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仗很大吗?”就连任絮英都这么说,柳诗岩终于被提起了一丝兴致,好奇道。
“很大啊!围了好多人,好多高三的甚至都来了,你在教室就没听到一点儿动静?”
“听到了,好多人跑了出去呢。两次骚乱都是同一件事?”
任絮英思考了一下,点头道:“算是!”
“那还真是挺离奇的,去了那么多人。”柳诗岩评价道,随即又低下头打算赶进度。
任絮英已经准备好接着说下去了,却见柳诗岩就扔下一句“挺离奇”的评价便又继续伏案写作。不继续问下去吗?这都不好奇啊!她不由得开始回忆起几秒前的对话,甚至难得地怀疑起自己的记忆力,自己应该是还没说发生了什么…吧。
这个午自习也连带着闹哄哄起来,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座位上,但是都和前后左右讨论着。有些或在图书馆、或在操场而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的,也神色诧异地听着周围的人描述。
唯剩角落里的坐在自己座位上神情严肃的伏商羲和还在处理地上水迹的狄枫。
班里人的视线时不时瞟到狄枫身上,又很快就转移开,目光里有的是好奇、也有的只是诧异、更有甚者带着审视指责。狄枫不觉得大家看过来的视线仅仅是因为她在拖地这么简单。也不觉得好友坐在座位上罕见地板着一张脸会仅仅是因为水杯被自己打翻了。
但是,足够了,她已经能从那些自以为声音压得很低的人口中拼接复原出中午发生了什么。
“老师来了。嘘!”不知是谁给出了信号,班里瞬间鸦雀无声。
*
“你没去吧?”第一节课结束,伏商羲转过身来,低声问她,一如她们之前说到一些不想被周围人听到的话题时那样。
“没有,我还以为是恶作剧。”狄枫意识到伏商羲指的是什么,“你也知道那件事?”
“嗯。我从老穆那儿出来后听到动静,过去看了看。很奇怪。”伏商羲微微蹙眉,她很少有这种犹豫不决的时候,“而且我不确定是提前告诉你好,还是你保持毫不知情的状态更好,我不确定。”
她声音很轻、很少见地有点儿语无伦次,就好像好友被迫卷入了什么重大的刑事案件。
“我也总感觉怪怪的。”
“对了,不小心把你的水打翻了,抱歉。”
这个不小心到底是什么意思,伏商羲自然明白,她摇了摇头:“没事。说起来,你中午在哪儿?有和谁一块儿吗?”
“有…这么严重吗?”狄枫想要挤出一个笑容缓和一下,但又不确定是否合时宜。想起中午那会儿强烈地可怕的直觉,不由感到一阵心惊,但她面上没表露出分毫,“不过我们学校监控不是开着在嘛?”
“按常理来讲是的。但你也知道这些东西…平时没什么事,一到要用的时候就掉链子。”
“那还真的是这样!”狄枫赞同,随即又疑惑道,“对了。她们找人来叫我的那个人,你有看到吗?”
“嗯,看着像是初中部的。个子虽高但稚气未脱,还在这种事上显得尤为积极。最重要的是我没在高中这边看到过她的印象。”
“我感觉气质上也像。”得出一样的结论,狄枫点头道。
“这就奇怪了,围着的人大多数是高中部的。那个老师看起来是从人群里随便找了个看热闹的,可这种情况下随手挑能挑到初中生的概率又有多大?”
伏商羲没说完,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狄枫接着她的话头补充道:“很大概率是刻意的。”
真正想表达的她们都没明说,双方都已经很清楚了。
“她来时那样急着让我过去,想必喊她过来的那个老师也很急。可我一直没过去,现在一节课都过去了…”
“她们又没有来找你了。一直没有。”伏商羲侧身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打开后灌入水壶,顺势往门口望了几眼,“而且也没有即将要来的迹象。”
大多数时候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但是现在,她们谁都没有因为这个就觉得这件事已到此结束。相反,对视一眼后,她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风雨欲来前的平静中才有的肃穆凝重。
“你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不过我去得也比较晚,知道的不全。时间太短,我也没法打听。”伏商羲带着歉意摇摇头。
“没事,刚刚她们刚回来时我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伏商羲微怔,压下疑惑后浅笑道:“那么乱糟糟地说话声,亏你能听得出来。”
“不说这个,更奇怪的是,无人的角落有人晕倒、旁边墙上尽是新画上去的红色印记,这种出现在悬疑小说里的开场情节发生在人口密集的校园,无论是为了所谓学校名声还是学生的心理健康发展,按理说都应该疏散围观学生吧。”
“但是一直在场的德育主任,却非但没有疏散围观人员,反而任由其从事发地点跟着到了校医室,甚至任由队伍壮大,恨不得全校都知道。”
“连救护车都没叫,只是送到了校医室?也不怕真的出什么事,被学生家长以没有及时送医的理由找上?”
