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知死亡的少女 第6章 1.5不夜街

在东方城新城和老城之间，有一条大江。这条江叫东陵江，在历史上福泽一方，多亏了这条江，东方城作为水路的枢纽，才能发展起来。随着陆上交通渐渐发达，水运逐步淘汰，东方城也迷失了方向。几十年前，东方城引入了重工业，沿江而建了一大堆工厂，东陵江为工业发展提供了水源，也成为了工业发展的牺牲品。曾经福泽一方的“母亲河”一度恶臭连连，让人不愿接近。

后来，东方城在曾经荒芜的江对岸新建了新城，大力发展高科技产业，东方硅谷的名声日渐响亮。东陵江一代的工业区也成了弃子。停工的停工，倒闭的倒闭，大量老板欠债跑路，工人也成了无业游民。新城不愿意理会这些工厂，老城也无力扶持这些工厂，所以，这一代一度沦为鬼街。如果有什么杀人犯把尸体藏在哪个工厂车间里，估计可以瞒天过海很多年。

再之后，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废弃的工厂里开起了饭店、酒吧、舞厅、集市。昏暗的车间摇身一变成为舞池，锈蚀的机器被拆分重新组装成了桌椅，那些没人要的零件、工业蓄电池被加工成工艺品放进集市售卖，甚至听说还能淘到不少不为人知的宝贝。鬼街也有了新的名字——不夜街。这里夜夜笙歌，灯红酒绿，鱼龙混杂。白日时黯淡无光，夜晚却热闹非凡。醉汉在街头游荡、流浪汉在载歌载舞、乞丐小偷和娼妓在集市间乱窜。

如果要在东方城找一个最混乱危险的地方，那就是不夜街。几乎所有小孩都会被告诫——离不夜街远一点。但如果要在东方城找一个最神秘有魅力的地方，恐怕也是不夜街。这里藏着各种各样的牛鬼蛇神、能人异士、□□奸商，你要是看到西装革履的人和穿着破布的流浪汉一起喝酒，千万不要奇怪。在这里，最下等的人和最上层的人士可以在同一家夜店寻欢，老城最破旧的古董可以和新城最高科技的玩物一起被售卖。如果你有什么摆不平的事，来不夜街，一定能找到解决方法。如果你在寻找什么稀罕的物什，来不夜街，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如果你犯事了想躲一阵，来不夜街，一定不会有人找得到你。

沈子希每天晚上都来不夜街的一家饭馆打工。沈子希的家境并不太好，只好靠做服务生补贴家用。很多食客会在她路过时借机揩油，她也不恼。与其说她习惯了，不如说她根本不介意。都是零件，她心想，都是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动物。

而今天，沈子希发现，很多食客都换上了新手机，那品牌的logo，沈子希从未见过。奇哉怪哉，是什么新品牌一下子收获了这么大的市场？

“哟，你这手机挺高级嘛，看不出来几天没见发达了。”

“哪啊，免费的。”

“免费的？哪来这种好事。”

“最近有人在不夜街免费送手机，好多人都知道啊。”

“在哪啊？”

“不固定，发的人说这都是随缘的，我也是正巧撞见。”

“你这狗屎运。”

沈子希无意听到食客们的谈话，掏出自己破旧的手机看了看，心想，要是让我也撞见该多好。

夜渐渐深，食客们吃饱喝足，陆续结账往不夜街更深处走去。沈子希也有了片刻休息的时间。她抬头往外看去，看见疑似江语的身影。

“江语！”沈子希跑到门口高喊。

江语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沈子希跑到江语身后。

“果真是你，你来这干什么。”

“随便走走。”

“别往里走了，不夜街深处很乱的。”

“我知道。”

江语继续往前走，沈子希本想跟下去，却被老板叫住了。她只好回到饭馆里。

一个刚坐下的胖食客正在等待沈子希点单。

“不好意思久等了。”沈子希道歉。

“没关系，也没等多久。那是你朋友？”胖食客客气地说。

“还不算是……”沈子希说。

“看起来你很关心她，但她不领情呢。”

沈子希懒得和他继续闲聊，接过胖食客手里的菜单就想离开。

“你知道吗，她让我想起我的一个朋友，也是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嗯？”

“你相信吗。其实有些人就像刺猬，躲在一边，不是因为冷漠，而相反，是顾忌着自己身上的刺。”

“那和这种人应该怎么相处？”

“我要是知道，我就不会让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咯。”

