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俱黑 第2章 2 平行

白沙是被门铃吵醒的。他第一反应是他妈来了，第二反应是粉丝寄的刀片到了。他的书火了以后，书粉就总是和他玩起很老的梗，要给他寄刀片催更。

白沙昨晚睡在沙发上，腿上的电脑歪斜到沙发里侧，还是有些发麻。他下意识揉揉肚子，似乎在安抚梦里的自己，虽然当时他并没有觉得特别难受，只是有一种颇为怀念的兴奋感。这多多少少有些病态，但他不讨厌，只是偶尔告诫自己不要太沉迷于那种感觉。那种让他写出书来的兴奋感，简直和冬日里的被窝一样美好。

他打开门，却看见一张精致秀气的脸。

昨夜灯光昏暗，他多多少少只看见个轮廓，今天对方摆着一张臭脸微抬下巴，使记忆中的身影清晰起来。

扰人清梦。拜托，任是谁一大早叫别人起来就是为了看他那张假人一样的臭脸，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看到刀片收到的惊吓都比看到这个人的感觉要好些。

“这个时间，你在运动？”

什么啊，他在讲什么东西。还是这么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假人。

江涅一边眉毛上挑一边下压，作出嘴角微勾的好看模样：“都是汗，心跳也快。”

“……”白沙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点。他不满地后退一步：“干什么？”

江涅上下打量他，最后一副没眼看的样子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色卡片：“我姐要结婚了，她叫我邀请你。”

结婚……结婚这种事，倒是让他很出乎意料呢。不知不觉的时间过的好快啊，印象里瞪着弟弟的女孩已经要嫁人了。

而这个人，眼前这个人还是没怎么变。长睫毛没有短去，眼睛没有变小，鼻子还是尖尖的，女孩子一样的的嘴唇依旧不爱笑。精致得像个假人。

……啊，为什么这种人还会存在在现实里，还总是惹人心烦意乱。白沙结果喜帖，自顾自皱起眉，江涅原本不太开心的表情也跟着变得更加不悦：“你不想去没人逼你。”

“会去的。”

“嗯，自便。”

说罢江涅就下楼了。白沙看他离开，恍惚想着如果是这家伙结婚那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场景。什么样的女人配得上他？无论是谁都会被他超越的吧？那种精致感，女生和他在一起就像是小女孩和她的洋娃娃，怎么看都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女人的港湾啊什么的。

好吧，这样的评价是有点刻薄，不够客观，不至于洋娃娃，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白沙咬了一下唇。虽然是长高了不少吧，虽然肩宽窄比例也很好看。江涅属于身材比例很好的类型，皮肤又白又光滑，以前看着是瘦削，现在给人的感觉则是修长。但白沙对于他和女人站在一起的场景实在是觉得别扭。

与其说是好看到让女生都自惭形秽，倒不如是这人看着一脸光棍样。不搭吧，怎么样都不搭吧。一张厌世脸在那里什么的，怎么找到一个可以忍受的了他的新娘啊。

“啊啊啊啊。”白沙挠挠头，关上门走回书房里，“烦死了。”

喜帖上写明了日期，五月二十号，嗯，是大家都喜欢的日子。这一天应该有很多人举办婚礼，和所有新娘一样，江珂会在这一天打扮地美丽动人，然后嫁给她所爱的人。

这是在客厅里的电话响了，白沙面无表情地在书桌上趴了几秒，妥协般站起来去客厅拿手机。

“喂。”

“沙老师，我和你上次说的那个人设——”

“没可能。写不来。”

“可是他这么棒！你怎么会写不来，相信我，他绝对适合这个故事，你的笔力也绝对驾驭地住。”

“不适合。”

“不适合你会提出来？酒后吐真言大家都知道，你绝对想写。这会让你的人气直接上升一个档次，绝对。”

“写这个的人挺多的啊，我嫌不够独特。”

“瞎说。虽然不算少，但也不能算多好吧？只要你去写——”

“现在是我的休假时间，没错吧？”

“啊……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但是……”

“行了知道了，没可能，挂了。大老早就被吵醒什么的很烦欸，我还想睡觉。”

“可是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

“……”白沙拿着电话的手僵持几秒，随后缓缓放下来，盯着手机上方的时间看。

啊，是了，首都时间十一点三十八。白沙挂掉电话，烦躁地踹了一脚沙发上的抱枕。他一个梦做到现在？做这么久？他有病？是他有病还是江涅那个家伙有病？

管他呢分不清了。

白沙懒得做饭，呆呆地躺在沙发上。编辑是对的，他想写，写那个人偶的人设，他也有那份骄傲到有些自大的信心。他知道，只要他下笔，绝对会如编辑所预测的一样。

突然见到江涅，突然做这样的梦，让他从第一次见到江涅后就一直抑制的情感也突然地爆发出来。他想刻画那样的人物。刻画下他的眉眼，他的鼻吻，他细腻白皙的皮肤，他举手投足的剔透和美丽。他要刻画一个没有情感的美丽生物，他要塑造举手投足的华丽精致，他要赋予淡漠与纯粹，寂寞和崇高。他将描绘无形的牢笼和锁链，赏赐无上的注目和迷恋。

