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枫帆 第36章 35 她会高兴吗

“叶老师。”狄枫在叶霏帆走出班门时快步跟上去，“我帮您送回去。”

叶霏帆没有推拒，自然而然地将教案递给她。她们并肩而行，待走进楼梯间，周围人稍少时，狄枫才开口问道：“老师，穆老师身体怎么样了？”

嗯？叶霏帆猜到她追上来帮自己送东西是有话想跟自己说，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之前其她老师因病换课，也没见她来关心她们的身体。

“这个啊，我也不太清楚…”叶霏帆蹙眉，她确实不清楚，只知道穆娴宸来找自己换课时看起来很难受，却不知具体情况。她们除了工作上没什么接触，穆娴宸的状况她是一点儿也不了解。甚至自入职以来她一直有一种感觉——穆娴宸从来都避免与自己接触，仿佛她们之前认识过、却在后面有了矛盾或是隔阂。

最开始时，叶霏帆细数自己这短暂的二十四年过往，确认她从前真的没见过穆娴宸。她让自己摒弃掉这错觉，但却在每一次见到穆娴宸时，又重新产生。

“感觉好突然啊，老师您见到她了吗，严不严重啊？”狄枫略显焦急，似乎真的很关心她。

“嗯…确实很突然，至于严不严重…枫枫，我是真的看不出来，只知道她走之前脸色很不好。”叶霏帆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狄枫，无奈笑笑。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个“不严重”、“别担心”之类的，但面对狄枫，她似乎不是很想说这种安慰的话。一方面叶霏帆想让她和自己站在同样的水平线上进行最真实的交流、而非总把对方当做学生，另一方面她不太相信狄枫是真的如其所表现的这样关心自己同事的身体状态、所以她也不想给课代表不切实际的答案——哪怕她暂时不清楚其目的。

“哦…好吧。”脸色很不好…中午在食堂看到她时完全没看出来。她还想再继续问下去，到底是哪儿不好、能不能具体描述一下。但又觉得这样问太冒犯她人**，更何况还是当着叶霏帆的面，她不太能开这个口。

沉默片刻，叶霏帆没有继续往上走，也没有问她是不是还有其它问题，只是静静看着对方，思忖狄枫和平常的不同，猜测她是否知道中午的事、是不是会难受？

狄枫也望着叶霏帆，她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课间时间太短，掐头去尾剩不下多长时间给她去打探消息，仅仅是问出穆娴宸走之前的情况，还不足以推测出她和这件事是否真的有联系、有哪些关联。

“对了老师，”终究是狄枫转移了话题，正色道，“中午我用词不太准确，本意不是想要包庇，抱歉。”

她不知道吗？叶霏帆先是松了一口气，可转念一想，那些谣言蜚语，她总会听到的，随即摇头道：“我不是为了指责你，不要放在心上。快高三了，平时多关注自己，不要管别人怎么说。”

说完却觉得自己说的完全没什么作用。这都什么啊！叶霏帆唾弃着自己云里雾里的说词，这谁听得出来重点！

“好的，老师。”狄枫应下后，叶霏帆望向她的眼底关切更浓、眉头更蹙得紧。

顿了几秒后她终是眉眼一弯——弧度和中午叶霏帆拉出零食箱子让她挑选时一致，笑道，“我没事的老师。中午的事我大致听说了，对我没什么影响，至少在心态上没有。但是，谢谢您在课上说出来。”

叶霏帆看着狡黠忽地从她一本正经的瞳孔中闪起，蓦然发现这情节中午见过，只是角色对调过来了。还有心情想这个，看来确实如她所言，心态上没什么影响。

狄枫眨眨眼睛，眼中大胆流露出在课上藏起的喜悦。她想好好利用，这难得的不需要刻意去隐藏的偏爱感，她要大胆表达。

楼梯间光亮低，眼前人眸光流转，叶霏帆看得更加清楚。心态上没影响，那其它方面呢？叶霏帆默默把这句本想问出口的话咽了下去。那双眸子的笑意太过明显——尤其是对自己道谢时——明显到安在这个人身上让自己觉得有些陌生。

似乎比起莫名奇妙成为众矢之的的议论话题，更能影响她心情的是自己在课堂上无意中对她的维护。

这传递出一种其它方面就算有影响、她也能处理好，完全不需要其她人操心的信息。

心态真好，叶霏帆暗自夸着自己课代表，内心竟然跟着有些小得意。

“我就说了一个事实，你这么高兴啊！”仅仅是因为有人悄悄袒护你？还是因为这个人是我、你才高兴？得意之余，脑海中又急切地浮现出这个问题。可惜她不能问出口——总感觉听起来怪怪的。

