸，这种相似的情绪总能有效地拉近她和别人的距离。我们真虚伪，只是虚伪得恰到好处。

讨论戛然而止，十六的那位芊芊学妹给她打来微信语音电话，于是十六急忙抓起手机出门接电话了。虞子凝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不是讨厌和十六说话，只是……感觉到累。

虞子凝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和别人多说一会儿话就会感到累，和陌生人搭讪闲聊更是一种无与伦比的酷刑。所以，沉默地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刚刚好。

她拿起手机。

微信显示有一条未读消息，是WQ发来的。

时间正好是十分钟之前，当时虞子凝正和十六讨论那个瓜聊得火热，没有留意到手机的提示音。

江晚晴说：同学你好，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虞子凝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江晚晴的措辞太客气了，以至于虞子凝不知道怎样才能得体地接上话。

-请讲！只要是你提出的要求，在下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抱拳/抱拳/抱拳

虞子凝被自己油腻笑了。

犹豫了几秒钟，虞子凝在对话框中小心地输入：学姐您好！不打扰的，什么事？

江晚晴秒回信息：我想在图书馆借一本书，但我没有学生卡，你可以帮我借一下吗？

她又补充了一条信息：那本书已经不出版了，现在网上买不到，而且我也找不到电子版本。

不等虞子凝回复，第三条信息也发了过来：如果太麻烦就算啦。

虞子凝想，要么江晚晴打字的手速惊人，要么江晚晴早已把一句话在对话框中输入好，等待虞子凝一句回复，她就发送了出去。

就像自己小心翼翼地去接近，去观察江晚晴一样，江晚晴也在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己。

虞子凝回复：当然没问题，请把书名发过来，我明天就去图书馆。

江晚晴发过来了书名、作者和出版社名称，是一本管理学领域的专著。

为什么要借这本书？虞子凝想。

当然，是为了学习。学无止境，人总是有学习的必要，马斯洛的需求理论里，就有认知的需求。但是，为什么学习？换句话说，为了谁而学习？

利维坦小姐，你是因为路绎辰教授，才开始学习这门课程的吧。

虞子凝的手比她的脑子还快，已经发过去了一条信息：学姐想考研或者考博吗？

江晚晴很快又回复：没有继续深造的打算，只是想多学点东西。

她打字的手速真的很快。

大概因为总是跟人在微信上聊天吧，而且一直坚持打字，从来都不发语音，所以熟能生巧，闭着眼睛都能在手机上打字。

虞子凝：哈哈，了解了解。我明天就去图书馆看看。

江晚晴又发过来几句道谢的客气话。然后表达手头还有别的事要忙，就得体地结束了对话。虞子凝抱着手机在床上来回滚了两圈，说不好心情是激动还是失落。

乐观一点想，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她还是没有办法了解江晚晴。这个人的情绪容器是空的，又总是带着一种礼貌的疏离，像隐藏在雨中的雾霭之后，然而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拨开笼罩她的迷雾。

虞子凝看了看窗外的天空，夜幕已经落了下来，没有半点要下雨的意思，夜空中还能看到漂浮着的、薄薄的云层。

每次遇到江晚晴，都是在雨天。今天和她在微信聊天，却是个晴夜。看来赛博相遇不会影响天气，这应当算是个bug，虞子凝又喜滋滋地想。

第二天，虞子凝一大早就等在图书馆门前。图书馆刚一开门，她就一阵风般卷了进去，在自助机上通过江晚晴提供的书名和出版社查询到了ISBN编码，随即查到了摆放这本书的分类室和书架号，又席卷而去。

她办完了借书手续，确认江晚晴想要的那本书已经塞进了书包里，才发现从刚才开始，自己好像一直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

只是借一本书，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冷静点，深呼吸，虞子凝对自己说，你现在变得不像你自己了，好像随时都在应激状态。

虞子凝去食堂吃了个早饭，然后无精打采地去上课。

研一的学生还是有课，不过课不多，但总是歹毒地安排在早八。虞子凝在教室做下来，拿出借来的那本书，拍了个照片给江晚晴发过去。

虞子凝：学姐，书借到啦～～～

她一连打了三个～的表情，希望江晚晴能体会到自己的雀跃，还有……刻意而谨慎的接近。

江晚晴很快就回复了她：谢谢！我下班之后过来取可以吗？顺便请你吃饭。

虞子凝连忙答复：好的！应该是我请你才对！

江晚晴的信息很快就发了过来：是你帮我的忙，说好是我请你。

不等虞子凝说什么，她又发来了一条信息：你平时上课不忙吗？

她总会问别人忙不忙。路绎辰忙不忙。虞子凝忙不忙。这是某种寒暄时的套路，抑或是她真的关心路绎辰或者虞子凝忙不忙？

虞子凝还是回了她一大段：不算很忙，研一还是有课的，基本都是公共课，马原毛概之类的。要是没有课，老板要求我们在研究室的工位上干活，一般是早八晚六。不过我的老板不查岗，听说有的老师逮到学生迟到还罚款。

江晚晴一直没有回复。虞子凝心神不宁，每隔几秒钟就看一眼手机，终于，在下课铃快要响起的时候，江晚晴才发来信息。

-不好意思，手头有点事，有点忙。

虞子凝差点都忘了，江晚晴是正儿八经的社会人士，她是要上班的。

虞子凝善解人意地说：学姐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了！晚上见～

江晚晴：晚上见。

客气得滴水不漏，所以从字里行间窥探不到她的内心想法。

她翻阅着聊天记录，察觉到出现频率最多的字就是“忙”。

忙不忙？不忙。我刚才在忙。请帮我个忙。

怎么看，都像是陌生人之间礼貌的对话。

虞子凝轻轻叹了口气。

下课后，虞子凝准备去研究室，十六紧跑几步跟了上来。

“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发大财了！”

“什么？”虞子凝一脸茫然。

“上课你在那傻笑了一节课，除了中彩票我想不出别的理由能笑这么久！"十六怀疑地看着她，“要不，你就是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