多亏江涅，让他在那时拥有这么多年都无法超越的灵感。灵感的一瞬间他没能记录，却没有和往常一样稍纵即逝。它随着年月生根拔节，像永恒的黄昏把影子拉的悠长又亘古。

不论白沙怎么改，都不如原生的那个形象来的好。他赋予他相应的剧情，却改不了他的性格。白沙喜欢那种自己创造人物后为他们服务，就好像和读者一起挖掘那个人物一样。笔下的角色都是生者，他们有自己的逻辑和意志，一旦设定好人物的性格，白沙就很难再站在造物主的角度去操控他们。他喜欢尊重他们，看他们走出自己的人生轨迹，而自己做的只是叙述。

既然他要写的就是江涅，那么就要站在江涅的角度去走剧情线。他为他想过很多剧情和身世，各种各样。人物的选择很多，他经历各种人生，白沙为他设计的衣装、遭遇、人生可以有很多，却怎么也改变不了那种“啊，你写的不就是江涅嘛”的感觉。

只要认识江涅的，应该都会这么说吧。

“你写的不就是平行世界的江涅嘛。”

哪怕身世不一样，但人物内核就是那个，灵魂就是那个。

那个烦人的家伙。

“吃吧。”

这是道歉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这个少爷赏给别人的。

白沙瞥了一眼面前的咖喱饭，没动勺子，转而拿起边上的手机，旁若无人地看起来。

江涅瞪着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白沙的样子让人很烦躁，是那种一句话不说就能噎的你也说不出一句话的人。

明明是江涅先开始吃，但是白沙先吃完了。他坐在位置上看了会手机算是在等待，但又会时不时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打量起江涅。

江涅吃东西的时候不会狼吞虎咽，似乎是受到过很好的教导，他吃饭离不开优雅二字，慢条斯理，从容不迫，而且很美观。像花瓶，像摆件，像人偶。

可以形容江涅的词有很多，但白沙觉得还是人偶最贴切。

“你有病？”吃完一口饭放下餐具拿起饮料的江涅忍不住开口。

“这是道歉的态度？”白沙问出了刚开始吃饭时就想问的问题。

“我上次踹了你，所以这次请你吃饭补偿你，谁和你说是道歉了？”

白沙眨眨眼，十分玄幻地理解了他的意思：道歉在某种意义上是想得到原谅的。江涅打他后请他吃一顿饭是江涅单方面做出来以满足自己心理的，从头到尾和白沙没关系。

这样一下回想，他那句“吃吧”倒的的确确就是赏赐给白沙的。那个表情，好像还要自己谢谢他一样。

谢谢江小少爷为了满足自己的愧疚感而请我吃饭，您的行为让我因此得到一份美味的咖喱饭，感谢。

白沙笑了一下，离开靠背坐直，一双眼睛盯着他：“那感谢你。”

白沙盯的江涅十分不自在，他又小声嘟囔一句有病，自顾自地吃起来。江涅的样子还是让白沙感到不悦，毕竟没有人喜欢和这样的家伙相处。即使心中的灵感因为和他的相处变多更加充盈起来，现实的江涅比白沙构想出来的更加迷人。

白沙知道自己一直盯着他让江涅不自在，这点稍微抚平了他心里的不爽，带着微笑打量他，但是眼神更冰冷，目光也更**。

虽然他吃东西的样子十分赏心悦目，但是却让人没有食欲。

当众人闯入那座古堡，或者是人偶馆，或者布满迷雾的花园也行，人偶邀请他们进餐。他的举动十分流畅，没有滞涩感，优雅又自然，而众人则应该僵硬又不安，唔，或者是迷恋、惊讶、赞叹，惶恐害怕也可以……

“我脸上有什么吗？”江涅吃完东西后皱眉瞪着他，好像要杀了白沙。

“没有，很漂亮，很精致。好看。”白沙挑眉站起来拎起书包单肩背着，“总之还是谢了。”

“等下。”

“……”白沙转过头来，带着疑问的眼神。

“你说出去了吗？”

哦，那件事啊。白沙觉得好笑：“没有。少爷，我能走了吗？”

“……有病。”江涅猛地站起来，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声音。他先白沙一步走了。白沙微微仰头看着江涅离开的背影，心想应该有个人教教这个家伙怎么样和别人相处。

不过嘛，如果由他写下……如果由他写进书里，似乎这样也挺好。但是还是不爽，人偶就应该好好由他的所有者摆弄。凭什么这家伙和他相处的时候是这种脾气？是了，如果把他写进书里，他大概也是这种脾气，他的所有者会为他定做各种衣物和装饰，为他打理出一片符合他身份的空间，至高无上，不容入侵，为他烹饪美食也好，由他胡闹也好，满足冷冰冰的人偶的各种要求，却又要獠牙毕露，宣示占有。

“呵。”白沙走到阳台上，在阳光下眯了眯眼。1