“还有这个主任,走路一瘸一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脸上表情及其不自然。我知道老师也是人,但这很不像一个工作多年的人该有的心理素质。”
疑点太多,就像一场梦,每个节点都能找到些不符合常理逻辑的点。只要细细思索,连普通的高中生都能看出其处理方法的不合理之处。她们一人一句接着道出疑点,愈发觉得事情从怪异变成了荒诞。
“这个德育主任,和新来的校长什么仇什么怨?”荒诞过后,紧张的气氛似乎缓解了不少。她们对视片刻后,狄枫开了个玩笑。
谁知伏商羲却深色怪异,正经危坐:“其实,仇怨倒是没有,可她们本科期间还真有一段爱恨纠葛,但也仅限于此。”
伏商羲私下里说的“据传”,一般都是有切实可靠的来源。
“怎么说?”
“你敢相信吗?我们德育主任年少时是个恋爱脑,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少年人的恋爱来得快、不会去问双方是否同途,只一腔热血认为对方和自己一样。她抱着这种想法回应了室友的告白。却并不知晓于对方而言,大学期间的恋爱只是为了在专心搞事业之前品尝一次爱情的滋味。”
“于是,毕业典礼结束后,被全心全意信赖着的恋人分手,盛大的仪式以它自己都没有想象到的方式戛然而止。从此的传言是,她封心锁爱,只为了之后可以带给她那恨着的旧爱人一个大麻烦。”
狄枫没去问消息来源,无论伏商羲自己怎么想,她都不太相信——至少最后一句话可信度实在不高。
狄枫不想妄图评价她人的过去,也不想站在所谓理性的第三视角提出怎么会有人为了爱恨情仇葬送自己未来和前途的言论。
无论真的是德育主任从头到尾策划的这场闹剧——即使可能性不大、还是木已成舟时后她顺势而为的推波助澜,都无法解释为何狄枫自身被悄无声息推到了舆论中心。也无法解释方悠撬锁时不断断开的铁丝、还有自己突然变得水波纹状地透明身躯。
这些都是另一个人无法控制的。以上种种都是围绕着狄枫发生的。
她才应该是主角!而不是什么主任、校长、或者那个差点儿砸到自己和叶老师的方悠。
恰逢上课铃声打响,狄枫被自己这一想法吓了一跳。依然有视线扫到自己身上,藏着掖着的、直来直往的。只是现在那些指责少了,疑惑似乎更多了。回过神来,消化着各个方向投来的目光,狄枫却觉得这念头没有消失,而是更强烈了。它不是思维发散时的偶然产物,而是一种潜藏在内心深处、一直就有却现在才被挖出来的直觉。
事件不知是否因自己而起,但毫无疑问只有自己才能终结或扭转。想要做孤胆英雌去拯救晕倒的方悠?不,绝不会如此简单,狄枫对于拯救万民于水火的事情向来没有兴趣,更何况只是一个不熟的同学。是受不了大家的视线,想要还自己一个清白?也不太对,事件发生到现在,她从未产生被误解的愤恨。
只能是因为这阻止了自己,才能让她产生以自己为主导去了结的想法,才可以让她跟随自己如此强烈的第六感寻求自我保护、在时机未到时暂时躲避。
没错,狄枫瞬间明了。自从中午后,自己就好像被限制住了一样。
所有人都在盯着她,不管这些看向她的目光承载着主人什么样的期望——好奇也好、怜悯也罢、亦或是因为真的把她当做让方悠晕倒的凶手而产生的指责,不论自己心理上是否能够承受被全校师生以这样的目光盯着看。
舆论的传播力量是巨大的,高中生没什么玩手机的时间、大部分被家里人严格管控,这一场校内的所谓新闻,可以让她们在课余时间津津乐道地谈上好久。肯定有人不是出于善意,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充满恶意,但毫无疑问无论本意如何,她们都会关注着事件中心的两个人,一个是晕倒的方悠,一个是没有出现但被动地进入大众视野的狄枫。
狄枫都很难再像以前那样避开所有人的目光,一个人到二楼的废旧教室或者其它的什么地方,重新尝试复现上周五的怪象,或是去探寻一些新的不为人知的事物。
至于阻止自己的是什么?暂时未知。但是有一点已经可以肯定,那个教室就如自己入学时所想的一样,有一些需要去揭开的秘密,揭开的这个人、很可能是自己。不论这些秘闻最终是否会告知于众,她都能通过这些辛秘获得自身的另一面。
以前的狄枫似乎只是她乡之客,游荡在A市看着身边人形形色色来往匆忙,却没有应该参与其中的归属感。但是现在,她仿佛看到自己的路,终于感应到只属于狄枫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