“嗯！”狄枫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

她本就走在楼梯外圈，走过转角处步伐稍落后，停下脚步时正站在叶霏帆下面那一级台阶上。她们现下视线基本平齐，垂在两侧的短发随点头的动作轻轻晃动，看得叶霏帆突然想伸手去揉揉她的头。

无关于对她无端被卷入中午闹剧的关切、也不是想要去安慰她，没有这些特别的动机。只是有种加上这个动作、对面的人会更高兴的感觉。

奇怪，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明明你知道她不怎么和人有肢体接触的，八成是因为不喜欢。叶霏帆刚想把这想法扼杀在摇篮里，耳畔就传来预备铃声。

“好啦，我自己拿回去吧。”叶霏帆笑笑，伸手就要接过教案。

“好。”狄枫也没有推拒，自然地递还给她。

“那我先回去啦。”

可昨天自己明明看到她和石染溪两个人有肢体接触…好吧，那好像是因为石染溪腿麻了，是特殊情况。

这一刻叶霏帆只恨自己记忆力太好，却偏偏用来记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真的是！她数落着自己。尽去记那些没用的，上周满减劵还没过期时怎么没想起来买零食呢！

为什么…为什么会觉得狄枫会高兴？为什么明知她不喜和别人身体接触，还要想去试探她会不会不讨厌自己的？为什么会不敢伸出手？

不，不对，到底是你会高兴，还是她会高兴，又到底为什么会去考虑她对一个动作的反应？

“好，快回去上课吧！”回过神来，眼前的人已经转身下了楼梯。她应道，却不确定对方是否还能听见。

叶霏帆转过身，放慢步伐，想要继续在稍显昏暗的楼梯间里多停留一会儿，好去抓住刚刚一闪而过、越理越乱的情感。

*

“是她吗？”

“是吧。”

“你感觉是她做的吗？”

“不太像啊…”

狄枫特意下楼买了瓶水，一路上果然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比起往常更多了。似是没有察觉到周围躲闪着投过来的目光、也没有听到刻意压低的丝丝碎语，她目视前方、面色如常。

看来确实如幕后者所愿，不论有没有人把墙上那句话当真，自己现在一举一动都会被注意到，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去探查那间教室了。既然这样，那不如提前之前的计划。毕竟这一天下来，较之前多了太多疑点。

*

“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回去？”最后一节课下课，伏商羲担忧地转过身来，便看到狄枫书包比寻常要鼓上许多，她却还在往里面塞课本。

“我可能要请几天假。”

“请假？可你知道，现在请假可能反而对你不利。”

“你是说那些视线？”狄枫扫视了一下班里的人，很明显地注意到有几个人匆忙转开目光，她摇摇头，“不，我不在乎她们怎么想。”

“我能相信你吗？”伏商羲沉默片刻，突然盯着狄枫认真说道。

狄枫微楞，随即笑笑，想缓和下气氛：“怎么突然问这个。难道课间时你和我说那些的时候，并没有想着要相信我？”

“不，我是问我能不能相信、你会没有事。我不希望你出事。保护好自己——你知道我指的什么方面。好吗？”

狄枫打趣道：“你这是怕我们以后再见不了面吗？”

伏商羲闻言瞪她一眼，心道这人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而且一点儿都不好笑！

“不。没这么简单。”

“狄枫，我承认昨天下午找你吃饭，是因为我确实有事要问你，那是我不能在学校说的。那个问题的答案我现在依然还想问你，就在这个周末。所以，不要出事，好吗？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我很不安，我感觉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可我想再见到你，以后都见到你。”伏商羲再度压低声音，言语带着点恳切。

伏商羲垂着头，想起了什么似的，紧紧闭眼又睁开。

“不要总觉得清者自清！无辜的人总是替死鬼。”

她像是想要大声喊出来、但还是没有忘记压着嗓音。停下来抿了抿唇，似乎在抑制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

看她这样子，狄枫总感伏商羲自己或是有亲人曾经蒙受过冤屈。她收回都到了嘴边的玩笑话，再次开口带上了歉意：“抱歉。”

“不用。”

“狄枫，过了这个年龄，我总觉得我就不太可能找到可以交心的朋友了。你是我最信任的同龄人。”

“我也有事情瞒着你。不止你想和我谈的那一件。”狄枫提醒她。

“那又如何，我也有。朋友间本就不是什么都能说。你我都明白这一点。也正因如此，我们才能有如今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