江语往不夜街深处走去，人也渐渐稀少了起来。穿梭在迷宫一般的废弃车间里，江语却步履坚定。有几个醉汉经过想戏弄江语，江语却根本不理会，只管自己往深处走去。

她把手插在口袋里，手中紧紧握着一张票据。这是江语来不夜街的原因，而这张票据，是她最重要的东西。

江语走到两幢楼间，一幢是1812号，一幢是1814号。江语有片刻的迷惑，她掏出票据，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1813号。她仔细观察，发现两幢楼间有一个小巷——说是巷，都有点勉强，也许说是缝隙更合适。两幢楼间，只有一个人的身位可以挤得进去。

江语侧身勉强往里挤，越到里面越窄，江语一度担心自己会夹在里面出不来。然后，她看见一个门洞，上面写着1813——永安阁。江语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昏暗的小屋，墙面上用蜡烛照亮，整个房间影影绰绰，透着几分神秘。几乎所有物件都是木质的，木桌子，木椅子，木箱子，木柜门，一切都透着古朴的味道。

而房屋尽头的柜台后站着一位老人，他一头银发，满脸皱纹，圆框的古董眼镜滑到鼻尖，而他眯着小眼睛看着到访者。他看起来并不慈祥，反而像一只老狐狸。

江语递上票据，那是一张有点年头的存单。

老板接过存单，凑近用他的眯眯眼仔细阅读上面的文字，江语真的怀疑他的视力到底看不看得见。

“你想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吗？”老板说话时，江语甚至没觉得他的嘴巴有动。

“我只想问问这存单的信息，是什么时候存的，存了什么。”

老板突然站起身来，吓了江语一跳。

“看你第一次来，我就跟你介绍一下我们这里的规矩。我们这不是一般的当铺，来我们永安阁的，当的不是物件，是秘密。像我们这样的当铺，你出了不夜街也找不到第二家。我们只做一种生意，你花钱把东西存在我这，这一存就可以存到永久，除了凭票取回，旁人可动不了你的宝贝。所以，来我这儿，你要么存，要么取，再问东问西，非但东西不给你，票我也不还了。”

江语思忖片刻，说：“那我取。”

“这就对了嘛！”

老板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在身后的木头机械上拨弄着。整个屋子都开始震动起来，耳畔响彻木头机械碰撞的声音。那“嘎吱咯吱”和“咔嚓咔嚓”的声音从江语的右边响到左边，又从左边响到右边。江语原来以为当铺里有很多保险柜，而现在她觉得，整个房间就是一个大型保险柜。

最后，声音在老板身后的墙面停止了，一个木头格子打开，老板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盒子来。

江语看到，这个盒子上还有着六位密码。

“密码是？”

“密码是客人设的，如果你真的是来取它的，你自然会知道。”

“我不知道。”

“那就请把盒子还给我，不是你的东西，你休想带走。”

江语抚摸盒子的密码锁，她希望她的能力能再次发生作用，让她看到不属于这个时间的东西，但，这次却没有用。她的能力就是这样，时灵时不灵。

“听我说，”江语再次试图说服老板，“存东西的是我爸。”

“我知道。”老板连头也没有抬。

“您知道？”

“自打你进来我就知道，像你这样的眼睛，我没见过第三双。”

“那你为什么还为难我，我是他女儿，我来取他的东西，不行吗？”

老板睁开了眼睛瞪着江语。那双眼睛深邃如黑洞，江语仿佛要被吸进灵魂。

“小姑娘，我再说一遍，你以为为什么我永安阁能被称为全世界最安全的当铺，就是除了本人，没人能取回它存的东西。你知道为什么人们愿意光顾我的当铺，因为人人都有秘密，那种如果不能取回就宁愿它永远消失于这个世界的秘密。永安阁存在上千年了，没有泄露过任何人的秘密。这里存放的东西，如果不是本人取回，那就等于从来没有存在过。”

江语后撤一步做好开溜的准备，而老板却好像洞察了一切。

“小姑娘，做事请三思，我的箱子都是特制，输错密码或者强行打开，夹层里的强酸会把箱子里的东西腐蚀得一干二净。”

“那就没有什么提示吗？假如时代久远，存放的人也忘记了密码怎么办？”

“那就后果自负。”

“总给我一些提示吧，告诉我我爸是哪天来存的箱子总可以吧？”

老板将眼镜推到鼻尖，仔细看着江语，然后似笑非笑地说：

“那不就等于告诉你密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